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怎么会到酒吧里？」韩光发动车子。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去？」她才想问他到酒吧饮酒作乐也算「有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眯起眼眸微微扯了下嘴角，「你在生气吗？」
尉迟潼撇开脸转向窗口，生怕心思被看穿，「奇怪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约我吃晚餐的事……」他故意提醒她。
「你不是说不用吗？正好，我可以省下一笔钱。」他干么提起那件事啊？现在她真想把那段记忆从他的脑中抹去。
「因为今天我没空当然不用，不过，等我有空时你就要还我了。」
「谁说的？是你自己放弃机会的，没有补请的道理。」车内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楚韩光此刻的表情。
她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有空闲时会通知你的。」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你——」他的霸道行为让她为之气结。「怎么有人可以忍受你这种个性？你的女朋友肯定是被你蒙在鼓里，才会傻傻地跟你在一起。」
「女朋友？」韩光一时会意不过来，停顿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凡薰吧？」
原来那个女子叫做凡薰，很好听的名字，跟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很相衬，「难道你不只一个女朋友？」她向着窗外掠过的景物翻翻白眼。
韩光爆出一阵大笑，「凡薰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的感情是很好没错，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跟我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跟我又没关系。」听他这么说，她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怕坏了凡薰的行情。」
「你们的感情好到像……家人一样吗？」虽说不关她的事，可是对于这点她很是好奇。
家人？韩光隐没在黑暗中的神情有些黯然，「可以这么说。」
什么样的感情会像家人一样呢？像她跟柳晏一样吗？
「对了，你明天跟我到高雄出差，我有一个会议要开，Miss王不方便搭飞机，所以你准备一下，明天不用进公司了。」他的语气转瞬间又回复一贯的平静。
「可是柳晏她——」
「她到公司后Miss王会告诉她的。」
「为什么不早点说？」
「现在也不会太晚，你只是去做个会议纪录，应该难不倒你吧。」韩光相信她的能力。
她已经学会不去跟他作无谓的争辩，「那当然。」
「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尉迟潼的思绪突然打通了。
「嗯？」他没有直接的回应。
「所以，你刚刚坚持要我早点回家就是为了明天那个会议，对不对？」说什么妈妈会担心都只是藉口罢了。
「你真聪明。」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她又一次受骗上当了。
她还以为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才要送她回家的。
「什么叫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真没礼貌，你要称呼我哥哥才对。」韩光的嗓音带笑。
「少臭美了你！」她下了车，用力地把车门甩上。
尉迟潼回到房间正打算换上睡衣时，敲门声就响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没好气地打开门。
「我今天好像还没跟你说到话喔。」站在房门外的是韩亮，他一脸无辜地看着不太友善的她。
「是你啊，你刚回来吗？」尉迟潼笑得尴尬，她以为又是韩光。
「你跟哥去哪里了？」他刚听见他们一起进门的声音。
「我……我们不是一起出去的，他只是顺便送我回来。」那个状况很难说得清楚，她只好一语带过。
「我——」韩亮指着房内，「可以进去坐吗？」
「可以啊。」她走回房内，拉了张椅子给他。
这点他比韩光好太多了，那个家伙想来就来，一点都不尊重她是个女孩子家。
「你要跟我说什么？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喔。」她坐在床沿，警告的话先说在前头。
「我跟哥你比较喜欢谁？」韩亮还是语出惊人。
虽说他比韩光有礼貌多了，不过，两人在本质上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我没有比较喜欢谁。」
他坐在椅子上，晶亮的眼神直勾勾地探进她眼底，「可是，我觉得你比较喜欢哥。」
「有吗？我不觉得。」她往床上一躺，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我跟韩光会较常接触是因为公事上的需要，而你……学校的女同学们就该够你忙的了，我没兴趣淌混水。」
她的行为表露出来的应该是对韩光反感才对，她不懂为什么韩亮会这么认为。
「那些只是同学，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他向来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花心萝卜欺骗女生的老把戏了。」尉迟潼很不以为然。
