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维新女侠（5）
欧式建筑风格的利顺德大饭店设施豪华，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进进出出。
土匪蔫狗子步入大厅，两个手下跟随。一名侍者上前接待，三言两语之后引蔫狗子一行上楼。
一位穿警服的顾客正坐在沙发上看报，报纸挡住了他的脸。挪开报纸，原来是警察局保卫科长韩巧良。韩巧良正要起身，无意中发现韩巧萍挽着杨大公子的胳膊进了门。韩巧良犹豫了一下，重新拿起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韩巧萍环视大厅，问杨大公子说：“亮亮，我们不是去拍婚纱照嘛！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收到一封邀请信，约好在这里谈生意。”杨大公子发现韩巧萍有些不高兴，又说：“对了，我的宝贝，利顺德新近来了一位法国厨子，我想请你尝一尝他的手艺，意大利鹅肝。”
韩巧萍冷哼了一声，说：“法国厨子做意大利鹅肝？你真会点菜。”
杨大公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报纸吗？中国的柔道选手刚刚还赢了日本人呢！”
一名侍者上前，毕恭毕敬地说：“杨公子，您来啦？”
杨大公子用鼻尖指一下后院方向，“去，通知你们新来的厨子Fran?ois（弗朗索瓦），让他今天给我好好表现，我未婚妻一高兴，额外给他加赏钱。”
“好，我这就去。先给您安排位子吧？”侍者说着，做一个“请”的手势。
“不用了，今天我们不去餐厅，饭菜直接送我房间去。”
杨大公子说完，和韩巧萍亲昵地挽着手上楼。看到两人的亲密举止，韩巧良心里很不舒服，气呼呼地起身。
周长河笑眯眯地出现在他面前，“您是警察局的韩科长吧？”
“你认识我？”
“一眼就认出来了。不瞒您说，我经常跟你们警察局打交道。”周长河一语双关，接着又自我介绍说：“在下周长河，做洋布生意。”
听到周长河这个名字，韩巧良忽然眼前一亮，他想起堂妹韩巧萍说过的那句话：只有周长河这种不畏权势、有胆有识又知道关心体贴女人的男人，才是我韩巧萍心目中的好男人！要嫁就嫁这样的人！
想到这些，韩巧良一把拉住周长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叫周长河？那你认识我堂妹韩巧萍吗？”
“当然认识啊，原来韩大小姐是你堂妹啊！”
“太好了！周先生，我一直想见你，今天总算如愿啦！”韩巧良亲热地握住周长河的手，仿佛他乡遇故友。
“你找我做什么？”
韩巧良说：“说来话长，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要伸出援手拉兄弟一把！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您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周长河不失时机地说：“我正好约了其他人谈事情，要不您一起来？”
“不打扰吧？”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您不必客气。韩科长，请吧？”
韩巧良犹豫着说：“是这样的，周先生。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要不待会儿我过去找您？你在哪个房间？”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您忙完之后到318房间找我。”
利顺德大饭店某房间门外，土匪蔫狗子的两名手下往返巡视。周长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不出意外地被拦下了。
“先生，您走错房间了吧？”
周长河面带微笑说：“没错啊！应该是这里。”
一名土匪有意无意地撩起衣襟，露出腰间的驳壳枪，说：“这个房间只许进不许出，你自己考虑吧！”
话音未落，周长河突然挥拳，干净利索地将两名土匪撂倒在地。化装成侍者的张风华、张风羽两兄弟迅速跑了过来，将土匪一一拖进隔壁的房间。周长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驳壳枪，推门进屋。
