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密谋
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八个字,就像是八块巨石,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压的他们喘不上气来。
姜宁把赤天神剑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赤天神剑可上斩昏君、下斩佞臣!诸公,既然已经攻克虎牢,击退了西凉军,为何不乘胜追击,反而坐在这里饮酒作乐?姜宁敢问各位一句,你们是忠还是佞?”
姜宁的这一句话,吓得包括袁白在内的诸侯们,全部大惊失色。一旦姜宁把佞臣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那么,恐怕在下一刻,那柄高高举起的赤天神剑,就要斩落到自己的头顶上了。
袁丁是这帮诸侯的牵头者,不去追击西凉军也是袁丁的极力主张,听到姜宁的话之后,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幻了几次,最终壮起胆子站起身来,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盟主,刚才盟主不在军中,不了解西凉军的情况,某观西凉军虽然败退,但是退走之际并不显慌乱,恐怕会留有后手,某这才……”
不等袁丁说完,姜宁怒道:“西凉军唯一的屏障就是虎牢天险,现在虎牢关已经落到了咱们手里,西凉军再无屏障可以依靠,难道丁以为,我联军二十万,难道还抵不过数万西凉残军么?”
袁丁被问的哑口无言。其实这件事,不但是袁丁不愿追击,在座的大多数诸侯也同样不想追击。第一,齐天骁勇深入人心,虽然被姜宁刺伤了左肩,但始终是各路诸侯心中最大的不安因素;第二,如果真的追上去,势必要发生惨烈的短兵相接,大家伙攒点人马家当都不容易,谁也不想就这样把自己的人马消耗掉;第三,就算是追上去了,击溃了西凉军,可最后所有的名声、好处,都要落到姜宁这个联军盟主的头上,其他诸侯顶多是分一杯羹罢了,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试问谁愿意去做?也只有宇宫照烈、孙坚、公孙入云等三四个人肯干这样的傻事了。
虽然心中盘算的清楚,可这话毕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尤其是不能说给姜宁听,袁丁等人尽皆沉默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破了大厅中暂时的沉默。
众人他转头看去,看到宇宫照烈蓬头垢面、一身血污的从府衙外面走了进来。宇宫照烈散乱着头发,向大厅内环视了一圈,把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略一推算,就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猜度了**不离十。
自顾自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只没有用过的酒杯,倒满了一杯酒,宇宫照烈凄凉的笑了一声,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咽下杯中最后一滴酒,宇宫照烈忽然怒吼一声,把酒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大声喝骂道:“竖子不足以谋!”
袁丁看到宇宫照烈这个样子,就知道宇宫照烈一定是打了败仗,不由得腰杆又硬了起来,对着宇宫照烈笑道:“照烈兄,可是斩下了齐天人头,大获全胜而归?”
宇宫照烈哈哈一笑,平伸开双手,把身上历经战火后,已经有些残破的衣衫呈最大限度的展现在袁丁面前,说道:“汝是从哪里看出来某大获全胜了?实不相瞒,某是惨败而归,惨败!若非某族弟宇宫洪舍命相救,某已成那齐天戟下亡魂了!”说到后来,宇宫照烈愤怒的说道。
话锋一转,宇宫照烈继续说道:“可是,某为何会遭此惨败?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匹夫!你们拥兵自重、贪生怕死,不肯发兵追击西凉军,某孤掌难鸣,才有今日之惨败!”
