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军仓库

    无论范一笑怎么回忆，也想不起黎香兰回头看他的那一刻，这就是两个人之间争论的话题，黎香兰坚持认为她的的确确回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范一笑却坚持认为，黎香兰根本没有回头，起码他一直看着黎香兰消失在街头，都没看到她那双美丽有神的眼睛。

    两口子的感情在无数次的争论中发酵、酝酿、直到升华成为了亲人一般密不可分。

    这一晚，范一笑一直在码头上凝望，他的目光不单单看透了夜色中的大地，而且穿透了历史，终于明白了委员长说的一句话：“江南，就是日军的埋骨之地。”

    为什么日军在华北推进的速度那么快？

    就是因为日军有了机械化的工业发展，他们有四个轮子、六个轮子，甚至是八个轮子的汽车，还有坦克、战车等等装备。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日军就是不可阻挡的王者。

    中国还处于农业发展阶段，几乎没有工业技术，肯定无法在平原区消灭敌人，但是在水泽遍地的江南，日军的机械化部队不能发挥效用，这里才是抗日的主战场。

    纵观二战中的中国，消灭日军数量最多的依然是江南地区，自从淞沪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的几场大战之后，日军的伤亡数字不断增加，从“中国军人伤亡六人，日军只有一人伤亡”，到“双方军力正在接近”的评论中就能发现，中国从不适应战争到反击来犯之敌，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具体数字是：“1937——1942”。

    自从1943年之后，中国的军人就开始大规模的反击，尽管还是一败再败，却把双方的伤亡数字一点点拉近，这就是赢得了战略上的力量，无法用军事、政治评论来衡量的。

    这些念头，在当时的范一笑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单单他看不到中国的未来，每一个人都情绪低落，真的以为中国将要灭亡了。

    唉！

    无数浑浑噩噩的人却吃得香，睡得甜，他们完全没有范一笑心里那么多的想法，活一天算一天，纵情声色于有生之年。

    天色将要明亮了，一夜没睡的范一笑却依旧精神振奋。

    “大哥哥。”

    范一笑猛地回头，看到泥鳅一脸清清爽爽的模样。

    即使是给了泥鳅两元钱，范一笑也没放在心上，他还以为泥鳅就此消失再也不见，无数的人与人之间就是擦肩而过的关系。

    想不到，一夜之间，泥鳅犹如换了个人一样，不但有了一身新衣裳，脚下多了一双皮鞋，而且精神头充足。

    “你在城里还有亲人？”范一笑敢肯定，眼前的泥鳅不是无根无萍的流浪者。

    “嗯！我的妈妈给我置办了一套衣裳。”泥鳅挺胸抬头，非常神气地说道。

    “真的，很不错，你就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的。”范一笑轻轻抱了一下泥鳅，鼻子里闻到一股清新的香皂气息。

    泥鳅贴着范一笑的耳朵说道:“大哥哥，你也没钱了是吗？咱们去偷东西吧！”

    “额。”范一笑只觉得心酸，孝子都知道偷东西了，很可能只是偷张家的茄子、李家的苹果而已，没啥大惊小怪的。

    泥鳅看他不太积极的态度，继续说道:“是日军物资。”

    刷的一下。

    范一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发现此时的码头很安静，没有人留意他这边。

    回头对泥鳅警告道:“不要乱说话，否则的话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泥鳅倒是表现得风轻云淡，说道:“你跟着我来好了。”

    范一笑比少年人成熟多了，他不会完全相信一个少年，也不会忽视任何一个机会，拉着泥鳅坐下来，问道:“你让我去偷东西，总得跟我说说详细情况吧？咱们必须做一个准备工作。”

    泥鳅不屑地说道:“你这胆子，跟小鱼儿差不多，总是容易受惊。”

    范一笑想了半天才明白泥鳅话语里的意思，因为很久以来，都没人说他的胆子小。

    他笑着说道:“你挺有意思的，不过，凭着一句话就让我跟你一起偷东西，肯定不行的，起码我要知道，你准备去哪儿，有什么危险，做什么准备。”

    “那是一个仓库，很大很大里面有大箱子，好沉啊！我搬不动。”泥鳅先是吹嘘一番，这才说道正题:“沿着这条河走，划船走一天，然后穿过一个沟岔，咱们游过去，钻过一个狗洞，进了仓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经过仔细询问，范一笑这才知道，泥鳅曾经救过一个工匠，那个工匠参加过日军仓库的修筑，这个工匠很有头脑，修筑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不过在逃走的时候被乱枪射中，最后还是死了，泥鳅得知了那条路，可以自由进出日军的仓库。

    泥鳅的小船只有四米多长，依靠竹篙推动，是爸爸留下的家产，爸爸死后，妈妈改嫁在洪店镇，泥鳅平时依靠捕鱼生活，但是他力气小，拉不动大网，混得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常到母亲的家里混饭吃。