土匪蔫狗子正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红酒，冷不丁看到周长河拎着枪进门吓了一跳，“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周长河一言不发，径直来到蔫狗子面前，枪把猛砸他的大脑袋。土匪蔫狗子登时血流满面，抱头哀嚎。
周长河打累了，这才将他松开，气喘吁吁地说：“蔫狗子，你打着老子的旗号抢了治安军的军饷，居然还觍着脸说不认识老子？！”
蔫狗子诚惶诚恐地说：“大旗杆？你是大旗杆？”
韩巧良此时出现在走廊里，朝蔫狗子所在的房间走过来，锃亮的皮鞋敲击地面咔咔作响。
周长河听到动静，扭头看向房门方向。
韩巧良发现蔫狗子所在客房的房门敞开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一辆装满清洗工具的小推车从隔壁房间出来，直接撞到韩巧良的身上。
化装成清洁工的周晓莉夸张地尖叫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没把您撞坏吧？”
“新来的吧？怎么毛手毛脚的？”
周晓莉鞠躬道歉，说：“对不起先生，我没注意。噢，对了，这一层正在打扫，请您到楼下稍等好不好？”
“我那个房间不用打扫了。”
说着，韩巧良就要过去。周晓莉急忙挡在他的身前，“先生，改规矩了，必须每天打扫一边，否则是要扣钱的。要不这样吧！这个房间已经打扫完毕，您先在这边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好。”
“那你麻利点儿！”
韩巧良不情愿地走进隔壁房间。周晓莉歉意地朝房间内鞠躬，高声说：“谢谢先生。谢谢啦！”
房间内的周长河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扭头看向蔫狗子。
蔫狗子心有余悸地说：“兄弟，你我都是一条道上的，给个面子好不好？饶小的一命，放我一马。”
“说吧！打劫治安军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蔫狗子抱委屈说：“警察局韩巧良抓着我的把柄，我要是撂挑子不干，全家都跟着遭殃！”
周长河举枪抵住蔫狗子的脑袋，不耐烦地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跟我有关系吗？我问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蔫狗子小心地将周长河的枪口挪开。
“存单呢？”
“在呢，在呢！”蔫狗子立即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解释道：“按照警察局韩巧良事先的安排，这次劫的货都存到鑫城银行，这是存单。”
周长河看到信封上鑫城银行的字样，满意地点点头：“待会儿见到韩巧良，你可以实话实说。”
“不敢。”
周长河再次举枪，枪口抵住蔫狗子的脑门，加重了语气说：“我让你实话实说，听不懂吗？！”
蔫狗子恍然大悟，一迭声地说：“懂了，懂了，实话实说，我一定实话实说。”
利顺德大饭店318房间是个豪华套间，杨大公子和韩巧萍坐在大圆桌旁。一名法国厨师正指导几名侍者上菜。
韩巧萍抬头看到周长河进门，高兴地跳起来，“哎，周长河，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我约杨公子来谈生意的。大小姐，您最近还好吧？”周长河温文尔雅。
韩巧萍撅着小嘴抱怨道：“不好。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啦？也不来家里看看我。”
“哎，哎，宝贝儿，你们两个光顾着自己说话，也不先给我介绍一下。”杨大公子这句话醋意很浓。
周长河拱手，说：“杨公子，幸会啊！是我给您写的邀请信……”
“他叫周长河，是做洋布生意的。我们两个以前就认识。”韩巧萍补充了一句。
“不光是认识吧？看上去你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见杨大公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周长河立即撇清关系，“我和大小姐只是一般朋友，您别多心。”
韩巧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周长河，别不敢承认啊！你暗恋我，只是不好意思当众说出来而已，对不对？”
杨大公子不耐烦地说：“好了。周先生，你在信里说想跟我做一桩大生意。什么生意？说说看？”