袁白原本已经被姜宁亮出的赤天神剑震破了心胆,谁料峰回路转,宇宫照烈竟然大败而归,这就证明了,各路诸侯按兵不动是正确的,于是开心的笑道:“照烈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气恼?太过有失大将之风了啊。”
姜宁冷冽的说道:“全都给本侯住嘴,即刻整顿兵马,追杀西凉军,务必要在这股西凉军退入京城之前,消灭掉这股力量。”
袁白阴恻恻的说道:“元君侯好大的威风,你虽然是盟主,手中又有赤天神剑,但是你也不能拿我联军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西凉军先前乃是诈败,宇宫照烈损兵折将,差点成为齐天戟下亡魂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他和袁氏兄弟一条心的诸侯也纷纷说道:“是啊,元君侯,现在出兵是不是太草率了啊?”“从宇宫照烈大败而归就可以看出,西凉军必然是早有准备的,这追击之事,不提也罢。”“元君侯是盟主不假,赤天神剑是太祖圣器也不假,可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军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奉行元君侯错误的命令啊,那可是关系到二十余万联军将士的性命啊。”
见到众人仗着人多,本着法不责众的道理,竟然公然不尊号令,姜宁的脸色一片铁青。如果是一家两家诸侯这样,姜宁还可以用强硬的手段把不同的声音镇压下去,可是现在,十几路诸侯联合起来反抗自己,形势就有些不妙了。
此时此刻,姜宁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对待士族阶层的态度问题。幽州处于最北方,那里长年有辛蛮、刺塔和鲜卑人入侵,连年的战斗让原本居住在幽州的大批士族,都已经迁居到了中原地带,所以幽州是士族数量最少、影响力最为薄弱的地方,这也就导致姜宁对士族的力量认识不足,从而严重低估了士族的影响力。
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当身为士族的各路诸侯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姜宁的时候,姜宁就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局面了,如果是在幽州,士族的影响力没有这么大的话,姜宁只要狠下心来,一剑一个,把眼前反对自己的人全部杀掉也就是了。但是在中原,这种办法明显行不通,别人不说,单说袁氏兄弟,就不是姜宁能轻易搞定的。袁丁、袁白和袁遗这三个袁家子弟,身后是四世三公的整个袁氏家族,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自己忍不下这一口气,杀掉他们的话,恐怕今后自己将举步维艰,处处受到袁家的抵制了。最重要的一点,士族之间的关系虽然并不是太和睦,但是一旦有外来力量产生威胁的时候,当地士族一定会同心戮力,坚定不移的打击这股外来力量,直到把这股力量斩尽杀绝为止。现在姜宁面对的,几乎是半个天下的士族力量了,当这些士族拧成一股绳的时候,他们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姜宁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
场面,再次沉默了下来。姜宁举着赤天神剑,却无法把赤天斩向场中任何一人的头颅。赤天神剑毕竟是死物,而士族的力量却是由活生生人群组成的,在众多士族出身的诸侯面前,赤天神剑,失去了他应有的威力。
宇宫照烈哈哈大笑一声,上前两步,拉起姜宁的手臂就向外走去。身后,传来袁丁假意的挽留:“君侯,照烈,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回来共商大计!”
宇宫照烈停住了脚步,回头对袁丁说道:“某与元君侯,决意前去追杀西凉军,你是要一起来么?”
袁丁笑了笑,揶揄的说道:“还去追杀?难道还嫌输的不够惨么?”
姜宁把赤天神剑插回剑鞘,冷冷地看了袁丁一眼,朗声说道:“照烈虽然惨败,但是其气魄胆略,却是可比日月。尔等,一群宵小罢了。西凉军已经战败照烈,心中必然放松,绝然想不到,追兵之后还有追兵。建功立业正在此时,不怕死的可以随本侯同去!”
