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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叁拾捌

    “你身上没有半点人气,可要我为你算上一卦。”那人嘴角一勾,笑容便从里头溢了出来。

    “江湖骗子。”沈休低下头来认真思考了片刻,抬眼望了一眼那人。“我之前还天真的以为还以为你性子冷淡至斯,才会一直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原来也不过是方便行骗。”沈休眉梢一动,也带上了笑意,然后脚步一挪,便往那人旁边过去。“若你算的好呢,我倒不妨使些银俩。”

    院落空旷,寺里头的香火味萦绕在鼻尖,菩提树的籽时不时又落下一两个。

    “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阁子?”望着沈休的伤口,卸下了头上的玉环,那人又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问道。

    “你知道吗?”沈休的眼里掀起了一点点波澜,眸子里被一阵黑暗突然的笼罩着,她屏息凝神,半响后才颤颤的伸出手,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抬头仰望着头顶那一方菩提的那人,顶着眼底下的乌青,埋怨道,“二月时分,宜安葬,不宜出行。”

    “你是?”那人疑惑的盯着沈休的眼睛。

    沈休直晃晃的看着那人,似想从他平静的眼中看出什么,然而,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始终平静的没有一丝的波澜,反而里头的清澈流光引的人蓦然一恍惚。原来白日里嘈杂不歇的水声和人声,居然在霎时间巨静下来,连同他的脑袋也瞬间的空洞的思绪瞬间都停住了,她不由得心下喘,喊了一声一咬唇,小心翼翼的看着远处的石像。

    良久,那人一脸平静的又收回眼神,垂眸,敛尽眼里的思绪。在沈休的怔松抬眼间,前方那人着素色的鞋履信步而来,沈休怔了怔,见他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向自己伸出了手,“拿来。”

    “……什么?”双休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的眸子,周遭的一切连他的话也听不清楚,她猛然了不禁回过手来,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下一瞬间只见他眉头一皱,一把拎住她的后领,沈休被人掐紧了脖子,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迟疑了许久,刹那间,心头却敞亮开来。

    许是,这便是冤魂索命……

    就算是再美好的事物,再美好的人,只要同轻易的同江陵那一件事情串起来,就得落得不得安宁。

    这几日天又连着下了几场雨,静止的时间突然如常地流动开来,沈休从梦中睁开了眼睛,梦里的窒息感仿佛有存在,周遭早已空无一人。

    她一个趔趔趄趄,直挺挺地立起身子,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的掌心。

    沈休旧伤加新伤,早已落下病根,湿气入骨,身子骨越来越不利索了。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将两个小书童唤到跟前来。

    不等着沈休低着嗓子问,一向被沈休在心里问候的太过热切的萧柔忽而柔软着目光,推门进来,不等沈休把白眼翻完,便盯着她的眼睛打断了沈休踌躇着想要解释的话,认真的道。“你离开帝都的日程事不宜迟,我请一人随同你可好?”

    萧柔话是这般问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沈休休一听,气得差不多要晕了过去,他凝视了她片刻,便与她互相折腾的一地鸡毛,正争闹不休间,终究是又一次的妥协了。沈休想了好久,终于咸咸的开口问道,“那我的婚事还成不成?”

    萧柔笑盈盈的盯着她,发现她猛然的胀红的脸,萧柔鬼使神差的冲口而出,却在目光触及她一怔的神情中猛然的掐住,他垂下了眼,仿佛在地上寻找着自己的声音,一些话在舌头上胡乱的转了一圈,到底是胡乱的接了下去,“成的。”

    良久,沈休未置一言,外头的微风慢慢的吹到自己的脸上,她合上眼,耳边听来萧柔一声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沈休心里头一个隐秘的角落失落了一会儿,后来的几日,沈休也只顾着去她爹给她布置的人那里埋头学习着宫规。

    阳春三月已悄然的矗立在眼前,帝都里的繁华胜景,在宫使前来吩咐了入宫的日子之后兴趣便霎时的消弭。

    沈休不知该是哭是笑,喉咙哽咽了一下,她竟然没能发出声音来。

    沈休接下来圣意之后,便一直独居在房门里不出门,直到院子前头听来了他爹回来的消息。

    出了房门,沈休冲着一直尽心守着房门的小书童流衣一笑,道,“三月下旬倒是吉日良辰,是入宫的时候了。”