「小潼，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们是因为爸妈的结合而相识，你对我的认识又不深，这种喜欢只是暂时性的，等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我并不适合你。」这是他第几次对她告白了？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对他没有特别心动的感觉，在她的爱情认知里，看见对方要有脸红心跳的感受才称得上是喜欢。
「我们又没有尝试交往过，你怎么可以那么快就判我出局，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不公平。
「你想过我们真的交往的话，事情会变得多复杂吗？」他的想法太单纯了。
「我们没血缘关系是事实，只要有心，不管有什么阻碍都可以克服的。」韩亮信誓旦旦。
「天真。」她闭上双眼将手枕在脑后，「我们不是在办家家酒，事情也不是你我说了就算。」
「试着喜欢我真的有那么难吗？」他可怜兮兮地问。
「不困难，但是不可行。」韩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少了点距离。「你应该回房间休息了，明天还有课不是吗？」这个话题太危险了。
「小潼……」
「嗯？」尉迟潼张开眼睛，却毫无防备地撞进韩亮那双跟韩光一样深邃漂亮的眸底，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韩亮的吻已经轻轻地落在她的颊边。
「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而且——」他将她困在双臂圈起的世界里，「下次我的目标就不会是你的脸颊了。」
「你——」事出突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晚安，你也早点休息。」他起身离去，反手带上房门。
她抚着发烫的脸颊不敢置信，面对韩亮那小子她竟然毫无戒心？「气死我了！」太大意了！她只能咬牙切齿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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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睡饱吗？」韩光端着空姐送上来的咖啡，优雅地就着杯沿喝了一口，「你的眼睛很红。」
尉迟潼揉揉双眼，「没事。」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她一夜辗转难眠，她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让韩亮对她死心。
「对了，」放下杯子，他由公事包中拿出一些文件交给她，「这是等一下开会的内容，你如果不累的话可以稍微看一下。」
「你就不能早点拿给我吗？」她怎么老是被赶鸭子上架。
韩光的唇角轻轻扬起，「原本昨天晚上我就要拿给你了。」
昨天晚上？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什么时候去我房间的？」
「我们回到家不久。」他的嘴边还是噙着笑。
「那……你……」她不晓得该如何问起。
「亮在你房间里，所以我没进去打扰。」她想问的是这个吧。
她的双颊迅速飞红，「你……都看见了？」
「你指的是哪一段？」他斜睨着她，「亮亲你的那幕吗？」
「……」她撇过头去，幸好飞机的窗户是打不开的，不然她一定会开窗户跳下去。
「原来亮他喜欢你。」韩光说得一派轻松。
「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替我拒绝韩亮，因为我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我想你应该可以说服他别再继续下去，这件事我不想让爸妈知道。」他知道了也好，多一个人可以帮她想法子。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
等不到回答的她终于回过头来，「韩亮是你弟弟，他的个性你比我清楚，帮我这个忙对你应该不成问题吧？」
她终于也有机会用这种口吻来对他说话了。
韩光脸上的笑容此时看起来高深莫测，「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叫做没必要？这件事对她而言是很严重的。
「亮喜欢你也没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我要阻止他？」
「你是还没睡醒吗？韩亮怎么能够喜欢我？」尉迟潼对他无关紧要的态度气得跳脚。
在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思绪，她无法理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很正常。」
「问题不在这里——」她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你不会忘了我跟他是姊弟的关系吧？」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她得用尽气力才勉强把声音压低。
「亮的感情我不便插手，就让它顺其自然发展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没有预设立场。
尉迟潼瞪着他仿佛有一世纪之久，气呼呼地道：「我是吃错药了才会找你帮忙。」她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气些什么。
