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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多福的隐秘身份(4)

    王婶家的老闺女叫香氛,二十刚出头,长得眉清目秀,只是因为她职业的关系,至今也没能嫁出去。就为这女儿的婚事,王婶两口子操碎了心。香芬倒觉得无所谓,一到晚上便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坐车去谦德庄上班。

    谦德庄,老天津卫知名的商业区之一,与南市类似。因紧邻九国租借地,三教九流、南来北往,娱乐业盛极一时。

    有读者问了,海光寺离南市更近,香芬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到谦德庄的*院去上班?难道是担心被熟识的人看到?您这么想就错了。在那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香芬的职业是公开的,连警察局发放居住证,职业一栏也明明白白写着“*女”二字。香芬到谦德庄上班的原因,是因为那里给的工资高,所以也不在乎来回那点儿车钱了。

    香芬在家通常喜欢睡个懒觉,可是这一大早院子里的动静便打扰了她的清梦。挽胳膊撸袖子出了门,正要跟来人干仗,这才发现昏倒在自家院子里的居然是心仪许久的男人——木箐牍。两人打小在一起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哥哥嫂子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木箐牍抬进屋,安置在香芬的床上。

    “妈,这怎么回事啊?!”香芬的语气里透着责怪。

    “箐牍替我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被那个挑大粪给打了。那个挑大粪的……”王婶话说半截又咽了回去,“箐牍不会被打坏了吧?”

    香芬忍不了,说:“还有没有王法?不行,这事咱得报警察局!”

    “报什么报?人早跑了,自认倒霉吧!”窝囊哥哥说窝囊话。

    老王毕竟是一家之主,吩咐说:“儿子,你赶紧去跟老木家说一声,别让他们着急。香芬啊,你去给箐牍倒碗水。”转向儿媳妇又说:“她嫂子,你赶紧去请个大夫给他瞧瞧。”

    哥哥嫂子先后出了门。

    王婶两口子和香芬大眼瞪小眼,又围拢到木箐牍身边。

    “挨这一下子,箐牍哥会不会落下残疾?”香芬揪心地皱起眉头。

    王婶唉声叹气地说:“唉!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摔得挺狠。箐牍这孩子真不该跟那个挑大粪的置气。你们知道今天上门挑大粪的是谁吗?”

    “谁呀?”

    “老六。”王婶撇撇嘴。

    “南市那个谁也惹不起的粪霸老六?”老王变了脸色,提心吊胆地朝院子里张望,“你们说他一会儿是不是还回来?”

    王婶自我安抚说:“回来怎么样?我们不给他开门不完了!”

    “一天不开门,两天不开门,总不能一直不开门吧?厕所大粪堆满了没人清理,这大夏天的屋里院里还呆得住吗?”

    老王倒是想得长远,早把木箐牍这茬儿给忘了。

    香芬瞪了老王一眼,说:“你俩出去说行吗?这还有病人呢?烦不烦啊?”

    木箐牍突然嘟哝着什么,伸手在空中抓挠。香芬急忙拉住他的手。

    “箐牍哥,你醒啦?”

    木箐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人是香芬和王婶两口子,“王婶,王叔,我怎么啦这是?”

    “还怎么啦?让人给打了呗!你要是我爷们儿,抄家伙跟那个挑大粪的干仗去!”香芬忿忿不平。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王婶扭头问木箐牍:“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没事儿,我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把手松开吧?”

    听到香芬这句话,木箐牍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抓着香芬的手。

    木箐牍赶紧松开香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探着坐起来,“我真的没事儿了,我先回家了。”

    一阵眩晕袭来,木箐牍摇椅晃地倒在了香芬的怀里。

    街上人来人往,周长河大步流星穿过街道,前方桂顺斋的招牌隐约可见。两名洪帮弟子不远不近地一路跟随。

    与青帮极其随意的服饰不同,洪帮弟子统一身着盘扣黑褂,十分好认。周长河分析,南市是洪帮的地盘,洪帮弟子并不避讳地公开跟踪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警告。

    一位戴眼镜的教书先生迎面走来,正是曾到多家行骗的弗朗索瓦,那位自称是法国圣德女校的老师。西装革履的周长河气度不凡,一下子引起弗朗索瓦的注意,他盯着周长河仔细打量——

