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屠杀
张钟离让董奇光带着新入伙的几个人回到隘口村吃肉。
他们离开之后,鲍长寿很不满地说道:“张东北(张钟离的绰号),你就不怕川娃子吃饱了肚子跑掉?”
“这大黑天的,他们能跑哪儿去?只要进了山,没有当地人带着,说不定掉到山崖下面,肯定没事的啦,咱们都是国军出身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就是福星高照,肯定不差事儿。”张钟离摆摆手没心没肺地说道。
这一晚上,范一笑遇到九次逃难的人群,凡是拖家带口的,全部放行,因为一家人有老有小的有男有女,他下不去手。
其中一波人群里有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十几个包裹,范一笑毫不客气拿下来,却把人放掉了,后来检查包裹才发现,除了十多件金银首饰之外,大洋整整一千多,提在手里很沉很沉,这是一大笔钱,范一笑觉得打劫的工作很有前途,可惜,大部分逃难的人群都很贫穷,甚至连口粮都没有,不知道哪一天饿死在半路上。
还有三波人群属于溃兵,其中有一波几十号人的大队伍,范一笑没敢露面,真的喊一嗓子过去,说不定谁打劫谁呢,只要人群里有一把枪,搂火就会死人。
像川娃子那样的人群只有一波,七个人都没有武器,范一笑还冲天开了一枪才把人镇住。
收服了七个人的队伍之后,由于开了枪,夜间的枪声至少传出十里地,他们不再打劫,草草收场离开了公路,穿过村路回到了隘口村。
这一晚上,董家大院变得非常热闹,整宿传出欢呼的人声,吵得当地人也睡不着了,纷纷站在窗前倾听,他们倒是没胆子开门抗议。
队伍的人数激增到十九人,战斗力提升一大截,但是枪支不够用了,他们的手里只有十二支枪,火力最猛的捷克轻机枪还是一个没有子弹的废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天,五天之后公路上逃难的人基本上看不到了,过来的人都说,细叶县城那边日军在北川口设了卡子,凡是当兵的、穿军装的都被当橱毙,年轻的男人被日军抓去,年轻的女人也被抓住了,只有五六十岁的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被放过,北川口的卡子后来人称“老虎口”,意思是谁进了老虎口,活下来的希望不大。
范一笑已经拥有四十二个人,枪械仍旧是老样子,这些逃跑的溃兵大部分都把武器扔掉了,还有的人身上带着伤,后来陆陆续续发烧死了三个,七个人有严重残疾,瞎眼睛的、掉耳朵的、断手指的轻微伤残足足有十一个。
真正有战斗力的才二十一个人,还得加上董奇亮兄弟。
隘口村外面的公路上有强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有经验的逃难者潜伏起来休息,等到白天过了隘口村附近,然后再休息,绕开范一笑等人的埋伏,但是他们不打劫穷人的名声也跟着传出去,还有人传说他们仁义,有吃不上饭的人从另外一条路子过来投奔,不过他们并不是士兵,大都是从沪市逃出来的公司职员、大学生、小生意人等等。
随着队伍人数增多,范一笑不再寄居在董家,而是在山里找了一块风水宝地,搭建了几栋茅草屋,这里后来被人称为“叶草寨”。
因为范一笑让人叫他“叶司令”,他的部下也被叫做“叶家军”。
改名字是范一笑的主意,他羞于做强盗,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将来死了见不得祖宗,而且国军政府也在追查逃兵。
叶草寨建在山里,吃穿用度需要靠人背马拉才能送进去,哪怕一粒盐都十分珍贵,因此大部分时间他们还在隘口村驻扎,给当地老百姓几元钱,就能借住一年多。
一转眼,到了1938年的一月,天气开始渐渐转暖,又有消息传过来:“南京城破,死了很多人。”后来才知道,出了一个“南京大屠杀”的惨案,当时的消息真真假假,加上官方也没有证实,因此很多人都半信半疑。
川娃子等人终于安心住下来,毕竟南京城破,意味着政府没有了,没人来抓这些逃兵,范一笑的心情非常沉重,那就意味着,抗日变得更加艰难起来,毕竟他们这些啸聚山林的人成不了大气候。
这一天,张钟离急匆匆找到范一笑,说道:“长官,情况不太妙啊。”
“怎么啦?”
“隘口外面发现了日军的斥候,有人看见十几匹马路过,还有人说,骑着马的士兵拿望远镜观察柏山的环境。”
范一笑心脏激烈地跳起来,说道:“不好,日军肯定想攻击细叶县周边的乡村,死在细叶县城的十二个斥候不是一件小事,他们准备报复。”
“那就进叶草寨吧,物资运输过去就行了,日军不可能进山的,他们也就是能欺负村子里的老百姓。”
范一笑拍板说道:“那就立刻准备,多带一些腊肉和盐巴,粮食放久了会生芽的。”
南方的春天阴雨绵绵,很久才能看到太阳,范一笑租用了隘口村所有的牛马骡子,排成一行长长的队伍,把一千多斤的粮食运进山里,他的钱也花的干干净净,答应给士兵们的军饷迟迟不能兑现。
日军来得非常突然,范一笑等人刚刚进山,隘口村的人还在做午饭,大部分人都在家里等着米饭熟,忽然听到有枪声,一队日军呼呼隆隆进了村,然后挨家挨户搜查、抓人。
淳朴的村民根本不知道日军的残暴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一开始还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任凭这些来自东洋的强盗抢粮食,抢一些积攒了一辈子的金银首饰,那些东西都是留给儿孙成家用的,给过门的儿媳戴一件首饰,是很有面子的喜事。
但是日军很快就暴露出野兽的一面,他们把年轻的女人拖进屋子,开始做坏事。
村里的壮劳力大部分都跟着范一笑进山了,租出去牲口的人家负责照料自家的骡马,他们怕牲口被打了或被人偷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堪被辱的女人跟日军士兵厮打在一起,恼羞成怒的士兵杀了几个人,惨叫声飘荡在村子上空,家家户户都能听到,恐怖蔓延开来,演变成一场大屠杀。
范一笑等人进山不久,听到枪声后立刻来到高处查看,枪声越来越密集,他的脸色变了,对张钟离几个人说道:“可能是日军在杀人,我们回去看看,这样吧,你招呼十个人就可以了,其余的人继续进山,你不要让村民知道这件事,他们一旦知道了,肯定心里着急,即使是现在回去也只能成为日军屠刀下的冤魂。”
范一笑等人对枪声敏感,那些村民并不知道,有人即使听到枪声,还以为有人在附近打猎,加上队伍里的人语声、牲口的嗒嗒蹄声,不太容易分辨枪声来自何方。
范一笑之所以带十个人,是因为枪支缺乏,没有枪的人无法参加战斗,手无寸铁的人只能被无情屠杀。
跟着范一笑的都是老兵,大家拿着武器迅速走上回头路,半个小时后,看到村子里冒出滚滚黑烟,还有冲天的火光。
范一笑心如刀绞,说道:“我们不能下山,还不知道日军来了多少人,直接去隘口吧,在那里设伏,如果日军的数量很多,我们只能忍耐一下了。”
士兵们沉重地点点头,倒是没有人反对,淞沪会战,一百多万人都被打垮了,他们的手里拿着普通的步枪,缺乏支援,不能跟日军决战,只能看情况悄悄偷袭。
日军发泄了残暴之后收队回去。
范一笑等人提前占据隘口最有利的位置,他们躲藏在树林子里的高地,下面三十米处就是只容一个人走过的隘口,两侧是山崖,坡度在六十度左右,从上面看下去,有一种跳崖的晕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