他一点也不在乎韩亮要追她？为什么这个认知会让她的胸口有点沉闷难受？她心底又期待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用力甩甩头，她努力地将心思集中在手上的文件。
下了飞机，他们来到一家颇具规模的日商公司参加一个开发案的合作会议，会议里，韩光不时以流利的日文跟日商公司代表进行对谈，不疾不徐地向他解析合作内容，这也让她见识到他跟平常不同的一面。
在会议结束后，韩光走到低头忙着整理会议内容的尉迟潼身旁。「有什么问题吗？」
「大致上还可以，不过，你用日文解说的部分可能要麻烦你有空帮我翻译一下。」日文不是她的长项，她能够理解的部分有限。
「嗯。」韩光斜着头睇视着她，「我以为你会因为亮的事情而心不在焉呢，没想到你还蛮敬业的。」
「谢谢你的夸奖喔。」她没好气地回他一记白眼。
「我们搭下午的飞机回台北，待会儿你可以请我吃午饭了，我好饿。」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耐心地等她完成最后的总结。
「为什么我要请你吃饭？是你找我出差的，还要我请你吃饭，哪有这种道理！」
她做完会议纪录后将手提电脑关机收进提袋里，「机票钱是报公帐，你别想唬弄我。」
「你还欠我一顿饭啊，这么快就忘了。」浅浅的笑痕缓缓在他嘴角刻化出来。
「是你自己放弃机会，我说过不补请的。」那天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拨那通电话，而他居然拒绝了她！
「这样啊……」他沉吟着，「不过要记得你欠我一次唷。」
「你——」什么意思？
「我帮了你一次，以后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可不准推托。」这样很公平，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
她无奈地叹气，「请你吃饭就请你吃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钱债易偿，人情债难还。
「韩经理，不好意思，我们主管想请您的秘书到他的办公室一趟。」方才在会议中辅助日商代表的女子打断两人的谈话。
「我？」尉迟潼一脸困惑，有问题的话应该跟韩光谈才对吧，怎么会找她呢？
「有什么事吗？」他没打算让她前往。「松本先生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作补充说明。」
「这……」女子有点为难。
「没关系，我去一下好了。」虽然她不知道日商代表找她做什么，不过为了往后双方公司的合作关系，她还是去了解一下情况好了。「韩经理，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谢谢。」女子松了一口气，她也只是听命行事。「请跟我来。」
尉迟潼在女子的带领下来到日商代表的办公室，「你好。」
「请坐。」松本先生笑吟吟地盯着她。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的注视让她觉得不自在。
松本先生说着怪腔怪调的国语，「刚刚……看你在会议上……的表现就知道你是韩代表的得力助手……一定，吃个饭……我请你？」
她在会议上除了记录会议内容外好像没有发言耶，这样的恭维她受之有愧，「不用麻烦了，我们经理还在等我一起回公司。」
「可以吃饭……休息。」
「我……」碍于两家公司的合作方案正在洽谈中，她极力找寻一个可以委婉拒绝他的理由。
松本先生无预警地趋前握住她的手，「我喜欢你，一起吃饭合约OK。」
她终于弄清楚他的意图了，「请你放手。」她坚定地道。
「拒绝我，你一定会后悔……」松本先生敛起笑容，脸色十分难看，话中的警告意味浓厚。
韩光不顾门外女子的阻挡强行进入办公室内，「再不放手，你就会是那个后侮的人。」
「你——」松本先生骇了一跳，放开她的手，改以日语道：「你这么做就太不识相了。」
「她是秘书，不是酒店小姐，请尊重她也尊重你自己。」韩光隐忍着胸腔内的怒火。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有必要这么小题大作吗？」松本先生不以为然地道。「如果因此坏了我们双方的合作案，值得吗？」
「跟有你这种代表的公司合作会令人觉得汗颜，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他探手拉着尉迟潼就往门外走，留下一脸错愕的日商代表。
「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走出日商公司也等于宣告此次的合作案失败。
「不是你的错。」虽说商场的文化他也了解，但是不代表为了双方的合作关系，他得牺牲他手下的员工。
况且，这个员工还是他重要的家人。
「你为了这个合作案一定费了很大的心力……」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她就不该去见那个日商代表。
「你比这个合作案重要多了。」韩光转过头给她一个微笑。
「可是你回去怎么跟爸爸交代？」
「让你受到伤害我才没办法交代，那种公司不要合作也罢。」他答得洒脱。
「原来男人谈生意都还要看附加价值的，这点我终于领教到了。」
「这种恶习是很难改过来的，所以我才不喜欢浪费时间跟他们交际应酬。」他脚下的速度未减。「不过，你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届、大小通杀，这一点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喂，我又不是长得很丑，你说那是什么话。」她严重抗议。
韩光叹息，「就是这样才会有这些麻烦。」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从刚刚他抓着她的手离开日商公司之后，就没有放开过。
