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领板子
大太监看着躺在塌椅上扶着额头上的连珏，轻轻叹了口气。将桌子上又凉了的汤罐子端了下去，吩咐太监们不许去打扰。也不知道这桃家小姐和皇上说了什么，自从那日单独招见她之后，皇上就一直茶饭不思，看着窗外。
他虽然做大太监不久，但却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当年他师傅带着他的时候，就曾指着为了百姓在先帝殿前跪着，久久不曾离开的皇上对他说，这才是真龙天子之相。
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门外的小太监通报“成安王，朱雀殿少卿，到！”
大太监不忍，但还是回到殿中，唤醒了连珏。
连珏整顿衣襟，前往前殿。
“臣等参见陛下。”
“无需多礼，今日来面见朕，可是擂台伤人案有所进展？”
“擂台上服毒自尽之人名为‘老九’，在京城参加武试之时，提供的身份函是江北之人，但已经向江北的官员验明，江北并没有发放过身份函供武生前往京城参加武试。而在户部查询登记之人，发现单单没有寻到老九的记录。”
“而后寻到擂台入场之时，他所交的从户部下发的武生函件，发现上面印有户部刻章。也就是说江北没有下发身份函的情况，户部擅自放入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卢彦西一拱手，离开，连珏看着他的脚步微微摇头。
先皇为了给皇子扫清登基障碍，用雷厉风行的手段狠狠拔出了一批门阀，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这些本就是先祖时期所养的老虎。所以在他的登基大典之上，发生了大动乱。也就是那时，刚刚担任侍卫的卢彦西受了重伤，再不能人道。民间盛传，太监侍卫，也是由此而来。
门阀之患由此可见。他本以为先帝所做已经足够给这些门阀教训和警告，可没想留下的两大门阀之一——魏家，行事愈发乖张。
自古以来，门阀和皇权之间关系平衡就十分微妙，在连珏看来，只要魏家不做出出格之事，他未尝不能容下他们。
如果仅仅是腐朽的官员看不惯女子参加武试，何须在这一国家盛事之上闹出人命。何况，连珏已经知道，不仅仅是刑部，如今户部背后也是魏家的势力。
不过是桃夭和李然熹碍了魏家招揽未来状元的道，就会被刺杀。
恐怕魏家是故意向他示威，警告他。
警告他好好做这个皇帝，别多插手门阀之事。
他狠狠将茶盏砸在桌上，冷笑道，
“倒是不知道这天下是魏家的天下，还是我连家的天下！”
“先别生气，此事虽魏家参与其中，但还是有诸多疑点。”
连熙成沉吟开口道。
连熙成虽然刚刚听到卢彦西说此事时，也想是魏家嚣张如此，但在来宫中的一路上仔细想过，却觉得隐隐约约似乎哪里不对劲。
直觉如此，连熙行坚信还有哪里被他所忽略了。
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因为登基大典上发生的刺杀，连珏对门阀本身就抱有一定敌意。皇上对门阀隐约的敌意，导致了门阀行事处处小心，也就显得魏家乖张起来。在曾经的私盐案中，连熙成就曾提醒过魏家，但老一辈清醒的掌权人现在已经被架空权利，现在魏家之中，派系混乱，如被外人利用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先帝虽然手段强硬，拔除了许多门阀，朝廷还有民间都造成了不小的动荡。现在浣月在连珏治理下才刚刚有了繁盛的迹象，可是水患一事已经让朝中够头疼的，不能再因为强硬除去门阀势力而造成大的动荡。
没错，实际上不仅仅是极护城，南方一个省份，十多座城池都面临着水患。接连数月的大雨，让横跨两个身份的运河有了决堤的迹象。处在下游的极护城就是最先遭受水患的城池。
“皇兄，浣月如今不能再有大的动荡。”
“你无须多说，我心中已有分寸。”
说是分寸，连熙成看着连珏握着茶杯的手泛着的青白色，心下有了不好的感觉。他今日入宫也是与皇兄商议该如何对待魏家之事，可是连珏并没有和他商议的迹象，看来他是真的在他前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对策。
而卢彦西的话让他下了决定。
办法到底是什么？连熙成不知道，脑海里却隐约浮现桃夭参加科举之时，被皇兄收掉的答卷。
他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忽然连珏的呼唤传到连熙成的耳中，他猛地回神。
“想什么呢？唤你也不应。”
“无事。”
“还是如此沉闷，你与桃夭相处多日也没能改改，说起桃夭，她身体如何了？”
“已经无碍，只是，”连熙成略微一顿，看了看连珏，他一身明黄，虽然坐在身边，但通体的气势却无法与普通人家兄长等同，“只是要静养。”
“如此，改日我去看她。”
沉鱼宫中。
宋贵妃折断手中的素钗，一句一字地从牙缝之中挤出。身旁的从麒麟殿中而来的宫女，只觉心中寒意比起窗外的寒冬更盛。
“你说，皇上要去，看她！”
宫女不自觉地后退，深怕因为贵妃盛怒殃及池鱼。可也是这一步突然让贵妃笑颜如画，看痴了小宫女。
“本宫不比桃家那小蹄子好看吗？”
“贵妃更好看。”
一句话落，一片寂静，宫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去。只见贵妃早已放下手中炭笔，从铜镜前转头，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心下一咯噔，想要喊恕罪，却被贵妃的话打断。
“你骗我，入宫本宫比她好看，为什么皇上要去看她。”
“来人，将她拖出去，打到说实话为止！”
一句话，便有太监前来，将她拖了出去。
外面惨叫一声比一声凄烈，她的手却一抖也不抖，画完黛眉。不知何时，惨叫声已经没有，贵妃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出了门，看到宫门口的血迹，微微皱了眉。宫女连忙在她开口之前大声喊道。
“怎么打扫的！来人，重新扫，扫完自己去领板子，别碍着贵妃的眼！”
说完又小心地扶着贵妃走过门槛。
“麒麟殿内的宫女冲撞了本宫，越发的没规矩。这宫中没规矩，做不了表率，连带着宫外的臣女们也都没了规矩，可怎么办，扶本宫到太后那儿好好说道...”
身音越来越远，消散一路，徒留刷子扫过青石板上的血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