公孙入云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姜宁身边,表明自己的立场。王匡略一犹豫,随即坚定了想法,也走到了姜宁的身边。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余诸侯均是站立在原地,脚下不曾移动分毫。
宇宫照烈冷眼旁观,对着站立不动的众人道:“临别之际,某有一言相告诸位。宇宫照烈生于天地之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原以为能和诸位共襄盛举,谁料今日却落得这般下场,宇宫照烈羞于再与诸位为伍,今日就此别过,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宇宫照烈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姜宁叹息了一声,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向着公孙入云和王匡两人一摆手,随着宇宫照烈的脚步,走出了大厅。
许褚和典韦落在最后面,两人虎着脸,各自伸出粗壮的中指,向着袁丁等人比了比,脸上不屑的神色溢于言表,随后也转身而去。
京城,皇甫初府内的酒窖中。
元鹰等一干老臣环跪在元协身边,脸上均是带着喜色。钟繇率先开口启奏:“禀圣上,冠军侯联合了十九路诸侯,一同起兵讨伐董猛,更有西凉太守马腾在董猛的老巢进行牵制,现今,联军义兵已经攻克了虎牢,正在追杀李儒、齐天的余部,相信用不了几日,元君侯就能杀进京城,诛杀董猛了。”
元协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欢喜的神色,连忙问道:“众卿可知是哪十九路诸侯?这些人都是忠臣,以后朕要重重的奖赏他们。”
皇甫初答道:“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白;第二镇,兖州刺史元岱;……第十八镇骠骑大将军、冠军侯姜宁。此外,刚才钟令君已经说过,还有西凉马腾在西凉进行牵制。”
元协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疑惑的问道:“不是说十九路诸侯么?怎么少了一路?”
元鹰答道:“还有一个人,其实算不上是诸侯,此人名叫泰山,曾经是平原相,后来在张举造反的时候,弃官而去,不知所踪。知道各路诸侯会盟讨董,他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朱环忽然说道:“圣上,十年前为臣征讨红巾军的时候,曾和这个泰山有过数面之缘,这个人面上十分和善,但是总给人一种感觉,他的和善,似乎是经过刻意修饰的。不过,此人到是有些本事的,他手下还有两员猛将,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钟繇插话道:“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个人,也是一份助力。元君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些单薄,这个泰山若是能成为元君侯的臂膀,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众人正在议论的时候,酒窖外面忽然传来了三长两短的叩门声。这是元鹰当初和众人定下的暗号,每逢单数的日子,就采用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每逢双数的日子,就用两短三长的叩门声。元鹰这样做,也是从姜宁那里学来的,能够有效地防止元协的藏身之处被泄露出去。
皇甫初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人影闪身进去了酒窖,然后快速翻手关上了酒窖的门。众人仔细看去,原来是城门校尉宋琼。当初,宛城的张少率红巾残部聚众作乱的时候,姜宁曾在军中挑兵选将,宋琼当时被姜宁选中,出任参军之职。后来姜宁平定宛城,返回北平的时候,宋琼和宋习兄弟俩因为家眷都在京城,没有和姜宁同去幽州,而是返回了京城,因为跟随姜宁平乱有功,这哥俩都得到了升迁,宋琼现在已经是城门校尉了。
正因为宋琼兄弟曾经跟随过姜宁,并因此得到了升迁,所以他们哥俩对姜宁的父亲元鹰,一直都是礼敬有加,元鹰经过暗中的试探之后,确认这兄弟俩都是忠于元氏的,于是把他们也拉到了同一阵营中来。
宋琼先是向着元协匆匆跪拜了一下,然后急促的说道:“大事不好了,据可靠消息,诸侯联军,散了!”
酒窖中的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十九路诸侯联军势如破竹,已经攻克了虎牢关,进军京城、诛杀董猛指日可待,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说散就散了呢?
元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声音中甚至都已经带上了一些颤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把联军分裂成两股阵营,姜宁率军追击,而大多数诸侯作壁上观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也亏得宋琼是城门校尉,负责京城各个城门的盘查工作,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打听清楚十九路诸侯分崩离析的缘由。
听完宋琼的讲述,皇甫初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苦涩的说道:“这么说来,十九路诸侯,已经分裂成两派了,元君侯等人是少数派,主张********;而袁丁等大多数人,却是停滞在虎牢止步不前,意欲作壁上观了?”
元协愤怒的在墙壁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怒道:“袁丁这个误国误君的混账东西!竟敢公然和皇兄作对,他究竟把朕放到了什么位置?难道,朕只是他捞取政治资本的筹码么?真是罪该万死!”
