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内鬼
姬明瑶化装成男子，悠闲地走在街上。但见市面平静，市声如旧，人来人往很繁华。
此时吴博文和章溢也在市上闲逛，用心体察民情。吴博文问一卖瓜果蔬菜的老者：“老人家天天出来卖菜吗？”
“是呀。”老人原以为辛州城战事一起，半年不得安宁，没想到，这支军队文明，来买菜，一分一厘不少给，军纪严明啊。
吴博文点点头，又凑过去问一个在街上行走的女眷：“满城是兵，你一个年轻女人敢出来走？”
那女人说，人家兵不抢不掠，见着女人客客气气的，怕个什么？
吴博文又点点头，他的举动引起了姬明瑶的注意，便跟在后面。
她也同时引起了吴博文的注意。吴博文悄悄对章溢说：“看见后面那个年轻人了吗？是楚啸天放出来的探子。”
章溢不由得看了姬明瑶一眼，也觉得有点像。如果楚啸天放出探子是为惩办违纪者，那楚啸天就真的能成为最有竞争力的一代明主，因此吴博文故意要传个话给姬明瑶。
吴博文向章溢挤挤眼说：“丈八的烛台，有时候难免灯下黑，楚啸天白白精明一回。”
章溢会意，说：“是啊，到四牌楼去看看就一目了然了。”
这话听在姬明瑶耳中，她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那里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那里有人乱纪违法？她决定赶到那里看个究竟。
姬明瑶走走停停地来到四牌楼下，见左面是一处高大门第，门口有兵把守，行人走到这里都要绕行，一个老太太从门前经过，立刻挨了一鞭子。
姬明瑶刚往跟前靠，立刻有人吼：“别过来，从别的地方绕行。”
她只好停住，问一个愤愤不平的老头：“这里面住着什么人啊，这么威风？”
老人摇摇头不满地哼了一声，还用问吗？不是楚啸天，也是楚啸天的大将。
“他们这不是扰民吗？”她故意这么问。
“民是什么？蚂蚁而已。”老人哼了一声走开。
姬明瑶望着深宅大院出神。她不能不佩服楚啸天远见于未萌，稍一放纵，民心就会尽失啊。
四牌楼大院原来是北山王朝院判庆寿的府第，修建得富丽堂皇，如今成了胡大海临时征用的宅子，又是攻下辛州的功臣，未免有点忘乎所以。
掌灯以后，院里灯火通明。
一个黑影从高墙上轻盈跃下，原来是郭宁莲。她悄悄躲过巡逻兵的视线，从夹道墙下走过去，来到正房外，已听到一片丝竹管弦之声。
因为院里站满了士兵，她无法靠近，便绕到房后，趁人不备，上了房顶，伏在屋檐上，双手抓着檐瓦向下看。
只见胡大海正在大开宴席，怀里抱着个女子，左右还坐着两个，不时地与她们狎昵调笑，大厅里有二十几个半裸的舞女在跳舞。
一个赤红面孔的人坐在打横处，他也抱着个女人在游戏。外面打更的梆子声起。
赤红面推开那女人，说：“不好，都三更天了，我得回去了。”
胡大海说：“急什么！难道半夜三更楚啸天还盖大印不成？”原来他是楚啸天身边的掌印吏黄初，本是楚啸天打南陵时捡到的孤儿，后来和胡大海攀上了乡亲。他能到楚啸天身边掌印，也与胡大海推荐分不开，所以他们之间走动频繁也就不奇怪了。
赤红面黄初可吃不准楚啸天的脾气。
“也说不定。”赤红面说，“去年攻镇江时，我就被半夜叫起来过，半夜用印的时候虽只有一次，也够怕人的了。”
胡大海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楚啸天虽然是帝王出身，他不会在这时候启用大印呢！他保证正搂着美人销魂呢！
赤红面说：“将军胡说吧？怎么会呢？”
胡大海说，他为什么非要杀赵龙？赵龙那小子太蠢！放着绝色佳人自己不用，又不肯献给元帅，却一刀一刀地都宰了！楚啸天能不气吗？能不心疼吗？
赤红面说：“这么说，是你先把美人给他孝敬去了？怪不得你这么明目张胆。”
胡大海喝了一口酒，说：“还用得着我去献殷勤吗？有人正早捷足先登了。唉，可惜咱没这个艳福。”他说有人送给楚啸天那个，真是倾国倾城，会写诗，会作画，又会弹琴，刻过文集，是什么“楚苏”中的一个呀！是浙州有名的女才子，谁见了都得动心。
既然楚啸天也一样搂着美女寻欢作乐，黄初就放心了，乐得开怀畅饮，完了搂着美人儿过上一个销魂之夜，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呀。
房上的姬明瑶一听说连楚啸天跟前的掌印吏都敢如此嚣张，且又给楚啸天头上泼污水，气得咬牙切齿，她马上要回去报告，顺便也要查查，楚啸天是否真的搂了那个才女在行巫山云雨？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楚啸天开创了看上去愚笨而实则英明的治国先河爱将进献美女，杀；冒大将可能反叛的危险斩其子，楚啸天会不会算账？
楚啸天的书房里通宵达旦地亮着灯，他伏案写了很多小纸条。这是他近来的一项发明，把军政大事、官员遴选、民间疾苦，事无巨细，全写成纸条粘在屏风上、书架上，一样一样地办，办完一件扯掉一个。
