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亿腾过后，寸草不生
能够进入谢绝记者探访的庄稼公司，绝对是夏欣争取来的。
从丛若嘉公司回来，夏欣将自己关在编辑部嗅议室，收敛心神创作二稿，心底如埋火山，如有泉涌，笔墨酣畅打字如风，五杯咖啡提神一气写到下午两点收笔，一点没有乏累和饥饿感觉。
接着夏欣跑遍编辑部，好言好语搭配明媚的微笑，向几位熟悉IT行业的前辈老记虚心讨教，意想不到听到了一些令她人震惊的内幕消息。
要尽快把这些消息告诉庄西铭，夏欣正想着，手机铃响了，正好是庄西铭打来的。
庄西铭很沉得住气，没有提丛若嘉，只是说夏欣发到邮箱的稿件他看了，有一个话题和几处细节表述不太恰当，他想和夏欣商讨一下。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最后见个面，我有重要信息要告诉你。”夏欣急急地说。
庄西铭说：“这周每天晚上都有安排，明天上午我在公司。”
夏欣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到庄稼公司找你。”
“好的，说定了。”庄西铭收了电话。
放下电话夏欣想起来，刚才庄西铭电话里都没有问重要信息是什么，而自己表现的却那么急切，似乎多渴望跟庄西铭见面似的，丢分啊丢分。记住，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稳重矜持，要像庄西铭那样不急不缓把握主动掌控节奏。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夏欣来到庄稼公司前台。
前台阿珍问：“请问你找哪位？有预约吗？”
夏欣报上姓名，说找老总庄西铭。阿珍语音连线总裁办公室，就在这时，离奇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看着很顺眼的大男孩走过来对夏欣说：“小倩，你怎么来这里了？”
夏欣十分讶异，但对那男孩一点不反感，听说男孩说愿意帮助他，觉得很好玩就笑着问：“真的？”
男孩肯定点头：“真的。只要我有，只要我能。”
庄西铭对话接通了，让阿珍请夏欣进来。夏欣冲男孩笑了笑，先进去办正事去了。
庄西铭办公室布置比家里更简洁，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
庄西铭请夏欣对面坐下，问她喝茶还是咖啡。
“冰冻可乐有吗？”夏欣调皮地问。
庄西铭点屏发话阿珍：“冰冻可乐一罐。可口还是百事？”
还真有！阿珍很快推门送来，将百事可乐递给夏欣的时候趁机多瞟了两眼。在整栋大厦里，甚至在整个西城，庄稼公司的伙食福利都绝对能列入一流。
夏欣手握冰凉的百事可乐，向阿珍轻声道谢，阿珍关门轻出。一般来说，能给员工提供优厚饮食福利的公司，资金大都相当充裕。
庄西铭注视着夏欣，和气地问：“要我帮你打开吗？”
“谢谢。我自己的事，没有解决不了的。”夏欣手指轻提，啪地把环揭开，心想丛若嘉的瓶盖是不是都要庄西铭帮忙拧开呢。
“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呀，我都好奇一晚上了。”庄西铭平静地说。
好奇才怪！真好奇昨天电话里就问了。不过夏欣还是忍不住立马说了，因为这个消息可能关系到庄稼公司的生死存亡。
“亿腾公司要开新业务了，涉足内容几乎和庄稼公司重叠！”
亿腾公司国内IT界的超级巨头，业内有言：亿腾过后，寸草不生！讲述的便是亿腾公司残酷碾压竞争对手的残酷事实。
夏欣坐等观看庄西铭强压惊惶的表情。
庄西铭没有强压，他压根儿就没有哪怕一丝惊慌，连嘴角眼梢微笑的细纹都没有一丝改变，听了夏欣的报信，像老师听到小学生冒着风险来偷打小报告，只差伸手摸一摸夏欣的脑袋，表示对她告密的嘉奖。
夏欣问：“你一点不担心不在意？”
庄西铭摇头：“我非常在意。事实上，上个月亿腾公司就派人和我接洽了。”
“啊，是谈论收购的事吗？亿腾开出的条件理想还是苛刻？是否符合你的预期？你考虑将庄稼卖掉或者被收购吗？”夏欣提出一连串问题，全是机密级别，述写商战的极佳题材。
“收购是亿腾前来商洽的主题，不过结果可能令亿腾很不满意。”庄西铭说。
“他们开价很低吗？所以你没有接受？”夏欣问。
“开价高低不是庄稼考虑的唯一选项。”庄西铭表情渐渐严肃，“价值观、发展观、世界观认同，才是最重要的。庄稼科技有自己的愿景，有自己的使命，如果有外力能够帮助促进它健康快速发展，不管来自国内的，还是来处国际的，我们都一概欢迎。但是，如果只是将庄稼科技看成赚钱的工具，把庄稼技术当做市场攻战的利器，那么Sorry，庄稼宁可独自前行。”
夏欣认真倾听着，把庄西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如果拒绝收购，庄稼会不会遭到亿腾公司的正面狙击和竞争？”夏欣问。
“狙击和竞争已经开始了，而且来势汹汹。”庄西铭在笔记本点开一个网页，推到夏欣面前，“这是亿腾最近全资收购的一家公司，收购之后调整发展方向，几乎全盘照抄了庄稼的模式和服务内容。”
“真卑鄙！找它打官司。”夏欣站凑过来身浏览，倍觉气愤。
“打官司？那是亿腾的强项，它们有专业而强大律师团，正巴不得呢。庄稼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庄西铭挥挥手说。虽然语气轻松，夏欣却真实感到了恶战前的窒息。