宋琼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圣上息怒。情况甚至可能会更加糟糕。宇宫照烈率先引兵追击李儒、齐天所部,被李儒设计埋伏,麾下军马丧失殆尽。听到宇宫照烈大败的消息之后,那个泰山,立刻引兵后退,返回了虎牢关。现在,只有元君侯、辽西太守公孙入云以及长沙太守孙坚和河内太守王匡这四路诸侯前来勤王了,这四路人马加起来,尚不足五万之众。”
众人闻言,均是仰天长叹,脸上无不带着悲戚的神色。
元协呆呆的坐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道:“难道危急时刻,就只有这屈指可数的几个忠贞之士么?”
看着元协颓废的神色,宋琼心中隐隐作痛,可是当前形势危急,他实在是没办法隐瞒这些事实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宋琼猛然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连声说道:“对了,臣险些忘记了一件大事!这是元君侯麾下的军司马贾愿先生派人送来的,来人说灭贼之策,尽在其中。”
元协闻听是姜宁派人送来的,急忙伸手接过绢布,仔细看了起来。其实这件事,姜宁还真不知情,是贾愿自作主张派人给宋琼送来的。绢布上只有寥寥数语,大概意思是想要灭掉董猛,最好的方式是从内部击破董猛构筑起来的堡垒,而这个突破口,就是要想办法挑起董猛和齐天的矛盾。
元协在看完了这快绢布之后,慌乱的心重新变得安定了下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姜宁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奇迹;只要有姜宁的帮助,自己就一定能平安无事。这是元协长久以来对姜宁从为失去过的信任。把手中的绢布递给元鹰等人,元协道:“你们都看看,按照皇兄的意思去做,朕相信他。”
元鹰等人把绢布传阅了一遍,王诺拍着大腿说道:“妙!妙策啊!齐天现在麾下统领着四万并州军,原并州刺史丁力又是被董猛、李儒逼死的,试问这四万如狼似虎的并州军,如何能够甘心任凭董猛驱使?只是摄于齐天的威望,不得已罢了。若是董猛一旦和齐天反目,这四万并州军恐怕会立刻倒戈一击,到时候圣上再把齐天拉拢过来,就相当于是掌握了这四万并州军,之后在和元君侯里应外合,大事成矣!”
贾愿的这条绝户毒计,是暗中背着姜宁进行的,因为贾愿知道,以姜宁的性格,肯定不会答应这条把齐天也算计进去的计谋,但是这条计策,却是最有把握成功的路径,以贾愿对人心的敏锐观察,他预见到,董猛必定不能容的下齐天,或者说,是董猛不能容得下齐天麾下的四万并州军。只有挑起董猛和齐天的矛盾,才能让姜宁顺利的攻进京城城,等到董猛一死,到时候,姜宁麾下就又多出一员猛将,这种两全其美的事,贾愿认为是很划算的,所以才会暗中派人给宋琼送来了这块绢布。
酒窖中的众人聚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会儿,暂时只是定下了大略的计划,但是各处细节,却还要细细推敲,保证万无一失才行。这是元协翻盘的唯一机会,众人可不敢有丝毫的冒失。
眼看在酒窖中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在呆下去就会惹人怀疑了,众人不得不结束了这次会晤。临别之际,钟繇忽然对元鹰说道:“元鹰兄,依某之见,你暂时就不要露面了,元君侯是联军盟主,又曾刺杀过董猛,一旦董猛迁怒到你的身上,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如元鹰兄就暂时留在这里陪伴圣上,晚间时候,某会安排人把珍君也送过来。”钟繇口中的珍君,就是元鹰的长子、姜宁的兄长元和。
觉得钟繇说的话很有道理,其他人也劝元鹰暂时留下来,并保证一定会在今天天黑之前,把元和完好无损的送过来,最后连元协也出口挽留元鹰,元鹰这才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