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末
她想了很久，左手与右手拉扯着，要不要给他回电话。
要，不要。
要，不要。
要……
阳台上还挂着童月的牛仔裤，叶净用右手轻轻拽着裤脚，左手拨电话给陈励。
才拨通陈励就接了，倒把叶净吓一跳。
“小净。”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嗯。”她哼了一声。
陈励轻声道:“很忙吗？”
叶净不疾不徐道:“不，不忙，下午跟室友进城逛街了，还去吃了肯德基。”
陈励悠悠道:“肯德基？你不是一向不爱吃么？我做的菜，难道会输给你不爱吃的肯德基？”
叶净轻笑道:“没有，只是好久没有进城了，一时玩忘了时间，又找不到好吃的。”
陈励默了一会，不知道信不信她编的鬼话，管他呢。
她觉得有点凉，毕竟风有些大，便用右手抱着胸口，哆嗦了一下。
好一会，叶净都觉得他是不是无话可说了，那她要不要先挂机，他却又开口了:“明早八点，我来校门口接你。”
叶净沉默一会，道:“不用，我要看书。”
陈励声音大起来:“来我这里看，也一样。”
叶净不想听他的:“不，我不看书了，我要去玩。”
陈励笑了笑:“你先来我这里，我带你去玩。”
叶净改口:“那我不去玩了，我要看书。”
对她的无理取闹，陈励很有耐心，跟从前一样:“书带来我这里看。”
叶净心里别扭起来，耍赖:“不要。”
陈励道:“听话。”
叶净哼了一声:“哼，陈励，你是谁呀，我要听你的话，又不是真的是我哥。我听话做什么”
陈励又沉默了一会:“是啊，我是谁啊。”
叶净愣了一下，觉得他有点不同，只好沉默。
又想，他这样阴阳怪气，极难得，倒想逗一逗，便轻笑道:“幼稚。”
陈励秒回:“你知道就好。”
叶净纳闷:“你什么意思？”
陈励笑:“说你幼稚。”
叶净:“我……”
这什么跟什么呀，到底谁先说？到底谁幼稚？
陈励没等她说话，自己接过话头:“小净，明天我来接你，不准胡思乱想，现在就去睡，已经不早了。”
……
她真的真的很没出息，在他面前，因为周六一早，她又起了个大早，洗了头，等他来接她。
等真的坐上了他的车，她一下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她真的很想抽自己几耳光，这样听话做什么，不是发誓不再去他家的么？
她恨自己不值钱，她看不起自己，又觉得心疼自己，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想来想去，终归还是太想他。
她端坐在沙发上，他不说话，在厨房忙了一阵，又端出东西来，摆在餐桌上。
“我熬了粥，来，小净，过来喝点。”他像招呼小狗一样向她招手。
他做的东西，比他的声音更有诱惑力，她小时候就是因为他会做菜才死皮赖脸跟着他的，直到他上大学，去了外地。
她低头走过去，在他给她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的碗和勺子洁白，外缘上缀着一朵小小的蓝色百合花，淡雅得很，好看。
她小时候最喜欢蓝色，衣服，鞋子，书包，各种文具，雨伞，都要买蓝色的。
她盯着勺子看了一会，他知道她喜欢蓝色，明明知道是巧合，可她还是稍微高兴了一点。
蓝色耶。
清粥配小菜。
小菜应该是买的，不是泡菜，不知道叫什么，又酸又香，还有一点点甜和辣，很好吃，下饭。
陈励看见，又给她添了一碗粥。
她其实不饿，可她突然伸手来拿她的碗，她有点被吓住，失去了最佳拒绝的机会，索性懒得说，继续就着小菜将第二碗喝了。
添了添嘴唇。
“还有的，我去盛。”他又伸手过来，几乎碰到她的手。
她忙往后缩，或许她反应太激烈，他愣了一下。
叶净忙解释:“谢谢，够了，饱了。”
陈励一言不发缩回手，看了看她，过了一会又伸右手过来收碗。
叶净突然如坐针毡，其实她可以正常一点，稳重一点，不用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惹人怀疑。
她坐了一会，干脆走回沙发找自己的书。
她四处看了看，也没有哪里合适，依然走餐桌上翻书。
过了一会，陈励也捧着书坐下来，叶净心不在焉的，其实也看不进去，只听见他轻轻翻书，然后哗哗哗写划着什么。
直到她起来上洗手间，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从洗手间出来，却看见陈励拿着她的书在看，考研英语真题……
陈励脸上淡淡的，声音不大不小:“你要考研？”
叶净点头:“嗯。”
陈励瞟过来一眼:“想考去哪？考回N城去吗？”
叶净依然不动声色:“嗯。”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况且她六级还没有过，其实六级比考研更急。
