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随园遗书悟真传
正待穆老爷离开，方怡便在不远处叫道:“穆爷爷留步！”穆老爷回头瞧见方怡跑来，不禁问道:“怎么啦？”方怡微笑道:“我爷爷想请您到府上赴宴，还望穆爷爷准予。”
穆老爷呵呵一笑，说道:“为何他自己不过来，反叫你来当说客。”方怡道:“穆爷爷，其实我一直想去杭州府玩，不过没人同行。如今可否请您，替我向爷爷求情，他定会答应的。”
穆杰“咦”了一声，道:“怡妹，你要来杭州吗？”方怡侧头注视他，柔声笑道:“你不想让我去吗？”穆杰看着他清丽绝俗的容颜，微微一怔，忙回道:“不不，我欢喜你来的。这样罢，我和爷爷一起到府上去说情，到时候同你一道回杭州。”
穆老爷点点头，便同意此事。方世承在府上摆好酒席，穆老爷携着方怡与穆杰一同前来，方世承笑道:“穆兄，总算是把你盼来啦。”穆老爷道:“咱哥俩稍稍饮酒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方世承道:“若非这般做事，恐怕你是不来的。”穆老爷道:“大会刚刚落选，你我二人便在此饮酒作乐，倒也是件怪事。”方世承微笑道:“咱们都这把年岁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劳什子？”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方怡向穆杰频频挤眉弄眼，穆杰急忙起身道:“方爷爷，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老答允。”方世承微微一怔，看了看穆老爷，见他气定神闲般端坐，又看了看穆杰，奇道:“穆小少爷有何事见教？”
穆杰道:“我想邀怡妹一同到杭州游玩，只一月便送她回来，您老意下如何？”方世承微微踌躇，心中就这一颗掌上明珠，自然不愿让她随处乱跑，穆老爷道:“你就放心罢，孩子大了自然该到外边多经历些。”
方世承与穆老爷有生死之交，自然对他放心不已，当下便说道:“好罢，既然如此，还望穆兄多担待些。”穆老爷笑道:“这是哪里话，这孩子我定视如己出。”说罢，二人便酒杯相碰，相视而笑，穆杰与方怡心中早已是欢喜不已。
次日方怡与夏荷早早备好行李，方老夫人本是不愿意孙女出远门，不过她一意孤行，自是只好答应。她再三叮嘱方怡小心行事，不久便看见遥遥赶来的穆杰。
穆老爷等人收拾行李便从隆昌客栈离开，众人坐上马车，在城门口静静等候。穆杰带着方怡与夏荷及时上车，穆老爷笑道:“行李可都带全了？不过也没事，杭州府的物什有许多。回头缺甚么便只管提，我让人帮你们置办。”
方怡嫣然一笑，回道:“穆爷爷肯带上我们两个便是大恩情啦，哪敢再惊动您。”穆杰从怀中掏出两张纱巾，随即递给方怡和夏荷，道:“来的路上我就买好了，这一路回头看你们的人便有不少，还是戴在嘴上遮掩些。”
阿福笑道:“少爷是见你们两个小姑娘长得太漂亮，怕旁人生出坏心思呢。”方怡和夏荷一听，登时便满脸通红。穆老爷宽慰道:“与我随行有许多武功高手，保证你们安全。”
一行人遥遥向杭州府行驶，这日，天际密布乌云，马驹早已劳累不堪，周遭却并无城镇可以栖身。穆杰探出车窗，向远处眺望，见不远处有一间凋敝的农舍孤立于田野道旁，尚自炊烟袅袅。
穆杰向祖父禀明，穆老爷沉吟道:“马车避雨终究不妥，还是去那舍人家借避一刻。”数辆马车来到农舍旁便停住不前，一年迈的农妇坐在矮凳上洗漱衣裳。刘师爷上前问道:“大娘，马上就要下雨，可否让我们进屋躲躲？”
那农妇忙起身道:“快进来罢，俺这就帮你们做饭。”穆老爷上前道:“多谢，不用麻烦，我们都带着干粮。”那农妇应了一声，便引着众人进屋。
只见屋内甚为宽敞，丝丝光亮透过窗户铺在地上，家具陈设皆十分简单，却整理得干净清楚。房舍有三间相连的屋子，穆老爷等人统统坐下休息。
农妇为他们沏茶递水，穆老爷忙道:“我们等雨停后便走啦，不用这般费神。”穆杰环顾四周，却发现一副墨画挂在墙壁上。那画典雅气派与屋内种种极不相符，穆杰细细观赏，发觉竟是前代才子袁枚所画。
方怡见穆杰盯着墨画，不觉便也看了过去，问道:“穆哥，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穆杰一怔，微笑道:“我不懂画作，不过此画印章之人乃是袁子才，此人为美食名家，故此我就多加留意些。”
那农妇见穆杰说得头头是道，而自己却不知此画来历，便道:“小公子若是喜欢，这便送给你罢。”穆杰“啊”的一声，忙回道:“这怎能行，我绝不夺人所爱。”那农妇道:“俺这老婆子可不懂这纸上何物，这是上山砍柴时所捡的，随便拿家里头挂着。”
