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怎么有空过来？」韩光对伊凡薰的造访感到意外。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她嫣然一笑，薄施脂粉的脸蛋更显得亮眼。
「当然不是。」他按了话机上的内线通话键，「Miss王，帮我泡两杯不加糖的咖啡进来，谢谢。」
「听说你跟一家日商公司的代表发生冲突，是真的吗？」她坐到沙发内，想了解事情的真相。
「商场上的消息传得真快，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放下手边的文件，他靠向椅背稍作休憩。
「传言对你不利，我想先了解一下状况才好应付公司后续的反应，你不要忘了正式的合约还没签订，会有什么变数谁也不知道。」伊凡薰的表情转为谨慎。
「你听到的说法是什么？我倒想听听看。」他仍旧是一派轻松自若，似笑非笑的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据说你为了要谈成合作案，叫你的秘书诱惑日商公司代表不成后恼羞成怒，大家不欢而散。」她认识韩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然知道传言的可信度几乎等于零，不过，她还是要给公司方面一个交代。
「诱惑他？」韩光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光，麻烦你认真一点来看待这个问题。」对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她也只能摇头。「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人叫一个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孕妇去诱惑别人，所以我才来找你了解事情的真相。」
「昨天不是Miss王跟我去开会的。」原来她也弄错对象了。
「你的秘书不是Miss王吗？」
「没错，不过跟我去高雄的是别人。」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提起昨天的事情，想到那个日商代表的嘴脸他就有股想揍人的冲动。
昨天他没对他动手不代表他不追究那件事，倘若事情在他单方面加油添醋的渲染之下失控地蔓延开来，他会让他后悔莫及的。
「我怎么没听说你有新的女性助手了？」他从不轻易让女性担任他的秘书或助手，Miss王也是进入公司好几年才得以担任他的秘书，她很讶异有谁可以让他破例。
「这个人你也见过。」
Miss王敲门后将咖啡分别送到两人桌上，「韩经理，董事长请你有空时到他的办公室去。」
「嗯。」也是为了昨天的事吗？
「伯父还不知道这件事吗？」伊凡薰喝了口带点奶香的咖啡，「跟日商公司的合作案没谈成对你们公司也有影响吧？」
「或许。」双方合作是创造双赢的局面，现在案子停滞，受影响的不会只有单独一方。
「跟你去的女子是我那天在骑士见过的人吧。」伊凡薰没忘记刚刚未完的话题。
「聪明。」他实在佩服她的观察力，一猜就中。
「我好像没听你提起过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女性密友，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很好奇。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韩光倾身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她坦言，「我一直都很感兴趣啊，是你不愿意把你心中的秘密告诉我的。」
他微扬起嘴角，自己就是欣赏她这种直爽的个性，「她的名字叫尉迟潼，算是我的妹妹。」
「妹妹？」她只见过韩亮，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妹妹。
「我父亲前一阵子再婚了，小潼是我后母的女儿。」他解开她的疑惑。
「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是这样，依他的个性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一个空降的妹妹才对，「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妹妹吧？」
「可以这么说。」
「既然如此，那个传言是怎么一回事？」她看得出来韩光对尉迟潼的态度不寻常。
「那个日商代表想叫小潼陪他。」也许昨天他不该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今天才会有这些流言蜚语产生。
「什么！」她是有猜到这个可能性，可没想到事情果真是如此，「太过分了，他把女人当什么了？」
在商场上男人总喜欢到一些声色场所交际应酬，在酒酣耳热之际谈定一些合作的概要，这就是所谓的商场文化，久而久之，金钱、美酒、女人，就构成两造双方合作下不可或缺的要素了。
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轻视一样在商场上冲锋陷阵的女性同胞。
「你很清楚的，尤其对方还是日方代表，自然把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他早就该防范这点了，这样就能够避免掉这些事端。
「这种家伙真是该死。」伊凡薰低咒了声。
这种经验她并不陌生，不过，已经是商场老手的她早已练就一身好本领。
「我开始后悔我昨天太理性了。」他轻叹。
「你妹妹没受到伤害吧？」尉迟潼看来涉世未深，应该是第一次见识到人性险恶丑陋的一面。
「没事。」
「那就好，这件事我会跟公司说明的，你不用担心合约的问题。」看来那个妹妹对他的意义非凡。
「有你在我没担心过。」韩光伸手顺过发际，似笑非笑。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站在你这边？」伊凡薰的视线停伫在他脸上，这么好看的男人叫人不动心也难。
「你说呢？」如果她是那种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发展成挚友的关系。
她也笑了，「改天正式介绍你的新科妹妹给我认识吧。」
「没问题，小潼对你也颇感兴趣。」
「哦！怎么说？」那天在「骑士」见面她们没有交谈的机会，她会对她有什么兴趣呢？
「她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了，还说什么你一定是被我蒙在鼓里，才会傻傻地和我交往，好笑吧。」想起那天的事，韩光的眼里也盈满笑意。
「那你怎么说？」她更想知道他的说法。
「我说我们纯粹只是好友，我不会打坏你的行情的。」在他眸底肆虐的笑意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也许我们可以认真考虑交往看看。」伊凡薰挑着眉浅笑，看似玩笑的话里也带有几分真实。
从高中时期开始，他们在别人眼里就常被凑成一对，而韩光对这件事也懒得去澄清，听他这么跟尉迟潼解释倒是很让她意外。
「你不会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浪费那么多年而不向我告白。」他回她一抹微笑。
