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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叁拾玖

    而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一步不离的跟在江陵知府身边,就连晚上都陪着府上的姐妹一同睡去。

    没有人会怀疑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

    那个一脸温婉笑意的女子……

    那个从一开始就疼爱初入江陵的子缘怜,惜入骨的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

    在众人的眼中更愿意看到的那场大火,只是从小调皮捣蛋的沈休不小心撞到了灯火,导致了自己淹没在火海。

    沈休获救,是上天怜悯。

    真相如何知道了又怎样。

    沈休无数次梦回到那一个长巷深处,昏黄的火光下,有人身着白色的衣裳,款款的走来。

    而阿爹的态度也决定了一切,决定了别人的嚣张,决定了自己的不幸。

    沈休很想又回到当年,去问一问阿爹,为什么,当初就这么轻易的走了。为什么当初不肯好好的陪她,让她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月华泼地,被拨动的烛火中,清晰的印着的,是沈休脸上陌生的神色。

    沈休合上了眼睛,终于将这一段长长的历史一一的道来。

    沈相不置一词,良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你大概是不会放下的在江宁的那一段心结了。”

    在被大火烧尽的阁楼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传来了铁锁的声音。

    是谁说,一座城,一生的心疼。

    一刹那,那一些往事穿过了流光,静静的躺在手心。

    “你来啦……”昏暗的地下室里,阴冷潮湿,洋溢着浓重的腥甜。

    空气里飘荡着的还有一种腐朽肮脏的气息,浑浊着,经久不散。

    一道声音带着急切的渴望,同常年窝在洞口的老鼠,渴望见到光一样,痴痴呆呆的,呢喃着一个名字,引鸠止渴。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终于肯来看我了……”那道声音犹自疯疯癫癫,兴高采烈的喊道,烛光亮起时,那张糟糕的面容因长期不见光不自觉的躲开了亮光,却又在下一刻不自觉的向着光靠拢。

    “我是子缘。”低下头来,沈休定定的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那个被你亲自救出来的子缘……”

    “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江清欢,整天屁颠颠的跟在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的身后,而她,因为你,死在了你身前。”

    “我将她对我用的手段,通通还用到了她的身上去了,怎么。”沈休揪住了他的衣襟,眉开眼笑的,“恨我吗?”

    “我本来可以杀了你,可是终究是你救了我,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善心,同时也是残酷的……”沈休静静地看着那个想要扑入自己怀里的,却瞬间的僵住的身影,经过了许久,缓缓的扯开了嘴角,忍不住弯一弯唇角,却别过头躲过了目光。

    事隔两年再次听到那道如同梦魔一样的声音,关在地底下的人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他挣扎着手上的铁链,大吼大叫着,眼里蕴开了泪水。

    而面前的两人始终面无表情看着,无动于衷的听得他道。

    “我情愿那天从来没有打开那道门,我情愿死的人是你……”

    “为什么你要杀她,她终究是从小到大最疼爱你的清欢啊……”

    “她其实心地很善良的,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她就不会被逼着去做暗影,去做你的影子,染满了鲜血和风霜去替你清除那些道路上的荆棘……”

    “你为什么不连同我一块杀了……”

    地下室里传过了嘤嘤的,无助的,凄烈的哭声。

    沈休静静的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平静的笑容,眼里却空洞洞,麻木的,任由微微的风吹过身体的千疮百孔。

    那些儿时的记忆,同一阵风拂过心底的空山,温柔缱绻,无声无息。

    停留在在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前,流水长长的石桥边,在蝉鸣深处的远处飘来的几声钟声中,在无数个说说笑笑的日日夜夜……

    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的小侍卫睡了,睡在了那一年温暖的春日里,停在了那一眼子缘收起衣袖的衣裳里。

    眼中泪珠如杜鹃花一般晶莹露珠,眼中似是染了血一样的悲鸣中。

    江家的侍卫一直想要保护的人,是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他一步不离的守着江清欢,却无意中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他因为原则,终究是违背了江清欢,最终引起了反噬,害死了江清欢。

    侍卫饮了鸠毒,意识模糊时,眼神缠绵悱恻的望着沈休,许是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罢,他痴痴的笑,又将眼泪笑了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我们就回去吧,闲居时案头瓶花不绝,等到凉秋时,院子里种满的大片大片的杜鹃花便开了,你洗手羹汤,我赚钱养你,余生。如此……”