    范一笑上来后泥鳅在后面撑船，董奇亮好奇地问道:“小泥鳅，你的船放在码头，没人看着，不会丢的吗？”

    “有你们俩看着，我绝对放心。”泥鳅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都不知道哪条船是你的。”

    “船也没丢啊！”

    泥鳅的心真是宽宏大度，也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不知道爱护财产。

    沿着须河一直向东，走了四五十里拐进一条仅容小船穿行的支流，两岸的茅草比人还高，不时会遇到横在河面的树枝，他们便停船用力挪开树枝。

    河道弯曲，看不到一个人影，走了大概六十里路，天色将晚。

    泥鳅小声说道:“就在前面了，大哥哥，你会游泳吗？”

    范一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应该是沪市的地界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从来没有靠岸过，前面有鬼子，还经常打冷枪，还有几个很亮的大灯乱晃。”

    泥鳅说得大灯应该是探照灯，军营里面用来巡视的，一般都跟着机枪手，只要有人落在灯光下，机枪就会开火，这种巡视的方法因为需要至少两个人配合，探照灯的路线基本上都是固定不变的。

    范一笑对董奇亮说道:“你留下，我们进去看看。”

    河水不是很深，下面的淤泥却很厚，不从水面游过去，一会儿就把人累趴下了。

    泥鳅游水的技术绝对是第一流的，下水无声无息，游动的时候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范一笑的技术稍差一点，时不时地露出双脚在水面扑腾。

    泥鳅赶紧说道:“你轻一点，别弄出声音来，用小腿左右摆动，不是上下拍水，你根本就不会游泳。”

    竟然让一个孝子给教训了，范一笑老脸一红，学着把双腿放横，左右摇摆，过一会儿才适应，泥鳅却仍旧鄙视他的技术，骂道:“你真笨。”

    “闭嘴。”范一笑恨不得马上调头就走，游泳的确不是他擅长的东西，他是北方人，参军之后才跟人学会游泳的。

    北方人大部分都不会游泳，南方河流众多，几乎人人都会一点游水的技能。

    转过一道弯，首先看见穿透夜色的探照灯，一共有五个照出半里地的大灯，居高临下来回扫射。

    靠近后，范一笑发现了紧贴着河岸的铁丝网，每隔五米远就有一个木桩子，铁丝网很密集。

    继续从河道过去，范一笑忽然发现有手电筒的亮光，他急忙拉住泥鳅，低声说道:“潜水下去，鬼子的巡逻队，他们有狼狗。”

    狼狗的听力很敏锐，鼻子能闻到异常的气味。

    两个人急忙矮身，潜伏在浑浊不堪的水里，范一笑的双手抓起淤泥，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摸了摸，根据上面的几个孔洞判断是一颗头骨，不知道是抗日军人的还是老百姓的。

    他使劲把头骨按进泥里，就当是给死人掩埋了。

    听到一阵军靴囔囔的声音，还有几声狗叫逐渐远去，直到肺部的气息不够用了，范一笑才慢慢浮出水面，泥鳅憋气的功夫更高，范一笑浮出水面好一阵，他才露头。

    两个人更加小心，前面出现了围墙，泥鳅悄悄说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咱们要从水下钻进去。”

    “你带路吧。”范一笑不时转头观察四周。

    围墙下面有一个洞口，只容一个人的身体进出，水不太深，在黑暗中摸索了二十多米后，头上豁然开朗，前面的泥鳅举起双手，他撑住的是一块石板。

    从石板下面钻出来，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范一笑紧紧抓着泥鳅，贴着他的耳朵问道:“这里就是日军仓库吗？”

    “嗯！你伸手就能摸到箱子，别乱走，外面有鬼子看守。”泥鳅有点害怕，身体哆嗦的厉害。

    范一笑很小心地转了一圈，确认货物摆放的位置，然后打开背包，找到一个油布包裹的口袋，里面是一个手电，这是第一次消灭斥候的战利品。

    用手指盖住前面的灯罩，然后推开开关，借着微弱的灯光，范一笑看的清楚，这是一个高约三米的大屋子，上面用大腿粗的整根木头做檩子，屋子长约十五米，沿着右手边的墙壁摆放着顶到棚顶的箱子。

    他用力推一把箱子，心里估摸着有八十多斤上下，加上长条形状，应该是装步枪的军用物资。

    一支步枪重约八斤，十支步枪装一个箱子。

    范一笑点了点箱子的数量，一共有三百二十一个，不是整数，他搬下两个箱子，对泥鳅摆摆手，让他在前面开路。

    泥鳅的力气小，进入仓库也搬不动箱子，范一笑推着一个箱子潜水离开仓库，然后回头又搬一个箱子，这才小心翼翼把石板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