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泥鳅
范一笑惊讶地看着，水里钻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孩子，他的皮肤上面结着一层油光，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迹，露出黑漆漆的眼睛，然后看到了岸上的范一笑。
“小弟弟，你很厉害啊。”范一笑蹲下来对着男孩子说道。
“你谁呀？”男孩子的语气十分骄傲。
“我叫叶凌草，你叫什么名字？”
“泥鳅。”男孩子的手里提着一个布片，当着范一笑的面大大方方套在身上，原来是一条裤衩。
范一笑非常的无语，说道：“泥鳅，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嗯。”泥鳅的语气透着不自信。
“你的水性真棒。”范一笑竖起大拇指说道。
“我能在河里睁开眼睛，抓鱼不需要用网。”泥鳅摇头晃脑地说道，带着少年的单纯和自恋性格。
“我拉你上来。”范一笑伸出手。
“不用。”说是不用，泥鳅还是原意借助范一笑的帮助上岸。
在泥鳅的世界里，能够跟穿着长袍大褂的人锁说几句话，简直就是莫大的福气，因为有学问的人都穿长袍，他们有钱，还能说出很有道理的话。
“你的家在哪儿？”范一笑问道。
“那边的小船就是我家。”泥鳅手指一挥，范一笑扫了一眼河道，没有发现哪艘船属于泥鳅的。
范一笑对董奇亮说道:“你有钱吗？给这位小弟弟一点。”
董奇亮不太高兴，嘟囔着说道:“你还没给我开军饷，却经常跟我要钱，说出去的话，别人肯定不信你是叶司令。”
“你的废话真多，一个大男人，扣扣搜搜的不害臊啊？”范一笑一把夺过董奇亮手里的两元钱说道。
范一笑的身上真的没钱，不然的话也不会跟董奇亮借钱，叶家军花钱的速度远远比范一笑搞钱的速度快。
泥鳅拿着范一笑的钱，天真烂漫地问道:“真的给我了？我是窝囊废啊。”
“你很厉害的，不是窝囊废。”范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
泥鳅的年纪这么小，没啥建树，肯定是家里人说他没作为，人小鬼大的泥鳅却牢牢记在心里。
有的时候，一个饼子，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肝脑涂地，这样的情景绝对不是神话。
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永远不会懂得一瓢饮一碗饭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一碗水，比生命更沉重。
范一笑和董奇亮在洪店镇吃了晚饭，只是两碗面条而已，才花了两角钱，关键是，面条上面还有两块泛着油花的腊肉。
下筷子第一次，范一笑就把腊肉塞进嘴里，然后才看到狼吞虎咽的董奇亮，纳闷地说道:“我是穷人，你是财主出身的，难道没吃过腊肉？”
“别废话了，我饿了一天，肉香的味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董奇亮感叹道。
范一笑叹息一声，说道:“如果你被俘虏了，肯定是汉奸，饿你几天，肯定有啥说啥，都不需要刑讯逼供。”
“那就是你的事了，希望长官保护我别被俘虏了，我不会被俘虏的吧？”董奇亮也很担心经受不住考验，却对范一笑抱着极大的信心。
“哈哈哈……万一被俘，你就有啥说啥，我还认你是兄弟。”范一笑的心情不错，说话速度很快。
“唉！我被抓的话，你就直接杀了我吧！”董奇亮的心里没底气，祈求说道。
“凡是我的兄弟，那是一辈子的兄弟，即使是做一、两件错事，也没啥大不了的，更何况，被抓变节也不是你的错误。”范一笑使劲拍了拍董奇亮的肩膀说道。
两个人坐在洪店镇的码头上，低声细语地聊天，说得却都是惊天动地的话，变节投敌本来就是军人不允许的，也是一个永久性的耻辱，范一笑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须河的水就在脚下流淌，天上有星星，还有一轮明月悄悄升起。
其实吧，范一笑这个人说起来，很了不起的，跟当时社会的大人物不一样，思想比较先进，说话方式也很直接，对兄弟肝胆相照，对敌人毫不留情，应该是一位当时的豪杰。
码头的味道不是很好，虾腥鱼臭的，还有很多的蚊虫叮咬，苍蝇乱飞。
范一笑依旧面不改色，对于那些人人讨厌的蚊虫视而不见。
乱哄哄的码头，晚上依旧是船来船往的，很多的人来了，很多的人从这里走开。
“哎唷！”一声叫唤引起范一笑的注意。
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女生从船上下来登岸的时候，不小心被台阶绊倒了。
范一笑急忙把她搀扶起来，说道:“小心看着脚下的路，别扭了脚脖子。”
“谢谢。”提着一个小行李箱的女生低声道谢，她的身体轻盈柔若无骨，穿着粗布的衣裳，短发峨眉，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好，我叫叶凌草。”范一笑是一个很少跟异性主动开口的人，但是妹妹失踪、董幽萍的死亡，让他的脾气改变了很多，今天表现的非常主动。
“黎香兰。”女生软软绵绵的手掌交给了范一笑。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一次的碰面完全是无意的，却伴随着他们一生的时间，如果有记者的话，肯定轻轻松松写一部美丽的爱情小说。
这一刻，还有一个配角不容忽视。
董奇亮“非常”懂眼色地提起黎香兰的小皮箱，弯腰躬身说道：“请，您住哪儿？”
范一笑暗骂董奇亮不懂事，因为他们身上划拉划拉也凑不够住旅店的钱，干嘛那么勤快啊？请黎香兰吃饭的钱也没有呢。
此时的范一笑万万没想到，董奇亮也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干脆把黎香兰当成了未来的“司令夫人”，因此才会放低身段，奴颜婢膝的。
董奇亮一直坚持说范一笑和黎香兰两个人有共同的地方，却又说不清楚，范一笑想了很久，归结为气质，他和黎香兰的身上有漠视世界的气质。
黎香兰看到了范一笑脸上的尴尬，非常理解地说道：“叶大哥，我有钱的。”
即使是黎香兰有钱，范一笑还是迈不出第一步，他身体僵硬地说道：“你们，去吧，我累了。”
这句话，足足让黎香兰嘲笑了一辈子，她总是说：“你没钱就说没钱的话，偏偏喜欢找借口，说什么累了，反正啊，你只要没钱了就会说，我累了。”
黎香兰最终在董奇亮的目送中远去，范一笑却是一脸严肃，像是准备接见下属的伟人一般直挺挺耸立在码头上，成为一个永远的塑像。
后来，黎香兰也说了一句真话：“那一刻，你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