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细小的错误

    在冰海深处，他找到了她。

    她躺在那里，在冰下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如同正在沉睡的公主。李阳的意识通过爱德华兹的肉体望着穆彤，心中涌起一股爱怜之情，那是过去，还属于李阳这个个人的情感。和穆彤在一起的千万回忆涌上心头，但这种情感很快如清晨的露珠般挥发掉了。

    他用自己的神识笼罩着她。显然，在此之前很久，在那场艰苦卓绝的精神力的对抗中，她已经丧失了清醒的思维，意识早已极度衰微。对这个女孩来说，过去无尽岁月的折磨实在太沉重了，如今，总算到了该结束的地步。

    “安息吧。”李阳柔声告诉她，“从此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他最后一次显现人形，轻轻地吻了吻穆彤的唇，以此摄取了她残留的生命。

    穆彤的身躯在水中微颤着，渐渐虚化，如同一滴泪水，融入大海，化为乌有。

    完成了。

    地球上一切的生命意识，终于融合为一。

    完成了这一切后，那个白茫茫的地球幻景也随之消泯。爱德华兹带着一切意识返回到了意识神域，开始了奔向现实世界最后的步骤。

    爱德华兹要好好的整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外在世界分解为数据的洪流，在统一的盖娅意识中旋转着，形成内在的万象。从起源到支流，从原始的野蛮到理性，从知识到信仰，从欢乐到痛苦，从爱到被爱，一切都在他之中奔流不息，完成气象万千而又洁净精微的大循环，最后变成一个完美的圆。当循环完成后，随即会开始另一个循环，连对它的记忆也不复有。

    很快，第一个循环结束了，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对。

    这个循环没有彻底完成，虽然非常近似，但是意识没有完全返回自身，仍然有某种东西缺失了。

    爱德华兹细致地检查着自身的各个环节，终于发现了一个缺口，那是一个非常小的缺陷，只是一座万米高墙上的一个蚁洞，一点点细微至极的不对称，并不影响循环的继续，只是毕竟留下了一个破缺。

    那是什么？

    他飞快地计算出了缺少的那个东西，第一次感到了“惊讶”的情绪，是最后那个女孩，穆彤。她——不在那里。

    当然，穆彤的思维和记忆都在盖娅意识中，但是仍然缺少了什么，使得她不像是一个完整的人格。有一部分信息无端遗失了。他知道，那就是真正的穆彤自己。李阳的意识终于还是欺骗了他，最后他只是得到了穆彤的一个复制体，而非她自己！

    但这不可能，整个世界的意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离开他的控制，这些信息不会凭空消失。它们必然在自己的内部，但是——在哪里呢？

    逻辑的结论是，意识神域中必然有一个他看不到的盲点。那是一个死角：就在他自身中！但他永远看不到。

    他厌恶这个结论，却找不到可以推翻的依据。他反复检查着一切数据，但毫无结果。

    或许这是这些反叛者最后的报复，无论如何，世间一切都不会有完美，他自我安慰说。

    带着一丝遗憾，意识神域中的时间继续运行着，从一个循环到另一个循环，永不停息。

    爱德华兹居然也会有侥幸心理。他让循环继续下去，好让自己能够一遍一遍的理清自己的思绪，理清自己所掌控的不计其数的意识。但是不知怎么，那么微小的破缺被放大了！一个错误接着另一个错误的出现，他脑子中的意识变得浑浊而冗杂，就像是一曲优美的交响乐逐渐的变成了令人懊恼的噪音！

    而出错的，正是爱德华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