他不说话，把书还给她，继续在自己的书里写写画画。
又是好一阵沉默。
叶净想，他的专业不是应该都在实验室么？这还要费力看书？
她看不进去书，愈发觉得这气氛令人难挨，她明白是自己心里有鬼，你看陈励，她在面前都还能那样专注，她对自己很失望。
也许是她一直盯着他看，他突然抬眼看过来。
叶净被他逮到，忙问:“你在备课？”
陈励低下头，继续看书:“嗯，备课。”
叶净继续掩饰:“研究生也有理论课？”
陈励又抬眼看她，这回嘴边有了一点点笑意，总算没有那么冷漠了:“我这学期还带了一个本科班，所以周一和周五早上会去大学城，周一下午和周二到周四在本部。”
叶净:“哦。”
她想了想，觉得一句“哦”有些失礼，连忙道:“怪不得上次在学校见你是周一中午。”
他笑了笑，又将头抬起来一点，看她:“我知道你周五下午没课，以后周五放学了，我就在停车场等你，你带着书来我这里。我给你做饭吃，瘦成这样，你父母看见，恐怕要心疼的。”他的声音那样温和，面皮那样白净硬朗，叶净听得痴了，也看得痴了，“小净？我就当你答应了。”
叶净如梦初醒:“啊，不，我星期五下午要看电影，要追剧……”
陈励放下笔，似笑非笑看着她:“和历史系一起？”
叶净:我忍，我忍，我忍。
“他那样的小白脸，不适合你，我会等你。”他似漫不经心道。
叶净:“陈老师……”
陈励看了看她，沉声道:“看书。”
叶净哪里还看得进去书，生了会闷气，自己去他冰箱里找水果吃。
“那个太冰了，有常温的，我给你削皮。”陈励从厨房拿了两个苹果出来。
静静在沙发坐下来，开始削苹果。
叶净坐回餐桌上，斜着眼睛看他。
他做事情特别专注，苹果皮削得薄，且不会断的，长长的一圈一圈。
叶净想，自己就是因为他的这些小细节，才会一头栽进去的啊，看着看着，心乱如麻。
如果他没有那么好，如果他对她没有那么温柔，她何至于此。
他把苹果削好却不给她，又回了厨房，不多时，他端了个果盘出来，苹果已经切好了，一瓣一瓣的，大小相似，还插了几根牙签，他将果盘放在她面前，又进厨房拿了两个橘子来剥了，连橘络都剔了，干干净净分散开放在苹果边上。
他拿了根牙签，插了块苹果喂她，叶净本来看着他做这些平常事，有点舍不得错开眼，猝不及防一块苹果入口，她脸上顿时烧起来。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对她做过这样亲昵的事，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喜欢他，所以她也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心里甜甜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对我这么好呢？”叶净微笑着，忍不住控诉。
“你说呢？小净，为什么？”陈励在她旁边坐下来。
“为什么？”刚刚掩饰得很好，可此时叶净突然觉得自己是要哭了。
陈励又用手拿了一瓣苹果塞进她嘴里。
太甜了。
她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赶紧用手抓了瓣橘子要吃，他见了，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笑道:“橘子太甜了，先吃苹果，要不然一会你要嫌弃苹果不好吃了，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会放坏的。”
叶净偷偷用左手抹了抹泪，其实也不算偷偷，他就在旁边，哪有看不见的道理。
“还是很喜欢我吗？”陈励自己把叶净刚刚拿在手里的橘子吃了，皱了皱眉问。
叶净一愣，想不到他那么直接，怕他又要劝她，心里愈发难受起来:“我要回去了。”
她说完，站起来，开始收书。
“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陈励皱眉。
叶净不动声色，右手提了书包，左手顺开餐椅，头是低着的，他虽坐着，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忍看。
她开始往外走，换鞋的时候他走了过来。
“等吃了饭，我送你。”陈励道。
“谢谢！我回学校吃。”叶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给你炸排骨，早上去接你之前就买好的。”她坐在换鞋凳上，刚好到他的腰，他手长，摸了摸她的头顶。
“我恨你，好好的，提旧事做什么，你很了不起么？”叶净偏头，也不看他，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