穆老爷见孙儿难得喜欢画作，便向农妇说道:“这样罢，咱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给你五十两银子，权当买画的钱，你看如何？”那农妇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两，当下便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农妇道:“这可不行，俺不能讹你们。”穆老爷笑道:“这是买画钱，怎么算是讹钱？”那农妇只好满心欢喜地接下银两，穆老爷见乌云逐渐退散，而并无落雨。
穆老爷问道:“附近可有城镇客栈？”那农妇道:“往南边八九里便是个县城。”穆老爷道谢一声，便领着众人继续赶路。穆杰小心捧着墨画，与方怡一同坐车南行。
不到半个时辰便住宿县城客栈，穆老爷估摸路程，想必再过几日便可回杭州府，心中自然稍稍欣喜。穆杰在客房细心观赏画作，方怡坐在一旁，问道:“穆哥，这袁子才是何许人也，你为什么如此重视？”
穆杰微笑道:“袁枚是乾隆帝和嘉庆帝的两朝才子，他所着的《随园食单》记载各种美味，可惜我见不着他，不然定要向他讨教厨学精要。”言下甚是神往，穆杰看着画作各处细节，啧啧称赞。
忽地乱风大作，雨水伴随风动而刮进屋内，穆杰忙不迭地关上窗户。转头看着画作，点点水迹洒在上面。方怡道:“还好没有全湿，不如用火稍稍烘干罢。”
穆杰对方怡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当下便燃起一支火烛，将画作靠近烘干。只见水滴慢慢消失，透过画纸便见有块阴影藏匿其中。穆杰与方怡相视无言，却是心领神会。
方怡轻轻地撕开画作一角，内部放置的硬皮碎片几乎填满整个画作。穆杰与方怡认真地拼接好碎片，登时便是一封书信。穆杰看着上头写着“随园遗书”四个大字，二人心中皆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穆杰与方怡皆是酷爱美食之人，当下便熟读信中所记载的内容，穆杰叹道:“这书信里皆是厨学精髓所在，若能有所感悟，定能使厨艺精进许多。”方怡点点头，继续与穆杰研究书中精妙所在。
信中末尾写道:“不可借阅流传，食味自明也。”穆杰叹道:“我原本还想给爷爷看，但先人有言在先，我们不可违背。”方怡道:“如此便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随园遗书。”
穆杰与方怡日夜学习探讨遗书所传精要，不知不觉间，二人统统领悟遗书奥秘，厨学认知竟大为长进。穆杰将遗书重新藏入画作中，揣在怀中随身携带。
穆老爷一行人再次动身起行，不多日便回到杭州府。穆杰坐在马车内，听着再熟悉不过的闹市叫卖声，悠悠回到穆府。穆清扬与秦薇前些时日便收到家信，一早便带着府邸众人站在门口相迎。
穆杰看见爹娘，自然是喜上眉梢，远远便在马车窗口招呼。方怡见杭州府繁华热闹景象不逊于京城，在穆杰耳边悄声说道:“穆哥，等会儿可否陪我逛逛杭州的大街小巷？”穆杰笑道:“这是自然，用过午膳后便带你出门。”
方怡心中不由得欣喜起来，拉着夏荷攀谈起来。马车停在穆府大门口，穆老爷便当先走下车。穆清扬忙着上前相扶，问道:“父亲，车马劳顿，一路辛苦罢。”穆老爷微笑道:“不碍事，此次收获不少，虽赛事落选，却与许多旧友相聚。”
穆杰与方怡一道下车，秦薇看着孩儿身旁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走上前去问道:“方姑娘可有累着？先进屋休息罢。”方怡扯下面纱，盈盈行礼，回道:“多谢穆夫人。”穆杰笑道:“娘亲，你可真偏心，一上来都不问问我。”
秦薇笑了笑，说道:“你男儿身强力壮的，怎还和姑娘家相比。”穆清扬急忙招呼着众人回府，众随从也拎着行李紧紧跟在后头。阿福从未来过穆府，虽与穆杰朝夕相处数月，心中想道:我既然是穆府的书童，以后便住在此处了。
穆老爷来到大厅，便见到一桌佳肴早已摆好，兀自冒着热气，显是刚刚准备的。秦薇领着方怡来到备好的客房，穆杰待要进屋，却即可被母亲拦住。穆杰奇道:“我为何不能进去？”
秦薇正色道:“你怎能随意到姑娘家的闺房，亏你从泄学了那么多的礼节。”穆杰与方怡原本兄弟相称，眼下竟忘了这许多规矩。一听母亲提醒，急忙便在门外等候。
方怡看着屋内陈设精致优雅，自然花费不少心思打理，便再向秦薇道谢。秦薇见方怡生得落落大方，清丽脱俗，心想:我家杰儿居然能带姑娘回府，如今他也适合娶婚的年纪，不如先问问这小姑娘。