夜已很深了，楚啸天才把近几天要办的事弄出个头绪来，把一张张写好字的纸条贴到屏风上去。李珂进来，方盘里托着点心和汤，把一碗汤放下，说：“再不休息，天都亮了。”
楚啸天说：“你看，有这么多事等着要做，睡下了也不安枕啊。”
李珂奇怪地看着那些纸条，问：“这是什么呀？”她一张张看去，有的写着“婉拒武子豪之子为人质，诚心来归，便应推诚相交……”，有的写着“应令胡大海再攻绍兴，进占浙东重地……”，“近日当返应天……”
李珂笑他下的是笨功夫，用得着都写在纸条上吗？
楚啸天道：“天下大事都担在我一个人身上，事无巨细都要我决断，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疲于应付。”他是信奉这八个字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要办的事全挂在这里，便不会忘了。
李珂不由得叹息，他也够可怜的。
楚啸天端起碗来喝着，一口气喝个精光，又吃了几块点心。
李珂问：“味道好吗？”
“啊，好，”楚啸天吧嗒一下嘴，又反问，“什么粥？”
楚啸天笑他真是食不甘味。吃下去了，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汤。楚啸天不禁长叹一声。
李珂问，姬明瑶呢？她怎么不陪你？倒自己先去睡了。
楚啸天说她也不容易。委派她女扮男装出去私访了。
李珂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她冷眼观察，楚啸天的部下对他都是有令必行、百依百顺的。
“人心隔肚皮呀。”楚啸天说，愚才先生又怎么样？一切法度皆出于他之手，他不也背着我到淮河去那什么了吗？
李珂说：“可你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
楚啸天道：“那也对。从长远看，宁可谁都不信，也不可偏听偏信。我作为你父亲的女婿，他都信不过我，你说世上有不变的真情吗？人都趋于利，所以才有人向我投诚，所以才有人为我驱使。”这话听起来无懈可击，却也让人心寒。
楚啸天说：“你太累了，休息吧。”
这时门开了，姬明瑶轻盈地进来，一见李珂在，就说：“有吃的吗？饿死我了。”李珂拿出那盘点心，说：“这是我做的小点心，你最爱吃的。”
姬明瑶抓起一块，整个吞进口中。李珂说：“又一个可怜虫。”
楚啸天问：“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此行有收获吗？”
姬明瑶道：“当然有。不过现在不到说的时候。你有一个管印的人是赤红面吗？”
“啊，黄初。”楚啸天问她怎么忽然提到了他？这是楚啸天打下南陵时在路上捡到的一个孩子，很可怜，就收留了他。
“现在他可不可怜了。”姬明瑶冷冷地说，显然话里有话。
“他怎么了？”李珂问。
姬明瑶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楚啸天不假思索，当然是在被窝里睡觉。他身边的人哪个不像避猫鼠。
姬明瑶说这怕是要打脸了。她说今天碰上两个斯文人，也像在私访，他们说丈八的烛台灯下黑。
“灯下黑？”楚啸天说，“灯下黑是最可怕的，听你这口气，黄初背着我在干坏事？”
“不止是他。”楚啸天说她一直觉得楚啸天疑心太重，现在看，不重还真不行啊。
楚啸天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姬明瑶：“先出去看看你的掌印官哪儿去了吧。”
楚啸天马上站起来：“走。别弄成灯下黑，我这丈八的烛台也就没用了。”
由于楚啸天的夜查，小吏们全都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个个发抖。
楚啸天指着一个铺盖叠放整齐的铺位问：“是黄初的铺位吧？人呢？”
没有人回答，都摇头。
楚啸天对一个中年簿曹说：“你是管理者，你的下属有漏宿者，该怎么办？”
那人抖抖地说：“听凭发落。”
楚啸天说：“打你五十大板不冤吧？”
那人跪下：“我有罪，甘愿受罚。”
楚啸天挥挥手，他被拖到院中，立刻传来乒乓的杖责声。
楚啸天伸手按了按黄初的床铺，又去捏他的枕头，却发现枕头很重、很硬，便用力撕开，随着米糠出，露出一大堆银锭和珠宝首饰。
在场的人全都瞠目结舌。
恰在这时，喝醉了酒的黄初摇椅晃地回来了，一踏入官舍房门，立刻有如五雷轰顶的感觉，一下子醒了酒。
楚啸天恨恨地哼了一声，并没有下令杖责，这下，黄初绝望了，如果打几十大板，也就过去了，不打不罚，看来脑袋保不住了，他跪在那里长号起来。
楚啸天回到官衙，更无睡意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