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之所念往之
“好了，这天不早了，小侄子还是早些家去吧，别让人惦记。”安王忽然开了口打断了众人的纷纷扰扰，惦记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孟文宣告了退，回来见到了范无声，就听说了宫里年少使失足落水，香消玉殒，而年少使的父亲失踪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呢？而且偏偏是在年少使去了的时候，孟文宣便觉得安王一定知道什么，只是，那又如何呢？
孟文宣一个人在石榴树下坐了很久，一直坐到月上中天，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如霜如雪。
第二日，便听说，姚府的大郎游学去了。
姚飞捷走了，孟文宣莫名觉得心松了几分。
结果魏无章磨磨蹭蹭的走来，“侯爷，我听说梁小姐出城去送姚公子了。”
“我也去。”孟文宣霍地站起来，抬脚就往走，魏无章反应过来时，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姚飞捷穿着象牙白的袍子，披着银白莲花纹的斗篷，腰上挂的剑鞘也在日光下闪着白光。
穿着朱红色袍子的孟文宣骑着枣红马，出了城门一眼就看到了姚飞捷，吐了四个字：“披麻戴孝。”
身后的魏无章一滞，蓄爷的嘴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
孟文宣此时已经到了姚飞捷一行人的面前，状似无意的道：“哟，这不是姚公子吗？这大包小包的，要出远门啊？”
“恒安候。”姚飞捷和梁清萍一起转过头来看他，姚飞捷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悦两个字。
“我儿正是要到云眠游学去，不想巧遇了恒安候。侯爷此番出城，可是有要事？”姚夫人笑容蔼蔼。
“云眠，那可是个好地方，鱼米富足，才学成风。姚公子能够前往，真是让人羡慕。”孟文宣一点儿也听不出来姚夫人的意思。
“不过是多走走看看罢了，比不上侯爷。”姚飞捷往前一步，将梁清萍遮在了身后，只露出粉色的衣角。
“姚公子谦虚了。有道是相遇便是缘分，不如本侯送姚公子一程？”孟文宣手里转着马鞭，金色的马鞭，红色的系绳，显眼的不能再显眼，偏偏在他手里满是灵性。
“怎敢劳恒安候大驾。”姚飞捷冷脸道，他分明是想亲眼看着自己立刻兰陵城，最好不再回来。
“莫非姚公子是怕输给本侯？本侯的马，确实比姚公子的好了那么一点，不过，岁数小了点呢。”孟文宣拍了拍马头。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像是不满孟文宣说它岁数小，看轻它。
“那便多谢恒安候的好意了。”姚飞捷翻身上马，与姚夫人和两个妹妹告辞，扬鞭而去。
孟文宣一开始紧追着，后来干脆慢悠悠的走。
魏无章追了上去：“侯爷，你怎么不走了？一会儿就输了。”
“输了？他便是赢了我又怎么样？他赢我赢得越快，离她就越远。而本侯，是要回去的。”孟文宣说着调转了马头，打马而去，只留给魏无章一个红色的背影。
孟文宣确实赶上了梁清萍的马车，挂着青色流苏的马车在街上走的慢慢悠悠。
“梁小姐。”孟文宣跟在马车边上轻唤。
没有人应。
“梁小姐。”孟文宣又叫了一声。
车内传来细微的动静。
孟文宣正要叫第三声，车窗边探出半个脑袋：“恒安候，我们小姐不在。”
孟文宣一愣，云碧又紧接着道：“我们小姐去丞相府了。”
孟文宣点了点头，勒了马，驻足在原地，待到梁府的马车行了三丈远，却又催马上前，远远地跟着。
梁清萍带着梁俊恩搬到的这处宅子在东城长乐坊，兰陵城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说，梁俊晤的住宅仍在西城，与众多显贵在一处，而梁清萍这一处，多为富商巨贾。
这一处宅子门脸不大，白墙黑门，上方悬挂着方方正正一块匾，梁府。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见到小姐的马车回来，立刻赶上来，一个帮着牵马，一个帮着撩帘子，车夫搬了脚踏下来，就垂头立在了一边。
先出来的是大丫头云碧，浅绿的衣裳与早春的景色格外相宜，鹅蛋脸，长柳眉，微微抿着唇。
云碧弯着腰，伸出手扶梁清萍。
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金束腰，头发拢起完成元宝髻，簪着一朵玫红色的牡丹，浓墨重彩。
像是感应到了孟文宣的目光，梁清萍回了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绿的是杨柳，动的是春风，扬起的是一颗飘飘忽忽的心。
孟文宣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梁清萍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把孟文宣请进家中的。
只知道，稀稀疏疏的绿竹下，桃花含苞待放，那人烹的茶，余香绕在齿间，三日不散。
华灯初上，梁清萍送孟文宣回去，她倚在门边，穿一身水蓝色的裙，头顶上挂着八角飞天方灯，雪白的纸上用金粉描了梨花，一朵一朵，妖艳荼蘼。
“梁小姐，谢你的茶。”孟文宣上马，回头看她，然后催马离开，却再过了拐角之后折返，正好看到梁清萍转身准备进去，长长的披帛和裙摆都拖在地上，扫出了一地涟漪。
“侯爷，威远侯来信，说是打算入京，让您做好准备。”范无声派来的暗影不合时宜的出现，吃了孟文宣一个白眼。
“知道了——”孟文宣的声音有些慵懒，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摸马鞍上的铆钉，“姚相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姚相决定姚飞捷迎娶上官氏女子之前见过端王，而端王在之前先与上官舒明密谈过。
月鹿先生认为，上官舒明值得一试。”那暗影低着头，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隐在黑暗里，像条鬼魅。
“那就试试吧，试试又死不了人。”孟文宣说完一扬手，一鞭子抽上了旁边的柳枝。
“去看看梁家旁支有没有适合的人拿来过继，要心甘情愿的那种。”孟文宣伸手折了被他打断的柳枝，一点一点的捻，像是掐着某个人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