“不着急。杨公子，待会儿还有一位朋友要来，我们刻意再等一等。”
周长河落座，瞥一眼房间内的西式座钟。钟摆椅，表针旋转，传出咔咔的轻微声响。
满脸鲜血的蔫狗子头前带路，引领韩巧良快步登上楼梯，两人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楼梯口，几名杨大公子的保镖往返巡视。
其中一名保镖看到韩巧良等人，上前打着招呼，“韩科长，您有何贵干？”
“杨公子在哪个房间？”
“318房间。”
韩巧良停下脚步，盯着眼前空荡荡的走廊琢磨着，问旁边的蔫狗子：“你确定大旗杆在318房间？”
蔫狗子说：“错不了啊！我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韩巧良拔枪，打开保险，低声对众警察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土匪头子跑了！”
说完，韩巧良带领这队警察悄无声息地朝318房间靠近，几名杨大公子的保镖跟上。蔫狗子瞻前顾后，落在队尾。
318豪华套房内，周长河正跟杨大公子和韩巧萍相互敬酒，垂头丧气的韩巧良出现在门口。
周长河起身相迎，“韩科长，怎么才来啊？就差你一个啦！”
韩巧良来到众人面前一一打着招呼，客气地说：“周先生，让您久等了。杨公子和巧萍也在啊！”
杨大公子毫无反应，韩巧萍却欢呼雀跃地说：“啊！今天什么好日子啊！没想到，三个喜欢我的男人居然会凑到一起陪我吃饭，这种事情应该是百年不遇吧？我真是太幸福了。”
“大小姐，不要开玩笑了，今天我们要谈的事情很重要。”周长河提醒说。
“这么严肃干什么？”韩巧萍故意朝周长河抛个媚眼，又说：“周长河，这个饭局是你主动张罗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撕破脸跟你的两个情敌摊牌吗？”
杨大公子不悦，掏出一把大号勃朗宁拍在桌上，挑衅地盯着周长河。
周长河不屑一顾，随手摸出一把驳壳枪摆在桌面上。
韩巧良见状，也拿出自己的配枪，轻轻放在桌上。
三个情敌，三把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显而易见。在场的侍者和法国厨师见状仓皇逃离。
“先声明一下，巧萍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不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杨大公子开腔了，率先宣示主权。
韩巧萍高兴地朝杨大公子鼓掌。
周长河没有正面表态，转向韩巧良问道：“韩科长的意见呢？”
“我相信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韩巧良起身，踌躇满志地说：“现在我们三个坐在巧萍面前，或许她不会选择接受我的感情，但是我仍愿意为得到她的芳心而努力。好饭不怕晚，良缘不嫌迟，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韩巧萍又朝韩巧良竖起大拇指。
杨大公子鄙夷地说：“韩科长？就凭你一个小警察也有胆量跟我竞争？”
韩巧良来到杨大公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挑衅说：“杨公子，你懂什么叫爱情吗？今天我们要比的，不是谁的家业大，谁更财大气粗，而是对巧萍的爱有多深！”
说着，韩巧良朝杨大公子使个眼色，右手比一个枪的手势，悄悄朝身后的周长河指了指。
杨大公子会意，点头说：“好啊！抛开那个死军阀，我照样敢跟你比！”
“太好了！我同意，谁获胜了我嫁给谁！”韩巧萍饶有兴致地说：“哎，你们几个打算用什么办法一争高下？一人拿把枪跟对方决斗吗？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出人命？”
“好了，好了。在座的都是朋友，大小姐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我们开始说正事。”周长河打圆场。
韩巧萍不高兴了，“你们刚才说的不是正事？”
“跟大小姐您的婚事比起来，接下来我说的事情才是大事。”周长河一脸严肃地说。
“跟爱情比起来，什么事情对我来说都是小事。”韩巧萍很失望。
“周先生，你到底有事没事？”杨大公子有些不耐烦了，说：“约我们到这里来，闹着玩儿哪？有事赶紧说，本公子忙着呢！”
周长河说：“杨公子稍安勿躁，我今天说的这件事情与维新女侠有关。王邵君这个名字，各位都听说过没有？”