「吃饭。」
「你还有心情吃饭？」合作案没了，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生意没做成也得吃饭啊，不然怎么有力气继续打拼！」他实事求是。「况且今天没让你请客，改天你又要赖皮了。」
她瞪起眼，「我是这种人吗？」
「以后行事之前要三思。」他的话锋蓦地一转。
「嗯？」他温柔的口吻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会让人担心的。」
虽然看不见韩光此刻的神情，但她的心湖却因为他的话而漾起阵阵涟漪。
「原来你也会担心？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捉弄、欺负我呢。」她故作轻快地道，不让他察觉她的心慌意乱。
「因为你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除了爸妈之外，现在多了一个你的爱慕者会追杀我，我当然会担心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尉迟潼挣开被他扣着的手。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韩亮，看样子她又自作多情了。
「就是这里。」韩光在一家餐馆前停下脚步。「这家餐厅的酱料口味很独特，你待会记得点面食类的。」
「是我出的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她不领情地轻哼一声。他一定要将界线划分得这么清楚吗？
韩光带着笑意尾随着服务生进入餐厅内落坐。「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在生气……」她睁眼说瞎话。
他好笑地睇凝着她，「你的嘴巴翘得这么高，还说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只要她死不承认，他又能奈她何。
服务生送上Menu。
「两碗特级拉面。」韩光没看Menu就点餐，根本没让尉迟潼选择。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意愿？」她对他的作为也只能发发牢骚。
谁叫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根本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指责他。
「我想你肯定会为了跟我作对而点排餐，这样一来，你便会失去一尝美食的好机会，所以不如由我替你作决定就好。」他笑吟吟地解释，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既然你总是把一切事情都设想好了，那为什么韩亮的事你不管呢？」对于他打算对这件事袖手旁观的立场，她还是颇有微词。
「感情的事谁也插不了手，况且亮对你有好感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用烦恼你们两个的相处状况。」
他的话中另有含意，「你是想说不会像我们一样，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他的眼角眉梢都有笑意肆虐的痕迹。
「是你先对我不友善的，看我不顺眼的也是你，我也不想要你我的关系这么僵持不下啊。」这可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已经尽量不去计较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特别方式，可是在她看来，是他不打算跟她和平共处的。
「你这是在跟我求和吗？」韩光微眯起眼，语调轻柔。
「你……你想得美。」她忍不住掉开跟他对峙的视线，免得一个不小心沉溺在他魅惑的气息里。
「也许我做的事情不尽如人意，不过，我从来没有过伤害你的念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我们有过同样的伤痛……」
「同样的伤痛？我不懂你的意思。」尉迟潼回过头来，没预警地撞见他眼底的忧伤。
「没什么。」韩光很快地粉饰太平，「快吃面吧。」服务生送上面食的时间正巧给了他转移话题的契机。
他不寻常的话让几幕片段景象再度闯进她脑海里，心底某个遗忘的角落悄悄地被唤醒，「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为什么这么问？」韩光将问题丢还给她。
在他脸上她已经找不到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情绪了，「你说的话我总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吗？」他一笑带过。
他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会跟她有关吗？
妈妈再婚之前他们应该是没有交集的，但为什么总是在面对他时会有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跳出来，那些记忆片段到底代表什么？
她仍旧无法厘清，或许等她想起来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快吃吧，我说过这个酱料很特别的，别放凉了影响口味。」说话的同时，韩光将罐里的酱料往她碗中加了两三匙。
「我又没说要加那个，你这个鸡婆的家伙，快住手！」她回过神来扞卫眼前的面。
「要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