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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露富的牛老头

    吴良又从牛大壮身上发现了新的优点,不仅听话,而且不护独食。

    按照吴良的安排,牛大壮今后就要从店铺老板的身份,摇身一变为刘桂花的副手,吴良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他,没想到自己只说了开头几句,牛大壮就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了下来。

    吴良不放心得追问道:“大壮,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是不是有啥没听明白的地方。”

    牛大壮看着吴良,疑惑道:“没有啊,我都听明白了。不就是让我以后只管厨房,加上买菜进货的活吗?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插手,全都交给桂花婶来管,对不?”

    好像他确实听懂了...这样一来,反而搞得吴良自己心里有点忐忑,“那你怎么也不问问为什么?要是按我说的这样改,以后这家店可就不是你牛大壮一个人说了算得了。”

    牛大壮毫不犹豫得说道:“没事,反正我都听你的,以后肯定吃不了亏。”

    这...吴良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没话说了,牛大壮对他的这份信任,真是不知从何而来。好好的一间铺子,好像说让就能让出来,牛大壮此刻的表现,简直就像个人傻钱多,一掷千金的富二代。

    事情顺利的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吴良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感觉终于缓过神来,“那就这么定了,大壮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行。”牛大壮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得说道:“吴老师,就是有个人儿,还真得找你帮忙见一下。”

    吴良随口问道:“见人?谁啊。”

    “我爹!他老早之前就吩咐过我,说有空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就是我爹他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要不明儿个您陪我回趟家,见一见?”

    牛大壮他爹?吴良脑海中对这人有些印象。

    据村里老人那里听说,老牛家祖祖辈辈都是田里刨食的老实人,唯独到了牛大壮他爹这一辈,画风骤变。兄弟仨一个比一个能折腾,都不愿种地也不愿去县里上工,等到家里老人一死,三兄弟就把房子和地一卖,结伴外出闯荡去了。

    二十年匆匆而过,除了牛大壮他爹牛洪斌因为老婆儿子在家,还偶尔回来一趟之外,其余两兄弟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没人见过。直到两年前,牛洪斌只身一人返家,都称不上是衣锦还乡,老牛家本就人丁稀薄,没有啥亲戚故旧,牛家媳妇也因为耐不住寂寞早就跟人跑了,只剩下爷俩二人,在西关村东头靠近后山脚下的地方重新起了一间屋,就此住了下来。

    有人说,牛洪斌是遭了大难才回来的,剩下两兄弟都死在了外面,也有人说他亲眼见过,当晚牛洪斌满身的血,是一步一步爬回的西关村...总之在那段时间里,关于牛洪斌的一切,在西关村里是越传越邪乎,可也没人真敢上门去问,时间长了,流言变成了传说,最终剩下的,只有笼罩在牛洪斌身上的浓浓的神秘色彩。

    “行吧,那我跟你走一趟。”吴良很自然的随口应承下来,火锅店的生意既然绕不开牛大壮,那这个老牛头就是迟早要见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良就坐上了牛大壮的拖拉机,一路晃晃悠悠,在绕开了西关村口的大路之后,远远瞧见一座独门小院坐落在后山脚下。

    红墙青瓦,坐北朝南。

    整个屋子的布局设计上,倒有些像是京城那边的四合院,四四方方的内部庭院硬生生被一堵影壁隔成了前后两进,迈过垂花门,沿着一侧的游廊拐拐停停走了一嗅儿,吴良才算进到了后院中庭。

    牛大壮怕老头还没起床,先一步进了正屋,吴良自己留在外面,四处打量着这个院子。

    古时有讲究,“桑柳柏榆槐,不进府王院。”院子里除了一个小石桌之外,就孤零零得种了一棵枣树,枝繁叶茂,明显是有些年头了。

    可这院子才建了不过两年,那这棵树肯定就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吴良想到这点,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么粗,这么大的一颗枣树,可得花不少钱,再配上这个院子,牛洪斌可是真够阔气的。

    就在吴良独自出神的时候,牛大壮从门后冒出头,招收道:“吴老师,我爹喊你进来呢。”

    吴良才一进屋,眼皮子就猛地跳了三跳。

    好家伙!

    左边,右边,桌子底,橱架上,满屋子的金银玉器,墙上的名家字画,红木的家具,真丝制的帐幔,水晶灯,紫砂壶...还有各种各样吴良叫不出名字的媳玩意儿。

    透过纱窗,阳光洒照进来,直接把吴良闪了个满眼明晃晃,你丫这是搁这跟我摆阔呢?

