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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当途忽遇中山狼

    天色逐渐阴沉,层层黑云压城,好似丹青顺手挥就的泼墨。店主捂着脖上血痕,踉跄走在巷中小道。忽地站定不动,看着那伸手仿佛便能触及的乌云,内心犹如天际般深沉。

    春雷乍响,暴雨突落。整整一个月没有下雨的县城,在今晚尽情地任凭那细雨洗涤着满地尘埃。有一女子独坐醉仙楼,身前满桌桂花酒,对着大街自斟自酌。

    她的酒量却是一般,不过饮下半坛,就已是微微醉倚在窗台之侧。过往的酒客见她香汗淋漓,衣裳微解,媚态横生,忍不住想要走近前去。

    小厮连忙拉住,悄声道:“这位爷,您要的雅间已经备好。”酒客呵呵一笑,纸扇轻摇,问道:“那个美人儿怎得独自买醉?”小厮回道:“她在此地坐了一下午,都是靠在窗边看风景,估摸着有伤心事罢。”

    酒客“哦”了一声,目光不禁闪烁,微笑道:“你给我再加个位子。”小厮忙道:“爷,这姑娘说过,不让别人打扰……”正说着,一锭雪花花的大银子在眼前晃了晃。

    小厮顿时转忧为乐,笑道:“得嘞,大爷稍候,小人这就去准备椅子和碗筷。”酒客摇着纸扇来到窗边桌前,不顾旁人而径直落座。酒客故作潇洒风流,吟词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一首晏殊的词句,端得是思愁绵长,哀叹难绝,苦情之人的伤感悲痛皆赋于此。醉眸迷离的女子微微抬头,直勾勾地瞧着他。酒客微笑道:“姑娘一个人饮酒,不会太无趣了吗?”

    女子不去理会,反问道:“我美吗?”酒客怔怔地不知所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女子呵呵一笑,直接仰头饮下一杯酒水,无意间伸展的胸前风情令酒客看得喉头微动。她搁下杯子,眼波流转,被酒水浸湿的小嘴愈发显得娇艳若滴。

    酒客回过神来,忙道:“美,太美了!”女子趴在桌上枕着玉臂,笑道:“公子想来陪小翠吗?”酒客这才知道姑娘的芳名唤作小翠,忙道:“当然,美人相邀,在下正是求之不得。”说罢,酒客忙不迭地坐到小翠身旁。

    酒客刚想伸手揽腰,却是被她直接推开,酒客不禁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小翠端起酒杯,娇声道:“先喝了这杯再说。”酒客一听,哈哈大笑,装作豪迈道:“就算是三杯,我也喝得下。”说罢,径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接连饮下两杯。

    喉间辣意未退,却又听见小翠劝道:“有本事饮一坛。”酒客面露难色,眼角瞥见对方不屑的神情,登时豪气横生,霍然起身,高声道:“只要能让美人儿开心,一坛酒又算得了什么?”

    酒客抱起坛子,拔开木塞,直接仰头喝了起来,随即听得“咕咚咕咚”的喉间颤声。楼阁内兀自奏起“滴答滴答”的声响,倒是分辨不出究竟是檐下的雨声,还是洒落的酒水声。

    一坛酒喝罢,酒客面色通红地坐下,小翠道:“再喝一坛。”酒客脸色忽变,正待发作。小翠续道:“若能喝了这一坛酒,我就什么都依公子。”

    小翠斜托侧脸,笑意盈盈,那慵懒如蛇的身姿看得酒客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刻把这美人抱在怀里。酒客应了一声,抓起酒坛,仰头又是灌下。酒过数巡,酒客烂醉如泥地趴在桌上,手里兀自抱着酒坛。

    小翠娇声道:“公子,还剩下半坛呢。”酒客摆摆手,忙道:“不行了,真喝不下去。”小翠道:“那可不行,手也摸了,小嘴也亲了,就差这半坛酒没喝呢。”

    酒客道:“喝不了,再怎样都不能喝了。”小翠脸色顿变,正色道:“不行也得行!”说罢,从怀中掏出匕首,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酒客便惨叫起来。

    酒客捂着那鲜血淋漓的右手,神情甚是震惊痛苦,低头看着自己没了食指的右手。酒客醉意全无,面容扭曲地怒骂道:“疯婆娘,你知道爷是谁吗?”

