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堪
“进二十一的人了，怎么还那样任性。”
“流量多吗？加我微信，微信号就是电话号码。”
“或者我加你，你的微信号呢？你发个二维码图片给我。”
“我今天下午有点忙，现在才看见短信……”
“对了，我在C大物电学院，下午在带学生做实验。”
想不到她去了一趟卫生间，他已经发了那么多话过来。
还有，任性，谁任性了，他就是管得多啊，还不能生气了？
微信，加个啥的微信，她们现在哪有那么熟。
忙成这样，中午还找她吃饭，谁信……
突然，手机提示有新短信，她一紧张，反倒点开了，还是他。
“是不是已经睡了？记得明天加我微信。乖，好梦！”
乖个鬼，好梦个鬼。
她打开微信，搜了一下，加上了他，验证很快就通过了。
反正逃不掉，又不是孝子，加你一个不多，大不了端着点，平时不理他就是了。她为这永远逃不掉的宿命感难过起来，总觉得自己是病了，心又疼又高兴，是神经病。
“你一个月多少流量？”他问她。
“600M吧。”她说。
“有点少，下次我们去营业厅绑定一下，合个账，你用我的话费，再给你换个套餐。”他打字速度极快。
“还能这样？”她吃惊道。
“能。”他回她一个字。
“不用了，我自己换套餐好了。不过，流量虽然少，我其实也用不完，应该不用换。”她斟酌了一下，告诉他。
“去换，以后我们可以视频。”他道。
她还没回话，他似等不及了，又发过来:“小净，听话，过几天去换套餐，等周末，反正又不上课，或者你带着身份证来找我，我带你去，也可以在客户端换，等下次见面我给你弄。”他好像玩得很熟悉。
“我现在要开车回去了，你好好睡觉，晚安！”这回，他发的是语音，她把音量关小了，躲进被窝里面听了好几遍，不知为何，眼泪突然爬满一张脸。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脑子里全是他的声音。“晚安……晚安……”安个鬼，有本事别来打搅我，那我还有可能安，现在这样，安个鬼。
依然睡不着，她想起知道高考成绩的那天，她向他表白，她太紧张了，说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他却很耐心地听她说完。
“我都快奔三了，你还那么小，小净，千万别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咱们来日方长，好不好？”这是他当时给她的回话。
后来她反复回味，才明白他其实不是真的有耐心听她说完话，估计是她这样出丑，他不忍心打断她吧，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至于那一句“来日方长”，不过是他陈励不喜欢她叶净的一个借口。
什么来日方长，意思是，叶净啊，你不必急于跟我表白，我又不喜欢你，你却表白了，多伤感情啊。以后还要见面呢，我又不能伤害你，更不能答应你，不想答应你……
她想通后难过了许久。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拉倒，她不会拖泥带水。
后来他给她打电话，甚至给她家里座机打电话，还来N大住宅小区她家里找她，她都没有再理过他，起初是赌气，后来是死心，真的太难过了。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叶玫那时已经长大些了，病也好了，每日里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穿着白色的纱纱裙，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和同龄的小朋友玩捉迷藏。
陈励回学校前又来找她，她自然没再见他，不久叶玫回家来，给了她一封信，陈励写的。
他说他本来是请假回来想陪她一块选志愿的，既然她生气了，就给她选了他学校的几个专业，还有隔壁学校的几个专业，他还认真做了对比，专业优劣，就业前景什么的，供她参考，结尾他又说，不管怎样，兴趣爱好很重要，你若都不喜欢，打电话给我，我们再看看其他的，他还说，他会在A城等她。
他的信，她是来了C城后才拆开看的，本来都要烧了，可还是舍不得，他的字很刚毅，刚毅中又有飘逸，她一直很喜欢，以前还偷偷照着练过，可惜她总写不好，她的字笔锋是有的，还被老师夸过，只是过于秀气了些，学不到他的飘逸大气。
年少时候的自尊心啊，真令人一言难尽，她那时真的是太悲痛了，觉得今后只能跟他一刀两断，否则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没脸活下去。
她的高考成绩其实能上大多数的985，那是自然的，她当时拼了命，就想要考到陈励的学校去。