秦薇瞥了眼方怡，见她将行李内的东西小心打点，略微试探地问道:“不知方姑娘可有心上人？”方怡顿了顿，不由得脸颊一红，回道:“穆夫人此言何意。”秦薇忙道:“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看你这般水灵，喜欢你的公子定是不少。”
方怡低声道:“我自幼家风严谨，素不常与外人见面。此次前来，还是穆哥与穆爷爷替我说情，这才有机会外出走走。”秦薇一听她管穆杰唤作穆哥，心中暗喜。当下便不再多问，笑着走出房门。
穆杰见母亲如此欣喜，不禁问道:“何事让娘亲这般高兴？”秦薇拉着穆杰走到廊道上，悄声说道:“你老实和娘亲说，这方姑娘与你有什么关系。”穆杰顿时支支吾吾，忙道:“我们在京城相识，算是朋友罢。”
秦薇待要细问，只听房门“吱”的一声，便只好住口不谈。秦薇见方怡缓缓走出，便笑道:“方姑娘可以来吃饭啦。”说罢，三人便转过走廊来到大厅。
穆老爷等人早已收拾好行囊，正自坐在位子上述说京城趣事，引得屋内下人们阵阵欢笑。方怡见他们似乎没有尊卑大小，心中自然疑惑起来。穆杰见她脸色微动，悄声说道:“爷爷向来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方怡心思被他说破，不由得一惊。坐定之后，众人便开始用膳，桌上美味如云，家仆们却静静地站在一旁。方怡顺手夹起鲈鱼肉片放入口中，顿时便发觉鲜美无比。穆杰多日不曾尝到家中饭菜，如今自然是胃口大增。
用过午饭后，穆杰便向祖父禀告道:“爷爷，怡妹初来杭州府，不如由我带着她出门熟悉一番罢。”穆老爷向来开明，当下便说道:“当然可以，不过记得晚饭之前要回来。”
方怡带着夏荷跟着穆杰出门，而穆杰见阿福从未来过杭州府，便让阿福一同相伴。四人来到极其热闹的一片西湖广场，正值午牌时分，依旧有许多人在广场上停留。熙熙攘攘的局面端的是太平盛世，穆杰领着三人走到西湖柳树边，清风徐徐吹来，抚过方怡的发梢。
穆杰正注视着方怡，忽见她旁边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两人也瞧见穆杰，其中一姑娘向穆杰笑道:“听说你到京城去，想必是拿了食神大会的头筹罢。”另一个少年道:“别听她胡说，穆兄只是出门见世面。”
穆杰对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对方怡介绍道:“怡妹，这俩兄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陆毅和陆芊，他们都是我父亲结义兄弟陆伯父的孩子。”说罢，便向陆毅和陆芊介绍方怡等人。
原来陆远山看中梅家小姐，由穆清扬说项，梅家小姐与陆远山成亲不久便诞下龙凤胎。陆远山将大儿子取名为“陆毅”，小女儿取名为“陆芊”。他们比穆杰小些岁数，却常常同穆杰玩耍。
只见二人皆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陆毅一脸正经肃穆的神情，却是俊朗非凡。陆芊身着青衣绸裳，黑漆漆的一双大眼令人心生怜爱，欢笑时便现出两个酒窝，更是极其可爱。
陆毅注意到方怡的容貌，不由得痴了，心头顿时一颤，幽幽想道:这是人，还是下凡的仙女，怎得这么好看？陆芊瞧着方怡美丽动人的脸颊，自然也有些许感慨。方怡却丝毫未发觉这些，自顾自的向两兄妹问好。
穆杰察觉二人不自然的神情，忙问道:“你们这时候出门，想做甚么？”陆芊笑道:“听说东城门附近新开了间六谷厨馆，好多人都过去看呢。”
方怡与穆杰一听，顿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不由得念道:“六谷厨馆？”陆芊以为他们不知道来历，便续道:“这六谷厨馆可是那里都是教授做菜的地方，你们若有兴趣，可以去当学徒的。”
陆毅与陆芊出身名厨世家，从小便极爱美食，听说厨馆开张，自然想出门瞧瞧。穆杰向方怡悄声道:“我想起来啦，曾经师傅便带我们在那里转悠一阵，想不到这厨馆在杭州府也有。”方怡一听，也想起当日情形。
阿福在一旁说道:“少爷，我好像有在京城见过这厨馆。”穆杰笑道:“准是厨馆生意兴隆，在杭州府也有门户啦。”陆毅道:“我和芊妹是听说六谷厨馆有一个厨艺比试，若有少年能赢得了厨馆的师傅，便可有所奖赏。”
穆杰稍稍有些兴致，近日学到随园遗书中的厨艺真谛，对厨学感悟颇多。有心考验自己的厨艺水平，穆杰等人便一齐来到东城门附近的六谷厨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