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素心宫
夜渐渐深了,整个玄皇宫一片安宁。
点点灯火,在各处宫殿闪烁着,忽远忽近。
然而,素心宫内仍旧灯火灿烂。
素心宫内殿的浴房内,烛火朦胧,窗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浴房内暖暖的,偌大的浴池内冒着水蒸气。
浴池内,一层花瓣散在水面上,一缕缕的水蒸气透过花瓣间的小裂缝冒了出来。素心宫的主人,离攸,大半个身子泡在浴池里,纤长白嫩手臂搁在边上。
“风,给我说说近段时间后宫的情况吧!朝中的事太多了,我都忽略了。”她闭目养神,很自然地向身后不远处,名叫风的男子问起后宫的情况。
风顿了一下,望了望烛火映照下,被水汽熏染的轮廓,格外清晰。他走了过去,坐在浴池边上,细心替她放下头发。
“公主,太医院传来消息,上个月陛下临幸的吴妃怀孕了。”
“一群废物!”
“据查实,吴妃之所以怀孕是因为郑太医将汤药送错给宋妃。”所谓的汤药,只是一种让后宫妃嫔无法怀孕的汤药。
风舀起水清洗她的头发,轻轻地揉。调皮的水珠滑过她精致的锁骨,掉落在水中。
“送错?”蓦然,她张开眸子,嘴角勾起几分略带讽刺的笑。“这种事他都干了几百遍,即使是将他的双眼挖出来,他一样能将汤药送到吴妃的寝宫。依我看,是成心跟本公主过不去吧!”
玄皇宫中,每个妃子在侍奉奉天帝之前和之后,都必须喝下一种汤药,而这种汤药有促进妃子怀孕的功效。
然而,郑太医送的正是掉包过的汤药。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离攸疲惫地靠在浴池边上,颦眉,眉心处浮现淡淡的痕迹。今天下午,对自己父皇离潇说的那一番话,她自己也没多大的把握。让他一个帝王传给一个女人,这有多难堪多难为他,离攸心里清楚。
“不听话的棋子,我不喜欢。”
风顿了一下,伸手去捋离攸额前的发丝。她的一句话不喜欢,就意味着郑太医玩完了。他说道,“明天我去安排一下。”
“父皇知道吴妃怀孕之事吗?”
“太医院尚未将吴妃怀孕的事禀告陛下。”
“很好。”她冷冽的扬起笑,“只要本公主活着,就别妄想新的继承人诞生!太医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
“暂时?”离攸冷笑一声,忽的一下睁开眼,“我要的可不是暂时。去,立刻派人将郑太医杀死,还有监视太医院所有人的行动。我不希望有任何太医院的人接近父皇!父皇一直想要一个皇子,他一直都想。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
自从太子离晴死后,离潇一直有意无意增加宠幸后宫妃嫔的次数。如此看来,他的确是想要一个孩子来继承皇位,一个皇子。
可惜,四年来,后宫妃嫔无一所出。
“我已经派人监视着他,一旦他有什么动静,马上灭口。”风拔掉她头上的玉簪,拿起木梳,梳理着她的一丝一缕青丝。
“手脚干净些!别让徐福那老狐狸发现些什么。另外,去告诉太医院的人,若再出现类似的事,本公主会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送进地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公主,吴妃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离攸转过去瞟了一眼他后,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窗外的虫鸣声:“杀!”
风沉默无语。
突然,门外宫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扑倒在地上。
“启禀公主,宰相求见!”
“玉成泽?三更半夜的,他来干什么?”离攸再次睁开眼。刹那间,眼神满是冷漠的笑意。玉成泽,玄国丞相,玄国开国功臣玉子虚的后代。
“公主知道了,出去吧!”隔着屏风,风对着宫人说道。
“是!”宫人恭恭敬敬地答应。
素心宫里,风无疑是一个独特的存在。离攸的饮食起居都经过风,甚至连她沐浴,风也寸步不离,而素心宫宫人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风将离攸的青丝揉在掌心,细细搓洗,一缕缕的青丝在温水的滋润下,越发乌黑。烛火下。
“公主,宰相来了。要不要出去见一下?”
“见,当然见!难得他自动送上门,本公主怎么会轻易放过这大好机会?!”离攸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淡得让人觉察那不是微笑,“准备好了吗?”
“公主,前一段时间就准备好了,只等公主的命令。”
风将青丝浸入水中,一团黑漆漆的发丝蔓延开,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不自觉缠上发丝,像个爱玩的孩子一般,钻进黑发中,玩起捉迷藏。
“你似乎很有信心。”
“为了这一天,公主已经足足等了四年。风,不会让公主失望!”