伊凡薰起身走向韩光身边，「倘若我向你告白，你会接受吗？」
他微微一怔，「这可问倒我了，我没想过……」
「既然没想过，那就别想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她很珍惜跟他之间的友情，也许这样的关系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韩光笑了笑。
「我回公司了，有什么事再电话联络。」她倾身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别忘了安排我跟小潼的见面时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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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你太狡猾了，要跟韩光一起出差的事也不告诉我。」柳晏嘟着嘴表达她的不满。
「我也是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的，抱歉抱歉。」她也觉得很无奈。
「至少，你可以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啊。」她是到公司之后经由Miss王的告知才知道的。
「封不起啦！」她也想打电话给她，但是前一晚韩亮的举动让她方寸大乱，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多作思考。「不过你没去也是好事，我大概把公司的合作案搞砸了。」
「发生什么事了？」事态听起来蛮严重的，她的儿女私情暂时先摆在一边。
「那个日商公司的代表想对我伸出咸猪手……」
「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还好吧？」柳晏抓着尉迟潼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没事啦，韩光又帮了我一次，也就是因为这样双方的合作才会破裂。」她将整件事情作了简单的说明。
「没事就好。」她松了一口气，「韩光竟然没有趁那个大好的机会把你送入虎口，真是难得。」
「他这个人也没那么坏啦。」尉迟潼说得别扭。一直以来，她老是在好友面前数落韩光的不是，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接受他的帮助，难怪她会这么开她玩笑。
「天要下起红雨了，你竟然会替韩光说好话？是不是我听错了？」柳晏夸张地清了清耳朵，表情很惹笑。
「韩光他三番两次地帮了我的忙，我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至少，她明白韩光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不会为了达成目的而破坏自己的原则。
不过，昨天她想了一整晚也想不出来她跟韩光之间究竟有什么其他的交集，他说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晏偏着头端详神游太虚的死党，「潼……」
「啊？」她回到现实中来。
「你在想什么？」
「柳晏，我妈再婚前我们见过韩光吗？」她跟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不定她不记得的事柳晏还会有印象。
「怎么可能！像韩光那种英俊的美男子我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她斩钉截铁地道。
「我想也是。」事情仍是无解。
柳晏看她一脸困扰的表情，纳闷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跟韩光之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
甩甩头，她仍然毫无头绪，「有没有秘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韩光好像知道一些跟我有关的事，可是他又不肯告诉我。」
「你跟韩光念的学校又不同，他怎么会认识你？」
柳晏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真是令人钦佩。「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若不是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困扰。
奇怪的话……尉迟潼忽然大叫一声，「对了！那个梦！」
「潼，你干么突然这么大声，吓死人了！」她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
「柳晏，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差点赶不上报告的事吗？」尉迟潼一脸兴奋地抓着她的手。
「记得，那天也是韩光送你到学校的。」真是叫人嫉妒。
「那不重要，我要说的是那天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小男孩曾经说过跟韩光一样的话，你想那个小男孩会不会就是韩光呢？」难怪她会一直对梦中那个小男孩说的话感到熟悉。
柳晏皱着脸看着她半晌，「原来韩光在你心中那么重要，你连作梦都梦见他了，还口口声声说你讨厌他。」
「哎！不是这样啦，你不认为事情很巧合吗？」她把梦境大略地向柳晏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小女孩？」
尉迟潼点点头，「如果我的假设正确，这一切的事情不就有合理的解释了，那也就代表韩光一定知道某些事情没说出来。」
柳晏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没发烧啊。」
「柳晏——」她也知道自己的假设有些异想天开，但这是她唯一可以串联起来的线索，韩光不把事情说清楚，她也只能这样揣测。
「好吧，那我问你，你当时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哭？」她不是不相信，只是整件事听起来太奇怪了。
「我……想不起来。」
「你真的认为事情跟韩光有关？」所有线索之间的关联性都太薄弱了，她宁愿相信那些只是巧合罢了。
「是有可能而已。」她也不能肯定。
「电话……」柳晏出声提醒。
她接起电话，作了简单的交谈后收了线，「是我妈妈。」
「伯母找你有事吗？」
「后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妈打来确认一下那天我有没有课。」虽然她对爸爸没什么印象，不过，她知道爸爸一直活在妈妈的心中。
「那你要记得顺便跟韩光请个假。」
「嗯。」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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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位？」敲门声让尉迟潼的神经不由得绷紧起来。