    小翠娇笑数声,音若莺啼,笑得花枝乱颤,随即沉下脸来,面无表情,漠然道:“还有两坛酒,都给我喝完。少喝一坛,就切你一根手指头。”酒客不寒而栗,见她把玩手里的匕首,再也不愿多呆半刻。酒客忙不迭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下楼阁。

    周边的客人见到这般景象,尽皆慌忙离开,就连小厮也不敢上前多说半句。小翠兀自坐在位子上,随手扔掉那截断指,重新斟满一杯桂花酒。

    窗外暴雨如注,小翠独坐于孤寂无人的楼阁里,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怎么都喝不出一丝暖意。酒杯终究是空的,小翠靠在墙壁上,在这寒雨夜里,瑟瑟地蜷缩着身子。

    她独自欣赏着那敲打屋檐的雨花,还有那个站在雨幕中的店主。在这刺骨的雨夜,显得极其凄凉。小翠凭栏招手,微笑道:“既然都来了,不上楼么?”

    店主缓缓走进酒楼,只觉满阁春暖惹人醉。小翠螓首微抬,打量眼前低头不语的手下,冷冷说道:“你好久不来这儿了,怎得今日有兴致?”

    店主低声道:“老板,官府查抄了饰品店,全部人都被放走了。”小翠不自禁地握紧手中酒杯,只听“啪”的一声,瓷杯立碎。冷风入阁,满楼的醉花香顿时一散,只留下冷寂的雨声在无言敲打着窗外。

    小翠盯着来人,目光却是落在他的脖颈上,淡淡说道:“你受伤了。”店主心中不禁一寒,解释道:“没大碍,只是失手罢了。”小翠再瞥了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的确不是高手所为。”

    店主擦了擦冷汗,问道:“老板,眼下该当怎么办?”小翠托腮轻笑道:“你没必要再待下去,回家去罢。”店主后背被汗水打湿,求饶道:“看在属下多年尽忠的份上,请把解药给我。”

    夜雨愈寒,冷风满楼。沉寂许久,小翠倏地大笑起来,昏沉的楼阁回荡着她的笑声,有些刺耳。窗外华灯初上,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光芒在这雨夜中飘曳,微弱得好似随时要熄灭一般。

    酒楼的小厮都不敢上楼点灯,早不知缩在何处,掌柜也是直接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战战兢兢地守在楼下,随时候着收拾残局。二楼阁间一片漆黑,双方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轮廓,却分不清神情。

    黑夜里回荡着小翠的讥讽声:“你以为还能活着?”店主怔住,冷汗直流。忽地白光耀眼,一匕首刺来,店主头一歪,险而又险地闪开寒刃,在一阵裂帛声中,肩头衣裳裂开长痕。

    匕首在小翠手中转了转,反手再刺。店主掏出怀中暗器,只听“咻咻咻”三声轻响,小翠看不清来路,腹部正中飞针。那是她练功罩门,此刻内力大泄,竟是无力反击。

    店主依稀听得对方闷哼一声,心中大喜,料定对方已中暗器,怯意顿时消去大半。小翠虽已受伤,但其武功造诣高出店主数倍。当下晃步欺身近前,匕首绕指而挥,立即划破对方脖颈。

    店主睁大圆眼,顿时血溅三尺,颓然瘫倒。掌柜小厮听见楼上桌椅砸碎声,皆是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小翠撑着墙壁,一脚踹开大门,带着疲惫的身躯,摇椅晃地离开酒楼。