    眨眨眼,吴良把目光投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老头,相比起这满堂金玉,牛洪斌的打扮倒是没那么扎眼,深褚色的一身唐装,花白头发梳得四齐,抿着嘴,和吴良互相打量。

    看起来好像只是个比较精神的平凡老头,可架不住这满屋子的金银财宝衬托,吴良心底里渐渐开始正视起牛洪斌来。

    两人各怀心思,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牛大壮先忍不住了,抬头冲老头细声细气道:“爹,这就是我跟你说得那个吴老师...”

    “闭嘴。”没等儿子把话说完,牛洪斌突然开口打断,随即眼睛往旁边一斜,面无表情道:“一边呆着去,这没你说话的地。”

    牛大壮灰溜溜得闪到门边,牛洪斌才抬起头,明知故问道:“你就是吴良?”

    听到这话,吴良刚刚爬到嘴边的笑容顿时又收回了去,他终于瞧明白了,这老家伙原来是存着给自己立威的心思呢。

    直起腰,双手背到身后,吴良也抻起了架子,点点头道:“我就是。”

    牛洪斌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摩挲着茶盖。直到一口茶下肚,老头才伸手一指,说话时的语气要多矜傲有多矜傲,“坐。”

    吴良也没犹豫,爽快得坐到了牛洪斌右手边的客位,懒得和老家伙继续演这种互相试探的戏码,推来推去得,你不累我还嫌累。

    吴良:“有话直说,今天找我来干嘛?”

    老头一愣,明显没想到吴良竟然如此直接,不过毕竟是老Jiang湖了,牛洪斌脸上的异样转瞬即逝,张口大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吴老师快人快语,那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牛老头五指一张,递到吴良跟前,“火锅店的生意,我家大壮必须要占五成!你同意的话,县城那块铺子就算正式入股,老夫再买辆金杯车,给店里运货,如何?”

    从识破老人心思的那一刻起,吴良就早有准备,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拒绝道:“我的生意,从来没有让外人控股的习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六成,剩下的由牛大壮和刘桂花两人均分。如何?”

    听到吴良这么说,牛老头一拍桌子,就要动怒,“胡说八道!老夫一个店铺还陪送一辆车,加起来也是十好几万本钱,你小子空口白牙就想拿大头?胡闹!”

    牛洪斌吹鼻子瞪眼,好像张嘴就要吃人的样子,不仅没有吓住吴良,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好笑,谈判桌上向来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一旦有一方真红了脸,只能代表你没本事。

    吴良顿了顿,慢条斯理道:“主意是我的,底料秘方也是我的,没有你牛洪斌,我就吃不上带毛猪了还是怎的。成不成,一句话的事,不行就早散早好。”

    牛老头瞪着眼,喘了半天,可等了好久也没见吴良的表情有丝毫变化,很明显,吴良这是准备一口价咬死了,绝不让步。

    牛洪斌一挑眉,忽然笑出声来,“秘方确实是你的,可我们家大壮不是也知道了吗...你就不怕我让他自己单干?”

    可惜,吴良脸上依旧毫无波动,看了眼牛老头,又看了眼边上的牛大壮,蔑笑道:“就凭他?一个肉铺都能作到差点倒闭,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货?”

    “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良站起身来,冲牛老头一拱手,“告辞。”

    看到吴良转身真的要走,牛老头才赶紧冲儿子猛使眼色,牛大壮赶忙凑上前,拉住吴良,“吴老师,你别急啊,有话好商量。坐,坐下再说。”

    吴良也不是真的要走,从今天的接触来看,这个牛老头绝不简单,能挣下这样一副家业的人,又怎么可能简单。之前老头的佯装发怒,是谈判手段,他自己的佯装要走,同样也是,两人互相都抻着劲,都在等对方先松口。

    吴良重新落座之后,屋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牛老头在那低头喝着茶,自顾自沉思,而吴良则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得开始四处乱看。

    屋里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看多了也累,吴良不自觉地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门外的枣树上面。西关村地处华北,十月底正是冬枣成熟的时节,满树的红果让人看着都嘴馋。

    不知怎么的,吴良看着枣树又想起了小学时候的那篇语文课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棵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是个疑似废话,却又有后人无数解读的梗,不管鲁大师当年写这番话是什么用意,都让吴良以及和他一个年代上学的同龄人,笑了很多年。

    另一边,牛老头铺捉到了吴良嘴角那丝并不明显的笑意,眼神顿时一亮,趁机打破沉默,“小吴老师,你笑什么呢?”