“是吗?”离攸微微斜着眼细看风,轻笑道。
风拍拍手,透过屏风,是一个年老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绕过屏风,那一道身影渐现。是一个身穿玄国朝服的大臣,年约五六十岁。
“老臣见过长公主!”双手抱拳,身子微微一躬,然后站在一旁。
离攸嘴角微微上翘,搁在浴池边的手指动了一动。
“怎么样,公主?”风望着正在打量年老大臣的离攸,问道。
“样子还挺像玉成泽那个老匹夫的,至于能不能骗过父皇的双眼还有待考证。”
玉成泽在朝数十载,离潇深知玉成泽,甚至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单凭这一点,她就得小心谨慎,万无一失,甚至瞒天过海!但最重要的一关,是安王那一边。
“公主放心,经过我四年的调训,玉成泽的一言一行他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我曾让他到玉成泽的府上走一趟,没人起疑心,包括玉成泽的夫人。”
“那就最好。”离攸若有所思地沉默一下,然后才缓慢地开口,“但女人的第六感不可忽略,日子一久,他夫人必发现自家的相公有所不同。过了今晚,去把她送上路。”
“是。”
“把脸上的易容面皮拿下来,让本公主瞧瞧。”离攸对着冒牌宰相说。
“是!”只见冒牌宰相手从耳背轻轻一撕,手上多了一张薄如纸、透如水的人皮,露出一张年轻普通的脸。
灯火下,面皮显得通透,让离攸颇为惊讶:“不错,面皮能做到如此之薄!”然后对假宰相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冒牌宰相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浴房的灯火忽明忽暗,离攸那一张朦胧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起来,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双黑夜般的眸子。
“公主,现在要不要叫宰相进来?”风似有意无意地把花瓣洒落在浴池了,一边问道。
“嗯。”离攸点点头。
风望着她的侧脸,稍稍上翘的嘴角显露出残酷……
离攸低眉弄池水。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打住了。
终于,脚步声没了。隔着屏风,一个年老的身影,顿现。
“老臣见过长公主。”玉成泽轻轻做揖,眉宇之间微露长者之风。抬起头,眯着眼,透过薄如蝉翼的屏风,向里探望那一道身影。
“宰相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离攸依然在沐浴,隔着屏风,依稀可见长长的黑发。只是风的影子,消失了。
“老臣深夜求见长公主,是为国事而来。”玉成泽不卑不亢,似乎是有备而来。
“哦,原来宰相大人夜深求见本公主是为了国事,难道有什么大事需要宰相大人非夜深人静的时候非说不可?”离攸轻弄池中水,仿似雨打芭蕉的声音回响于整个偌大的浴房。
“老臣恳求长公主不要插手国事!”
离攸只听见“扑”的一声,转过头去看时,玉成泽已经跪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重重地磕了个头。
离攸表面上只是轻轻微笑一下,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老匹夫!
“插手?宰相大人是不是忘记了,本公主是得到父皇的恩准才去国事的。何来插手一词?朝政繁重,陛下年老体衰,难道本公主为陛下分担一下都有罪么?”离攸语调平静,手指稍稍一用力,手中的花瓣瞬间失去娇艳。
“老臣不敢!”
“那你为什么还要深夜造访?”隔着屏风,秀美的指甲在浴池边上刮出一道刺耳的碎音。
玉成泽听出了她的不悦,但还是说自己的,字字铿锵有力:“自玄国开国以来,宫中就有规定,后宫女人不得干涉朝政。公主已经劳累了四年了,老臣认为是时候将帮助陛下处理政务的重任转交给安王!”
“宰相大人,这话你一早就应该说了,为何偏偏等到今天才说?是安王给你灌迷魂汤还是给你吃了定心丸?”离攸舀起一瓢水,悠闲地往身上倒, 热腾腾的水蒸气从娇白的皮肤上冒起来,窜到屋顶上,飘啊飘,久久不散。
玉成泽站起来,豪气万丈地说:“长公主,请切记自己的身份!身为我玄国的公主,理应处尊养优,不应插手国事。老臣恳请长公主好好留待后宫,远离朝政!”
“放肆!本公主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离攸侧目盯着他,平淡的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不容抗拒。
从小到大,整个后宫没人敢喝她,甚至离潇最得宠的贤妃都不敢叫她行礼。敢当面喝她的女人早已死在冰冷的冷宫!
那一年,五岁的她在御花园嬉戏游玩。当时最得宠的妃子,媚妃,同时在御花园赏花扑蝶,所谓一朝得宠,横行后宫自然不在话下。
媚妃仗着离潇的宠爱,命令宫女强迫年幼的离攸行礼。她不肯,媚妃就狠狠甩了她一掌!照理来说,一个再怎么得宠的妃子也不敢当着众多宫女掌掴正宫皇后的女儿。可惜的是,离攸是个不得宠的公主,一个出生五年从不见过自己父皇的公主!
同一天,从不过问后宫的独孤皇后,当着奉天帝的面当众掌掴媚妃,下令鞭打她,强行将她打进冷宫。
而离潇只是微微一笑。
三日后,媚妃自尽。
自此,后宫中无人招惹离攸,她也因此步入奉天帝的视线。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在维护朝政。”
“维护朝政?宰相大人可谓尽心尽力!”离攸冷笑几下,侧过头。隔着屏风,双眸暗含杀机。
“为了维护我朝纲常,老臣万死不辞!”
“如果本公主说不呢?”蓦然,离攸笑了。
“老臣誓必冒死进谏陛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长公主三思!”最后,玉成泽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威胁。
“用不着冒死,本公主现在就成全你!”离攸的眸子蒙上一层寒霜,手指握紧,嘴角勾出一丝肆意的笑。
玉成泽似乎听不懂人话,抬起头,惊讶地说:“长公主你……”还未说完,一剑穿心!
“宰相大人好上路!”风,手执长剑,站在他背后,微笑着。一抽剑,殷红之极的血从玉成泽的身体溅出来,洒了一地!
看着他慢慢地倒下,死不瞑目地盯着隔着屏风后的自己,离攸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就像浑身舒透了一样!
血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让她的细胞疯狂不已!
“把尸体拖出去!”风说道。随即,两个宫人从门外进来了。
隔着屏风,离攸觉得倒在地上的尸体多了几分朦胧感,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她突然想起了御花园里的莲花池里冒新芽了,需要滋养一下。她说:“慢着!”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把他埋到莲花池里去。记住,埋得好一些,本公主可不想在赏莲花的时候闻到恶臭。”每当盛夏的时候,御花园的莲花池开得异常妖冶!而今年,莲花会开得更娇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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