    大雨初歇,残留在门外的积水折射着灯光,整个街道看起来明净而清凉。唯独水中的自己看起来憔悴而又可怜,小翠失神地站在街上,蹲下身子用手捧起积水洗脸,忽地无言而笑。

    正值戌时,城门尚开。小翠强忍腹痛,径直向城外走去。城卫近前说道:“姑娘,已是夜间,方圆数十里都是郊区。你独自一人怕是危险,不如先找客栈住下罢。”

    小翠心想:郊外太过简陋,客栈倒也安静,不如在那儿养伤。心思所动,小翠直接扭头向客栈走去。县城繁华不亚于州府,小翠很快找到一家较为僻静的客栈,不多时便付钱进房,急忙运功疗伤。

    房内寂静万分,忽地听见隔壁微有动静,小翠不予理睬,兀自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徐徐运功。隔壁传来声响,只听一人悄声说道:“副教主,眼线飞鸽回报,说是赈济大军已离开湖南,转向广西地界。”

    另一人低语道:“咱们着实逗留太久,大事不得拖延,明早就动身起行。”二人相互商谈数句,话音便顿时消逝。小翠听得心生一计,决心与这帮人同行。

    晨曦穿过屋檐,冯云山等人早早备好马车,令三个姑娘先行上车,众人尽皆跨马而行,遥遥往城外驶去。郊外道路泥泞,素素趴在车窗,静静地看着道旁景色。

    忽地瞧见车旁不远处的草堆中,瘫倒着一个妙龄女子,急忙向方怡禀明。方怡让马车停下,径自走下车去。三十余人统统勒马而止,方怡上前看去,只见那女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是饿晕倒在郊外。

    王真从腰间卸下水袋,急忙递给方怡,那女子双眼兀自紧闭,方怡将她扶起,把清水徐徐灌入她的口中。那女子咳嗽数声,悠然而醒了过来。

    方怡微笑道:“你没事罢,这里有些干粮和清水,先吃罢。”正说着,就将手中物什递给她。女子不假思索,直接道谢接下。那女子虚弱道:“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方怡回道:“正要去广西,那里有我想要找的人。”女子央求道:“我正想去那里,好心的姑娘,你可否带我一程。”方怡一怔,回首向冯云山望去。

    只见冯云山坐在马上,漠然盯着那女子。方怡向冯云山问道:“冯先生,看她这么可怜,只身在外,难免有些不便。”冯云山道:“那就一齐去罢,无非多双碗筷。”

    方怡大喜,忙扶起女子,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道:“叫我小翠罢。”原来清晨之时,小翠算准对方会途经此路,于是事先倒在显眼的路旁。

    众人继续起行,竟是走了一天的路,眼见天色渐黑,冯云山向身旁同伴萧朝贵说道:“你走过此路,可知附近住所?”萧朝贵回道:“不远处的山上有个道教门派,名为玉真教,那里的掌门清虚道长和蔼友善,想必会让咱们借宿一晚。”

    冯云山沉吟道:“那咱们就上山拜会罢。”萧朝贵一听,随即招呼教徒同往。山间云雾飘渺,冯云山留下五个身手不凡的教徒,令其在山麓照看马匹,其余人等尽皆登山而行。

    山腰石阶上静坐两名年轻的道士,冯云山上前拜道:“两位道长,我等路经贵地,欲留住一宿,还望包涵。”一名道士起身说道:“好说,既是过往的施主,自然该好生款待。几位稍候,我先通禀一声。”说罢,径自跑上山顶。

    不多时,小道士回到山腰,说道:“诸位上山罢,师叔正在恭候。”冯云山谢了一声,便领着众人向山顶走去。方怡扭头向来路望去,只见云雾稀薄处,天下人间若隐若现。

    夜临而至,众人总算登上玉真教的平地,只见有一位仙骨嶙峋的老道站在石阶尽头等候。老道先行上前,说道:“无量天尊,清微在此恭候,诸位施主有缘上山,想必尚未用膳罢。”

