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疑惑
桃夭的话让桃殷想起当年第一次参加科举的时候，自己的样子。
青涩，期待，一翻豪情壮志，可是当和从全国各地而来学者们一交谈，自己却发现，原来自己太多浅薄。如此才算沉淀下来。
没错，无论是谁参加过浣月的科举，或者有幸能够看到科举之前，学者们交谈，他必定会被浣月的包容和开放所惊讶。
自从连珏上台之后，就是连桃殷也惊讶，皇上居然能够允许这么多的不同的思想出现在同一个国家。
可是惊讶之余，从前在丞相一位之时，他却是最能体会到浣月的改变，最能体会到心中激荡之情。
这番话让桃殷沉默了，他从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否则在丞相之位时，他便不会辅佐连珏出台各类新型政策，也不会给桃夭从小就找了私塾先生，也让她读了许多女子不该读的史书。他希望他的女儿，能够聪慧，能看透这个国家，也能同他一样热爱这个国家。
“男子去青楼听曲，有美人相伴便是雅兴所至，桃夭到青楼与朋友小聚便是顽劣纨绔之名；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是性情中人，桃夭路见不平，替人出头，便是愚蠢不受礼数之人；太多太多，世人皆说桃夭是纨绔，不着调，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子。身为女子，我不觉苦闷，我只想告诉爹爹，告诉世人，桃家，桃殷之女不比男子差。”
桃殷不再横眉，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桃夭的长发。他知道桃夭是聪慧的，就算从前在成安王的事情上着了魔，她归根到底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我放任他人言语，却还是没有将你满身棱角磨平，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桃夭，身为女子没有什么不好，但千古以来，男子和女子地位说到底是不同的，浣月民风开放，可是不代表你就能冲破礼教，打破规则。”
“爹，你比我看得清楚，浣月的民风开放是另外一种公平，皇上既然想让贵族与平民相同，想让农与商之间平等，那为何男子与女子不能平等？无论能否赢得赌约，此次默认让我参加科举，便代表了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我想让你一生顺风顺水，你却是任性，只知逍遥随心。身为男子未必多有磨难，可你是女子。爹不是丞相了，护不了你。”
说出此话，桃殷苍老许多。
桃夭不知该如何，最后只得又跪下来。
“爹，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桃殷闭了闭眼，转身背过她挥了挥手，示意桃夭出去。
桃夭站起来，提着裙悄声退出祠堂。
“小姐你讲得真好。”
“我连爹都说服不了，怎么参加科举？”
“那小姐说想要听到不同的学术流派的想法是哄老爷的吗？”
“这个嘛…”
桃夭看着落日如燃烧的火焰烧红云彩，无声翻涌。她拿出桃殷借给她的书，翻到描写晚霞之文，却看到他做的注释。
说是注释，却只有四字——落白流霞。
字迹飞舞，墨痕成旧，桃夭呢喃。
天边是云涌动，也是她心涌动如此。
她真的想参加科考，因为此刻真切感觉到，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盛世中的一员。
科举在立冬前三天，正式拉开帷幕。
晨雾才刚刚褪去，秋霜结在枫叶之上，红白相映，十分雅趣。一街的枫叶都被深秋的寒风冻红，可来往的学子面颊也如枫叶一般，却不知是将是冬风而来，还是因心中激动。桃夭与众多学子同样停留皇城朱门之前。
浩浩荡荡的长队，将街道占据。三三两两交谈之中穿插着摊贩的叫卖声。小摊贩们举着用红油纸包裹的糯米粽子，大喊着“卖高中嘞，高中红纸包，状元鞭炮响！”
小贩们逗趣叫卖声，缓解了紧张氛围，书生们笑了起来，掏出铜板，纷纷吃上一个。
“这里要四个！”
李然熹挥了挥手，接过四个高中，分给三人。武试比文试稍晚一些，时间更是长达七天，所有她现在也不急，反而来送送桃夭。
李星河也被分到一个高中，一面嫌弃地说了几句，一遍又吃得香甜。李然熹早就看不惯他这幅口是心非的样子，但今日是科举之日，必定不能因为逞口头一时之快，败坏了桃夭的运势。
糯米团子冒着热气，桃夭拿在手中却还没有吃掉。子晴嘴里还包着糯米，却连忙催促她快吃掉。
“这次科举可谓奇观不断。桃家小姐身为女子却被允许参加，不仅如此，成安王听说也会前来监考，而且今年回朝的赫将军，不去武试做考官，非要前来做文试的巡考，你说不奇怪？”
听到这话，桃夭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书生，作了个揖。对方一头雾水回了礼，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了，还是不知道这个学子是哪个学堂的。
“她便是你口中的桃家小姐。”
书生惊地掉了手中的粽子，却又怕寓意不好，连忙捡了起来。说话的正是蒲谨一行人，见他如此反应，倒是忍俊不禁。
话还没说几句，皇城门便打开了，挨个检查从京城发行的式生通牒。桃夭挥了挥手也随之而进。
子晴眼巴巴地望着，果然看到上次她寻的帮助桃夭的书生也跟在她的身后了，可是赫连卿说的话宛如惊雷一般，再次在她心中炸响。
她连忙跑上前去，想要拉住几名书生，告诉他们不用帮助桃夭了，桃夭不需要。可是终究晚了一步，他们都入了皇城外城专门给考生作为考场的各间屋子。
桃夭不解，为何明明已经和子晴道过别了，现在她又突然扑过来，似乎是想与她说什么话。因为刚好她的通牒已过，她只能顺着人流向内走，人声鼎沸，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清她的口型。不能全部猜出，只知两字——不要。
不要什么？
这样一猜想，桃夭疑惑更深。
子晴虽然是公主，但是科考重地，都有禁军把守，以防有人捣乱，或是想要做弊。在考场之中作弊，可是可以当即下牢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