可人一旦固执起来，自己都觉得可怕，她不听老师的，不听父母的，执意来了离家乡N城以及他的大学所在地A城都很远很远的C城，C大也是985，不过当时她的成绩，高出C大中文系录取分数线整整七十分。
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会来C城，来C大，来教书，这么偏僻的地方，他那样优秀傲气的人竟然来C大，有病啊？
她没有再回复他，放好手机，开始睡觉，可能也是累了，况且午觉没睡成，她渐渐睡着了。
夜里各种各样的梦，飞来飞去，跑来跑去，光怪陆离。
第二日一早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看见他跟她说:我到家了，小净。
他还给她发了张照片，想必是到家后在他家拍的，他家在22楼，窗外万家灯火，看得分明，还有立交桥，星星点灯，照亮回家的路。只是星星自然看不见，只有霓虹灯，远远还挂着一弯月，那是这个城市极美的夜，她在大学城，从未有机会见过。
他拍给她看他窗外的夜景做什么呢？
告诉她，他真的到家了？
告诉她，他现在的目力所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只言片语，都变得极其重要，写在日记里，写在备忘录里，想他就拿出来翻翻。就像糖，时不时含一个在嘴里，能甜很久。
然而这回，她琢磨半天，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更气自己不争气，她想那么多做什么，或许他只是因为手闲才拍了发的。
她连忙起床，叠好被子，拉整齐床单，爬下床去上卫生间，洗漱。
童月和姚瑶还在沉睡，叶净做事一向极轻，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室门，她去食堂挤了两袋小笼包回来，童月姚瑶两个姑娘才慢悠悠起床。
“唉，太幸福了，每天都有现成早餐吃……”姚瑶说。
“唉，叶净，要是以后你出门时，能放点轻音乐多好，林海，班得瑞什么的，能从美妙的音乐声里醒来，醒来还有早餐吃，那才是最最幸福的……”
“童月。”叶净姚瑶异口同声叫住她。
“你别太过分了。”姚瑶道。
“想得美，以后早餐也不给你带。”叶净道。
“对对对，小净最好了，只给我带就行……”姚瑶兴高采烈道。
都是些什么奇葩舍友，她以后谁的都不带，得寸进尺。
时而忙，时而闲，很快到了周五，叶净他们班周五上午四节课，下午就没课了，她特别喜欢这一天，刚刚得休息，而离下周上课还有两天半，整整两天半呢。
所以，任何事都不用急着做，她高高兴兴吃了午饭回寝室打开笔记本看电影，昏昏沉沉一下午，晚上泡了碗泡面，继续看电影。
高中时，她申请了一个微博，那时忙，几乎没怎么打理，粉丝也寥寥无几，上了大学后，她尝试着写了一些影评书评，粉丝突然多起来，后来还认证了，虽然也不算什么大咖，但有地方分享东西总是不错的。
这两年她极少在微博里写私事，以前写过许多，不过，若不是对你有兴趣，没人会翻那些陈年往事。
也有互粉好友悄悄问过她，甚至让她爆照，她笑笑就过了。她打算晚上更新一篇影评，实际她还是勤快的，她想过了，万一能靠写字挣钱呢？毕业后还可以以此养活自己，多好。
大概太投入，也没有注意手机，主要也是习惯了，这两年几乎没人找她。
直到快十一点，童月姚瑶从城里回来，她才关了电脑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看见手机闪着，她连忙按亮划开看，有五个未接来电，全是陈励。
这……震动都没有听见，或许真的太不该。
还有微信消息，第一条:小净，过来吃晚饭。
第二条:小净，我已经做着饭了，坐地铁过来吃饭。
第三条:叶净，跟那小子看电影么？不接电话。
第四条:叶净，接电话。
第五条:叶净……。
叶净一下子被那一个省略号加一个触目惊心的句号弄得心烦意乱起来。
她丢开手机，只想放声大哭一场，她刚刚写的影评是香港老电影《缘分》，张国荣与张曼玉还有梅艳芳主演的，她被电影里的爱情弄得伤感极了。
陈励你是谁啊，我都跑得远远的了，你还要这样折磨我，很好玩吗？
她心底堵得慌，却又哭不出来，这时候能有一杯酒多好啊，她想。
陈励，是我没有出息，行了吧，行了吗？你放过我吧。
她发了会儿呆，姚瑶童月已经洗漱好睡了，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只好拿起手机去阳台，随手关了门。
凉风习习，她站了许久，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倒觉得稍微好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