会敲门的应该是韩亮，可是这个时候面对韩亮她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接连发生的一些事让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和他之间的问题。
「是我。」韩光低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会是他？尉迟潼下床打开房门，「真难得你会记得敲门。」
「我没忘记过。」是她不是没关房门就是恍神没听见，错不在他吧。
「找我做什么？」看着门外的韩光还未换下西装，她不免怀疑地问道：「你加班到现在才回来吗？」
「嗯，处理一些事情。」对于跟日商公司的合作案没谈成，他跟公司的高层干部临时开了个会议。
「有关合作案？」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她都还没听说那件事的后续发展。
韩光唇角微扬，「你不用担心那件事，不过，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也跟它有关联。」
「要进来谈吗？」她礼貌性地问。
「不用了。」他伫立在原地，「你这两天进公司如果有听见什么传言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传言？指什么事？」她才刚在公司工作没多久，会有什么传言跟她有关，而且还劳动韩光亲自来跟她照会？
他稍作思忖后决定先把事情告诉她，「那个日商代表对外放话说昨天是你主动诱惑他，想藉此拿到双方合作的合约。」
「我的眼光才没那么差劲。」尉迟潼闻言并没有太大的反弹，仅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的反应令韩光不禁莞尔，「这件事我会去找对方处理妥当，你还是维持你原本的样子，不要受到任何影响。」
「你以为我听到后会躲起来哭吗？」她傲然地抬起下巴，「我才没那么软弱，况且犯错的人又不是我，该挖个洞躲起来的人是那个色鬼才对。」
「嗯，我就知道你这么恰北北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打败的。」听见她这么说他就安心了。
「哼。」他到底是来鼓励她还是来损她的啊？
「那你早点休息，我也要回房间梳洗了。」他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我想先向你请个假。」后天她要跟妈妈一起去祭拜爸爸，应该来不及回公司上班。
「什么时候？」韩光淡淡地问。
「后天。」
「嗯。」他轻轻颔首，没有深究的意思，「还有别的事吗？」
尉迟潼摇了摇头，「你不问我请假的原因？」他不是最怕她偷懒不去公司，怎么这会儿连问都不问就准了她的假？
后天……他望着她，眼底漫着淡淡的忧伤，没有多说些什么。「晚安。」韩光转身回房。
「哥——」韩亮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你刚刚去找小潼吗？」
「嗯，你也还没睡啊？」韩光停在门口不远处，所有的愁绪瞬间隐没在他一惯的笑容里。
「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吗？」韩亮笑嘻嘻地跟他招手，「进来坐一下。」
韩光依言走进他的房间内，「你想找我聊什么？」
「这边坐、这边坐。」他跳到床上坐定，殷勤地招呼韩光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你这小子又想拜托我什么事了？快说吧。」他坐在床沿，一眼就看穿了韩亮的企图。
「你怎么知道！真不愧是我的哥哥。」他直呼不可思议。
「有眼睛的人应该都看的出来你别有所求。」韩光探手故意揉乱他的头发，「这一点也不稀奇。」
「你觉得小潼怎么样？」韩亮完全不理会头发被弄乱，双眸熠熠发光地切入主题。
「不错啊，怎么了？」他早就想过亮会来跟他讨论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很喜欢小潼。」他不拐弯抹角地直言，「也打算正式追求她。」
韩光停顿了下，开口的同时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很好啊。」
「真的？」他喜出望外，「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我有反对的理由吗？」他笑着反问。
「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小潼，而且小潼好像比较喜欢你，老实说她拒绝我很多次了，可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国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他连十次都还不到呢！
哦？他怎么感觉不出来她的「喜欢」？「不过，小潼跟那些喜欢你的女孩不同，你如果真的想跟她交往，你也要改变你的交友态度。」
「我知道，所以我是很认真的。」韩亮正经八百地宣告。
「那你得加把劲才行。」他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严肃地看待这件事，看来他并没有把它当儿戏。
「哥，你认为爸妈会同意吗？」纵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事情还是有点棘手，他很担心过不了爸妈那一关。
「这你要问他们才知道了。」韩光没有多表示意见。
「但是……你真的对小潼没有其他的情感吗？我总觉得你对她的态度不太一样。」一向不喜欢跟外人有太多接触的他，却在短时间内就接纳了尉迟潼，光是这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他对她是多了一份情感，但真要探究的话，应该是心疼吧。
「你如果真的喜欢小潼，我们可以公平竞争，让小潼自己选择，小潼不是东西也不是玩具，不能让来让去的。」韩亮伸手揽着他的肩膀。
韩光斜眼睇视着他许久，嘲谑地道：「你这个毛头小子还称不上是男人，所以怎么跟我公平竞争？怎么看都像是我在欺负你。」
「什么嘛，我是很认真的。」他没好气地撇撇嘴。
「时间不早了，我还没洗澡呢。」他起身的动作让韩亮放在他肩上的手臂落了个空。
「哥——」韩亮似乎还不打算就这么结束。
「好吧。」韩光摊摊双手，「假如我准备加入战局的话一定告诉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虽不满意但可接受，「一言为定。这也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喔。」他在他带上房门前补上一句。
在门掩上的那刻，韩光的心情才得以放松下来。
亮的话让他注意到从没正视过的问题，他对小潼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有些事留下的痕迹叫做回忆，但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却是梦魇……
她可以遗忘掉那些伤心的回忆是件好事，他没有理由破坏现状。再者，他已经跟亮分享了一半的父爱，他又怎能在此刻破坏他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