    说好一起长大的友情,却只剩下她沈休一个人了。

    江清欢同子缘,在江陵相遇相知,说好了的,有机会一起回帝都,去见识一下人间最是的繁华。

    沈休在江陵等你一天又一天,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带着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风光的回去帝都。

    可是后来,她终于是孤身一人的回去了帝都。

    那些人永远的合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沈休攥紧了手心,眼神平静的望着沈相,无喜无悲。

    沈相直直的盯着萧清珝的眼睛,生生的撕开了她记忆深处埋藏的疼痛。

    寒夜花露深,冷月霜千重。

    “清欢………为什么。”是谁的声音一道一道的叫凄厉,凉风中扯着生疼。

    “清欢,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放了我可好……”

    “清欢,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

    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叫清欢。”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张了张嘴,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背后的一大片最大火灼伤的伤口混着新伤,白色的衣衫染成血色,衣服同血肉连在一起,每一处都触目惊心,连呼吸都扯生疼生疼的。

    清欢,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错了,为什么……

    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江清欢扬起鞭子,嘴角弯起讽刺的笑容挥之不去。

    “清欢,你就这般恨我吗?”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混着一滩殷红的鲜血,还有淡淡的铁锈味,咸咸的,甜甜的。

    难道,真的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有罪吗……

    带刺鞭子沾着辣椒水勾起了血肉,沈休耳边隆隆作响,意识逐渐模糊,又逐渐的清醒,眼神睁开又合上……

    “你知道每天等死是什么滋味吗?”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扬起温柔的笑容。“你懂得什么叫生下来就是一个弃子吗?”

    “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怎么可能能够这么轻易的放过……”

    “你知道那日宫里头来的人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一个人进了宫里,另一个人就必须得死。”

    “因为你,我连个名字都要被抹去,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那你说我们竟然没有血缘,为什么又长得这般相似呢,要我去做你的影子?”

    那张曾经明媚温柔的眸子酝酿着一场风暴,映进了沈休失魂落魄曈孔中,听的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一声声的质问,内心深处的叫嚣。

    可是,活着,真的好累好累……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生下来把光明的一条路留给你,而我却走向肮脏和不堪……”

    “你以为别人能救得了你一次,还能救你第二次吗……”

    “你不会这么走运,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室内冰凉冰凉的,江清欢手上挥动的鞭子已经没有力气了,垂下手来,睁看通红的眼睛跌落在地上,喘着气,阴冷的风吹来,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眼里骤然间有了一丝清明,蓦然抬头,在看到一滩血肉混在一起的沈休,突然抓了抓头发,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沈休费力睁开眼睛来看到暗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墙上的风细细的吹来吹得呜呜声响像极了痴情人的哭泣声,那一盏明晃晃的灯在角落里亮着,好似有人在等自己回家。

    “子缘,走,我们一起回家。……”犹记得那日阳光明媚,阳光透过树枝落下的光影绚烂多彩,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我亲手杀了江家的小姑娘江清欢,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血染了我满身,温热的一点一点的冰凉。”那一日阳光也很明媚,明媚的令人刺眼,衣裳同头发凌乱的散开,瘫坐地上,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远方,那时,沈休又突兀的笑出声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杀她,……”

    望向远方的那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分不清究竟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

    那时沈休才明白,从自己染红双手的那一刻开始,那个面带温柔,嘴角漾开嘲讽的女子彻底的住进了心底。

    而心底撕裂的疼痛,抚平了身上千疮百孔的伤。

    空洞洞的风吹起阴冷潮湿地下室内昏黄的烛光,那月色分明的夜里,沈休冷静的勾起嘴角,眼泪却大滴大滴的重重砸在带着腥味而潮湿的地下室里。

    明白色衣裳染了褐色尘埃,那双纯洁无瑕的眸里空洞洞的,如斯狼狈。

    却不知为何,生生的烙进了眸中。

    沈相叹了一口气,许久,手脚轻柔的将沈休扶起,一阵风吹来,一只手措手不及的撩起沈休的衣袖,入目的是她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像蜈蚣一样丑陋的可怕。在一处雪白无瑕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的可怖,生疼……

    不只是手,全身上下恐怕也没有一处好的……

    “什么时候的事?”一道晦涩的声音响在耳边,堵住了门口映入室中的大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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