“当然知道啦！维新改良派嘛，后来成了革命党人！”杨公子大大咧咧地说。
韩巧良说：“我也听二叔说过，当年这位维新女侠闯宫杀人，劫掠大清朝一批宝物，结果被满城通缉。我二叔是她的救命恩人。”
韩巧萍附和说：“没错，是我爸爸侠肝义胆，冒死救下王邵君的性命！”
“我说你俩能要点儿脸吗？想清楚了以后再说，别有什么好事都往自己头上搬。”杨大公子嘲讽说：“我告诉你们，当年救下维新女侠王邵君的是我爸爸，跟韩老头儿有屁关系？”
“亮亮，说话得凭良心啊！明明是我爸爸的功劳，你干吗说是你家的呀？”
“我这人不会说瞎话，一是一，二是二！”
刚才还亲密无间的一对小情侣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周长河起身劝解：“好了，好了，不要吵，大家不要吵。其实你们各位说的都没错，当年确实是你们的父辈，也就是杨**和韩副市长联手救下这位维新女侠，不过我爸爸也是功不可没。为了保护你们的爸爸，我爸爸主动承担过失，结果惨被革职，潦倒至今。”
听到周长河这番话，众人都惊呆了。
“你爸爸是多九爷？”韩巧良试探着问道，显然他知道这段历史。
杨大公子有些惶恐不安，一边伸手过去摸枪，一边问道：“你跟多禄什么关系？”
“正式跟大家认识一下。我本名叫多福，是海光寺多九爷的儿子。”周长河面带微笑，却以惋惜的口吻说：“当年我父亲与你们的父亲是结拜兄弟，而如今他们却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今天我把各位邀约至此，是因为维新女侠王邵君。有传言说，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即将出现在天津的市面上，而这件宝物的主人正是王邵君。”
“这件事情我知道，你好像因此被洪帮的人带走过。”韩巧良说。
周长河认真地说：“不只是本地的青洪帮觊觎这件宝物，更有外省若干高人近期潜入天津卫蠢蠢欲动，用意不言自明。”
“不就是北平粪霸甄小辫，武汉团头鄂平，上海青帮大佬林沪生这些江湖角色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杨大公子不以为然，他更关注所谓的宝物。“维新女侠那件宝物真的很值钱吗？”
“不仅是价值连城，更有钱财之外的意义。日本**为了得到它，愿意考虑终止战争。”
周长河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杨大公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
“你可以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杨大公子无限畅想地说：“如果我能拿到这件宝物，幸运地终止战争，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大英雄啊！所有人，包括你们几个都得感谢我。”
“这么说，杨公子愿意跟我联手喽？”周长河问道。
杨大公子爽快地说：“我愿意。”
“韩科长呢？”
周长河看向韩巧良，韩巧良有些犹豫，对韩巧萍说：“终止战争不会这么简单吧？”
“别磨磨唧唧的，你干不干？”韩巧萍催促着。
“干啊！我入伙！”
韩巧萍高兴地说：“虽然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也愿意入伙。”
“好！当年我们的父辈曾经联手营救维新女侠，今天就让我们再次联手去拯救世界吧！”
说着，周长河来到韩巧良面前，准备与之握手。
韩巧良突然抓起自己的枪，枪口对准了周长河。周长河意识到不妙，看一眼桌上的驳壳枪。韩巧良鸣枪警告，周长河不敢轻举妄动。枪声为号，伏兵尽出。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以及杨大公子的多名保镖持枪闯了进来，将周长河团团包围……
韩巧良说：“戏不错啊！周长河，你演够了没有？”
“我不懂韩科长的意思。”
韩巧良厉声喊道：“大旗杆！土匪头子大旗杆！别装了，其实我在进门之前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杨大公子抄起桌上勃朗宁，从背后抵住周长河的脑袋，恶狠狠地说：“还叫嚣什么拯救世界？你拿我们当傻子耍对吧？鼎鼎大名的土匪头子大旗杆，原来就是你啊！留着你那些废话大道理，到地底下跟阎王爷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