    西装做工考究,皮带扣闪闪发光,锃亮的皮鞋一看就是上等货。嗯,应该是个有钱人。弗朗索瓦迅速做出判断,他停下脚步,等着周长河走到眼前。

    “这位先生,请留步。我看你好面熟啊!是否曾是旧相识?”弗朗索瓦主动搭讪。

    “是吗?我不认识你。”

    “不不不,我们肯定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谁提起过。”弗朗索瓦自来熟,倒不让人反感,“我这个人记性好,天生过目不忘,一定不会搞错的。”

    周长河只好指一下旁边墙上的通缉令,笑着说:“你确实记性不错。去看一下警察局张贴的通缉令,上面有我的照片。”

    “先生说笑了。”弗朗索瓦不信。

    “我没有开玩笑。”

    “您贵姓?”

    “免贵,姓周。”

    弗朗索瓦假装思索着说:“姓周?或许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耽搁了您的时间,我也得去上课了。”

    说着,弗朗索瓦抬腕看表,但是似乎表针不动了,着急地拍了两下。

    周长河正要离去,又被弗朗索瓦拦住,“周先生,请问几点了,对个表。”

    “抱歉,我没戴表,不知道时间。”

    弗朗索瓦抬起手腕送到周长河面前,一边给他看自己的手表,一边说:“那请您帮忙看一下,我这个表走得准一准。”

    周长河点头表示同意,盯着弗朗索瓦的腕表细看。

    随着表针的移动,弗朗索瓦看似随意地开始读秒,眼神里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喜悦,他说:“一、二、三……”

    “三”字刚出口,周长河忽然阖眼昏睡了过去,身体一歪靠在了弗朗索瓦身上。周长河在毫无察觉之下中了弗朗索瓦的催眠术。

    弗朗索瓦试探着轻轻拍了拍周长河的肩膀,见他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得意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说看你那么眼熟,原来是看过通缉令啊!身高体貌差不多,虽然通缉令上没有照片比对,但是我敢肯定你就是土匪大旗杆,悬红二十万,这下我弗朗索瓦发财啦!”

    一辆人力车从弗朗索瓦身边跑过。

    弗朗索瓦说:“拉车的,过来帮忙!”

    车夫迅速返回,来到弗朗索瓦面前,放下车。

    “来搭把手,把我这位兄弟抬上车,然后送我们到警察局。”弗朗索瓦补充了一句:“跑得快,有赏钱。”

    车夫答应着,与弗朗索瓦合力将周长河抬上车。弗朗索瓦坐到周长河身边,扶着车把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车夫拉起人力车正要出发,看到一名老乞丐挡在了车前,“劳驾,让个路。”

    老乞丐无动于衷,目光越过车夫的肩头落在弗朗索瓦身上。

    弗朗索瓦疑惑地看着老乞丐。目光交锋,忽然意识到不妙,他迅速跳下车。这时,越来越多的乞丐汇聚于此,他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纷纷挡在人力车前。弗朗索瓦左顾右盼,发现街面上有更多的乞丐正朝这边聚拢过来……

    车夫无奈地放下车,疑惑地问道:“先生,这怎么回事啊?”

    弗朗索瓦早已看出端倪,这些乞丐们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弄不好将无法脱身。想到这里,他故作淡定地高声说:“没事儿,没事儿,周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昨天夜里酒喝多了,一会儿准能醒过来。”

    弗朗索瓦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乞丐们听的,可是乞丐们不为所动,依旧仇视地盯着他,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弗朗索瓦害怕了,椅着周长河说:“兄弟,你醒醒啊!”弗朗索瓦一边椅着周长河,一边悄悄掏出个鼻烟壶送到周长河的鼻子底下,待周长河有了动静,这才一溜烟地跑走了。

    天津卫的团头,也就是乞丐的头儿“疯大顺”出现在街对面,他服饰考究,斯文白净,约摸四十岁年纪。围在人力车前的乞丐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疯大顺因此可以远远地看到那辆人力车。

    周长河悠悠醒来,抬眼看到远处的疯大顺。疯大顺面带微笑地点点头,毕恭毕敬地朝他拱手施礼,之后转身离去。

    乞丐们陆续离开,转眼之间,街面上已是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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