“亿腾过后，百草不生”，这可不是一句空话，每一个字每一点划都由无数倒闭公司的尸骸堆成。多少展露头角占尽一时风光的中小公司，一旦被亿腾盯上，或被恶意收购，或亿腾成立同类公司刺刀见红正面搏杀，以亿腾的百亿财力和数亿的用户基数，厮杀结果毫无悬念，竞争对抗的公司要么接受城下之盟，要么光荣地被磨成齑粉，网游、视频、音乐、搜索引擎、输入法……所有这些领域，几乎都遭遇过亿腾公司360度的横扫，亿腾日益膨胀的巨大体量，遮盖了身后遍野哀鸿死尸狼籍。
现如今，亿腾公司盯上了庄稼科技。
“庄稼与亿腾对抗，能行吗？”夏欣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庄西铭笑着反问。
“我？我只是一个小记者，小小的见习记者。”这一瞬间，面对庄西铭镇定自若的微笑，从来眼高于顶的夏欣真正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来自性别、来自年龄，来自老板与实习生的社会地位，更主要来自遭遇重大突发事件而凸显出来的成熟与稚涩的对比。
“你有信心、有把握就好，我会支持你，我们报社都会支持你！国家也在大力支持创新创业么。”夏欣避开庄西铭微笑的目光。
庄西铭说：“是啊，万类霜天竞自由。一位名人说过，世界上有大狗，有小狗。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所有的狗都有叫的权利，汪汪汪。”
夏欣被逗笑了，脑海中浮现出德军兵临城下，苏联在莫斯科广场冒雪阅兵的悲宏场面。
“庄稼资金链没有问题吧？”夏欣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涉及机密，你可以不回答我。”
“没有什么机密。深挖洞、广积粮，庄稼公司资金充足，经得起持久战。”庄西铭语气轻松。
“据我调查了解，庄稼科技现在处于产品测试推广阶段，营收相当有限，而每月硬性开支就有两三百万——现金流真的没有问题？”夏欣再问。
庄西铭微笑依旧：“看来你对庄稼科技做了不少功课。可以说，一多半创业公司都死在现金流枯竭上，这个问题我不会调以轻心，现有资金足以支撑到公司赢利那一天。”
夏欣抿嘴无声地笑了。
轮到庄西铭感到好奇了：“你笑什么？丛若嘉一直说我语言缺乏幽默才能。”
夏欣收住笑说：“我想起三国的一个故事，官渡大战期间，袁绍手下谋士许攸投奔曹操，问曹操还有多少军粮。曹操说，现存军粮可供全军吃上一年。许攸说没有这么多吧，曹操改口说，只有半年粮了。许攸起身往外走，曹操拉住他说，说实话吧，只有三个月粮了。许攸大笑，曹操附耳低语：只剩一个月军粮了。许攸大声说：别骗我了，你的军粮已经光了！”
庄西铭听罢拍掌跟着笑了：“好厉害，被你看透了。只是我没有曹总那么高的智商，也没有他那么奸诈。”
夏欣笑而不语。
庄西铭无奈：“好吧，保密啊，庄稼现金的确比较紧张。不过早有准备，大不了卖了房子还可支撑一年。”
夏欣声音低低地说：“你的房子已经抵押了，抵押贷款恐怕也快用光了吧。”
庄西铭真的吃惊了，不自觉站了起来，揭起放下的百叶窗向外面望了望，回头低声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夏欣说：“昨天若嘉姐姐说的，她无意提到了你的房子去年就抵押给了银行。”
庄西铭用拳头轻捶额头，千思万虑，没有想到泄密口竟然出在丛若嘉身上，财务实情如果泄露被对手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夏欣说：“你放心，无论是职业道德，还是做人本份，我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庄稼机密一个字。”
庄西铭返身坐下，摆手也让夏欣放松：“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无论你作为记者，还是做为女朋友。”
“女朋友？协议女朋友，还是提前转正？你是在收买我吗？”夏欣开玩笑问。
庄西铭说：“转正其实更可怕，你会接触到更多的秘密而睡不着觉的。而且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愿意，没有人能够收买你。”
夏欣笑了，庄西铭虚实巧妙的恭维，让凝重的空气变得软柔，不用再多说什么，两人都体感到了两人之间距离大大拉近了一多半。
夏欣还是禁不住为庄稼科技担忧，想帮庄西铭出谋划策。
庄西铭说：“做好你的实习，拿到优异签定，将来你会有更大的舞台。庄稼的事情你不要再操心了，稿子也不须再深入了，已经写得很好，修改细节意见我会发你邮箱。再透露你一个秘密，我们正在寻找进行A轮融资。”
庄稼科技拒绝恶意收购，但不排除对外融资。
有电话打进来，庄西铭接听完了对夏欣说：“抱歉，又要出门了。我送你回报社，还是……”
夏欣说：“我能在公司看看吗？多一些感性认识，体验下公司的伙食，很多读者对这个很感兴趣呢。”
庄西铭看看表说：“可以。”
庄西铭随后对阿珍下令：“请给客人加订一份午餐，腾出休息室供客人使用，满足她在公司的所有要求。”然后转身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夏欣鞠躬答谢：“没有了。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庄西铭轻拍一下夏欣拎包走了，夏欣送到办公室门口，然后从容打量庄稼公司的结构布局。
大厅里井然有序，每一个人都埋首忙碌，滋滋的中央空调，还有疾风疏雨般的键盘敲击声，一派生机勃发的景象。
忽然，夏欣望见了那个执意要帮助她的大男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