    “嗯?没什么。”

    吴良想了想,这个梗似乎也不好和旁人细说,摆摆手,自然而然得把话题扯开,道:“牛老头,看你这个院子的式样,你前些年在京城呆过?”

    牛洪斌先是脸色一沉,明显对吴良这句缺乏敬意的称呼不喜,可听到后面时,老头子又高兴了起来,自豪道:“那倒没有,我以前都是在沿海一带忙活...不过这院子,老夫确实是花了大心思的,从设计到施工,我都是找京城那边懂行的人负责,绝对原汁原味。”

    只可惜,牛老头这纯粹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吴良根本没接茬,继续问道:“沿海一带...深广沪吗?”

    “是湛...”话说到一半,牛老头忽然反应过来,面露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到牛老头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吴良心里顿时十拿九稳了,脸上装作不在意道:“哦,原来做的是倒海货的生意。怪不得短短十几年,就能赚下这么大的一幅家业。”

    吴良话虽未挑明,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说的是谁,倒海货,说得不就是海上走私吗?巨压之下,牛洪斌再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一拍桌子猛得站起身来,可两只脚就像站不稳似的,歪歪扭扭得就要跌倒在地。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怎么样?”

    吴良也没想到,牛洪斌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看出来老头子两腿有伤,吴良赶忙走过去,一边搭住他的胳膊,将其扶回原位,一边解释道:“一把年纪了,火气还真大。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还会当你面说出来?”

    关心则乱,牛老头听到吴良的解释之后,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老头坐着缓了半天,又喝了自己儿子送上来的水,才勉强平静道:“我当年干得那些事,一直都憋在自己肚子里,包括大壮在内谁也没说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还用猜?”

    吴良指指自己,又指指牛老头,道:“咱们往上数八辈,都是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真比较起来,你年轻的时候还不如我呢。我好歹大学毕业,算读过书,你呢?一没文化,二没本钱,三没人脉,除了捞偏门,怎么发财?”

    牛老头边听,边点头,“是啊...所以当初一听大壮他说了你的事儿,我就动了找你合作的心思,你脑子活,能办事,再加上...”

    话说到这里,牛老头突然又收住了,吴良好奇道:“加上什么?”

    牛洪斌连连摇头,“不能说,不可说。”

    吴良一撒手,佯装生气道:“我说牛老头,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跟我藏着掖着?”

    确实,自打两人一碰面开始,牛洪斌就一直在变着法子考量吴良,先是露富,又是故作高深的试探来试探去,结果反而被吴良率先揭了自己的老底。这场仗,牛老头称得上是一败涂地。

    可即便这样,牛老头在最后这件事上还是没有松口,无论吴良怎么问,牛老头始终都是摇头,“有高人指点,是真不能说,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不说算了,吴良懒得再继续深究,两人话已全都聊透,相信牛老头接下来肯定会有些隐密话要跟自己儿子说。吴良起身离座,说道:“老头,那这件事咱俩就说定了啊,不许反悔。我先走了,别忘了你承诺的那辆车,抓紧买上。”

    牛老头苦笑点头,“好好好,我就不送了。”

    这次,吴良是真的走了,头也不回。

    直到吴良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牛洪斌的腰,突然往下一弯,好似一座不堪重负的大楼骤然崩塌,脸色苍白,额头冒出细汗。

    “爹,你本来腰就不好,还非得整这一出,何必呢?”

    就像两条腿一样,牛老头腰上的伤也是当年落下的旧疾,平时根本受不得力。为了演今天这出戏,牛洪斌算是在咬着牙死撑。忍着疼,牛老头一字一句道:“跟人谈生意,总要先摸摸底才能放心,不然就你那猪脑子,不得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呐?”

    “我也没这么差吧。”牛大壮苦着脸,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边替老头揉着腰,一边把脸凑到老爹跟前,问道:“就算试,你也得悠着点啊,瞧你刚才那个架势,我心里都虚。你就不怕把吴老师惹得真生气了,转脸就走?”

    “你懂个屁!”

    腰上疼痛缓解,牛洪斌立马回复元气,冲儿子瞪眼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老子这是在给你压秤,不把架势摆足了,谁能看得起你!”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小心你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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