    沈休仔细的看着萧清珝的眼睛,随后爽快利落的点了头。

    沈休松散的发髻挽留不住一支簪子,他心底或迸射出一点哀色,沈相身着绿色的祆子便出现在沈休的眼前。

    在沈休一步步的走近,我小心翼翼的揪住了沈休的衣袖,抬头望着沈相,良久不语。

    沈相僵硬的抬起了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沈休糊了衣裳眼泪顿了顿,耳边便传来沈相的问话,“哭什么,又不是去送死。”

    沈休呆了呆,茫然的看着沈相,一旁沈相连多余的目光都未分与她,勿自执着芴,端然的望着远处的青山。

    沈休在萧柔的带领下,一路进了皇城,进入皇城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刻,一路经过重门深巷,终于停在最后的一道芳华门前。

    前面一位宫人刚刚的退去,芳华门正开,塌方要进去,忽而福至心灵般的,回头便看见重心的深处,昏黄的天光下,一人青衣墨发一步一涟漪而来。

    一簇火光,慢慢的照亮了沈休的眼底。

    萧柔侧首锁住了眉头,瞥了沈休一眼,生怕会发生什么,便强行的领着她入宫。

    沈休盯着自己的脚尖,满腹的委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耳边再也听不见旁的什么声音。

    直到出了宫门之后,沈休稍稍喘了一口气,不由分说的甩开了萧柔的手。

    寒透了的夜色,沈休犹自的在菩提树下徘徊,心里头有些慌乱,又有些喜悦,有些惧怕又有些欢愉。

    步子踌躇了许久,终立在沈相的房门前,隔着灯花隔着门。

    云翳遮住了浅浅的月亮,周遭只有零星和淡淡和风。沈休叩门,朗朗的问道。“阿爹,我有一事未明。”

    “嗯。”就在沈修以为里面的神像不会回答的时候,稀疏的月光从云层中漏下,屋里头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沈休将手放在门上,颤抖了两下,终将用力的推门而进。沈相望着烛光向沈休缓缓走来的身影,愣了一瞬。

    望着沈休神情不安坐立在自己对头,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随着风吹过烛光一般那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两人就这么面上平静的对望着。

    良久,沈休拿手支着头,将眼神望着窗外,微微的弯起了唇,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活生生的似极个病美人,美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孱孱的同溪水流过一般。“阿爹,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沈休复而低下头来,顿了顿,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若是你敷衍了我,我肯定今夜又睡不着觉了。”

    沈休抬眼,透过阿爹的身影,望着她背后的江山图,水墨的江山图依旧寂寂的画在屏风上,远处飘来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微微敞开的窗边,暗香随着心思而浮动着。

    阿爹竟然没能发出声音,少有的沉默让沈休觉得心头一滞。

    沈休仰着头看着一向敬慕的阿爹,月光的清辉洒满了眼睛,却见他阿爹神色却晦暗不明。

    “你想要听些什么?”夜色深广,阿爹的声音飘摇的如同羽毛落在了柔软的毯子上。

    沈休默了半响,神色有些迟疑。她张了张口,却见阿爹将眼睛合上,将话音一转,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沈休,“你要问的,我大概知了。”

    沈相看到沈休的眼里倒映全是自己的影子,干净得不惹一丝尘埃。

    “你不问我为什么?”沈休眼神闪过一丝恍惚,她心有余悸的抬起眸子,心里微微的渗出一丝的惫,眼神很快又归于平静。“她是个疯子,又或许……疯的,是我。”

    那年,萧柔找到沈休的时候,她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这个消息惊动了在帝都的的沈相。

    被萧柔救出来后,沈休一直在养伤。

    沈相跋山涉水的来寺中,用一路风霜的身子抱着她,触到了拥抱很冷很冷,可是那一刹,心突然暖了起来。

    沈相后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她仰着头,专注的望着母后,才恍然惊觉阿爹有着酷似江家小姑娘一般的温柔缠绵的眉眼,然后阿爹将慈爱带着点惋惜的目光投于她身上,叹息的摸着她的头,却暗自摇了摇头。因为那时沈相羽翼尚未丰满,与江家的知府虚于委蛇了一番,所以,江家的知府前脚答应了严惩不贷,一直到阿爹忙得脱不开身,只得回去帝都之后,咱家小姑娘的行为被当做小打小闹只是被轻惩。

    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沈休因为身体的原因很有可能面临着被放弃。

    阿爹留下了许多人照顾萧清珝,也同时安排了人教自己宫中礼仪,权谋论策。

    阿爹走后三四个月,正在养伤的沈休又一次消失了。

    没有人找得到她。

    可笑的是,所有人认为她只是受不了现实的打击逃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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