    冯云山敬道:“多谢道长美意,我等自带干粮,只求一地安睡,别无他想。”清微道:“那就先入雅间,早些休息。”说罢,便命小道士指引去路,众人也一同跟随。

    小翠眼见前方的炼丹房,心想:道教素有炼丹美名,若能得到数枚金丹,于我内功复原定有大益。当下默不作声,径自陪同众人走进备好的雅间。

    道士端来素斋,冯云山连声道谢,便接过素斋,与众人一同食用。夜黑人静,小翠蹑手蹑脚地走向炼丹房。只见屋内仅有三名小道士独自拉火捣药,如今小翠浑身无力,却不减昔日计策。

    当下门窗略有薄纸,小翠用竹筒伸入屋内,吹去备好的药粉。不多时,房间里的道士们尽皆倒地昏厥。小翠环顾四周,见无人走动,悄悄探进屋内。

    墙壁木柜满是丹药,皆有蝇头小字作为批注。摆放着皆是珍贵难得的丹药,却都是补气固元的药效。小翠翻箱倒柜,毫不在意地将丹药扔散,竟弄得满地药丸。

    约莫半个时辰,小翠总算在精致玉盒中找来三枚金丹,毫无思虑便吞咽入腹。顿时感到周身内力大涨,急忙盘膝运功,一炷香的时辰就已将往日内力统统输入丹田。小翠功力痊愈,忽地心思所动,嘴角微微上扬。

    夜静如水,众人正自酣睡,倏然听见耳畔有人叫喊道:“走水啦,快来救火!”喊声愈发变大,冯云山惊醒起身,连忙走出房间。只见炼丹房一带火势冲天,浓烟遮月,数不清的道士手提木桶,急匆匆地泼水灭火。

    阳光普照,山上的迷雾已然淡薄许多。大火已熄,玉真教的道士们坐在一堆杂乱的焦土之上,尚自喘着粗气。所幸道观建筑布局有序,又是火情发现及时,其他地方皆未受波及。

    冯云山等人茫然地站在一侧,忽地有道士满脸怒气地走来,吩咐左右道:“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冯云山大惊,奇道:“这是做什么?我们昨晚都在房间里,根本就没出门。”

    道士“哼”了一声,说道:“这些话,你留着跟我师叔说罢。”左右道士当即上前,正要抓人,萧朝贵一脚踹开那道士,喊道:“我看谁敢动手!”

    冯云山制止道:“莫要鲁莽,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会弄清楚的。”说罢,便挺身上前。道士一声令下,将众人统统带到大殿。清微手执拂尘,叹道:“无量天尊,各位施主与本教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害人?”

    萧朝贵性情直爽,当下按耐不住,喊道:“我等从未做过恶事,你没有凭据,不要在此诬陷好人。”冯云山沉吟道:“道长,其中定有误会。我等受借宿斋饭之恩,怎会恩将仇报。可否说出事项,何故认定是我等做此坏事。”

    清微怔了怔,打量此人毫无愧色,倒也自觉是错怪好人。众人扶着一名受伤的道士,只见他浑身淤青,显是被人欺打至此。那道士虚弱说道:“昨夜有个女子下山,我等待要发问,不料被她出手袭击。要不是道友相助,恐怕此刻我也没法来大殿了。”

    又有一名道士说道:“炼丹房被焚毁,本教数年辛劳一夜倾覆,定是那女子所为。她武功奇高,出招狠辣,昨日便是与你们上山的,还敢抵赖么?”

    与冯云山同行上山之人,仅有四名女伴,当下回首瞧去,只见方怡、夏荷与素素,却没了小翠的身影。冯云山问道:“道长们可以看看,那女子是否站在其中?”说罢,将三位姑娘指引给众道士。

    有道士轻蔑道:“她做了坏事,怎会再出面,定是你将她藏起来,不然就是早已下山去了。”冯云山将实情相告,言明与那小翠仅相识一日。只是看她可怜弱小,因此收留同行,怎会料到她武功身手竟是如此高强。

    众道士哪里相信这般说辞,纷纷叫嚣起来,扬言将冯云山等人关押在道观之中。一时间,冯云山有些骑虎难下之感,倒也没了脱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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