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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刁账房陈佑彬目无王法,胆大妄为,着令判处斩首之刑,即日行刑。“

    陈佑彬的处决没有过多耽搁,很快地便下来了,因其所犯情节实在可恶,上达天听,龙颜震怒,案件了结的尤为迅速。

    此时的星宇刚刚从宫里出来,只顾扶着墙根吐得两眼发黑,无暇预见三日后的事情。有关如何料理与之相关的一应事宜,还得等她吐完这场再说。

    更何况眼巴前她自身还陷在涉嫌主导殴打命官之子的无头官司里。

    “啧啧,瞧你这样子,比身怀六甲的怀王妃显得更真着。”光听这人的脚步声,就有着说不出来的尖酸刻薄,更遑论出口的话了。

    “班兄,要是不擅言辞呢,是可以不说。”星宇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着嘴说道。

    “又欠我一个人情,说说吧,这次拿什么还?”班长生略微嫌弃地替她擦着脸上她自己没够着的脏污。

    “那可得容我好好想想,能有什么是入得了班大帮主眼的好东西。”星宇扯着嘴角笑,无意识地偏着头配合着班长生的动作。

    “还用想?”班长生不屑道,“你说说你,既起了要为人讨公道的英雄气概,干脆就杀了那四位公子哥儿,打这一顿不痛不痒的,谁出得了气?”

    星宇犹自抚着胸口顺气,不知回什么,实在感慨一入官场深似海,她既当不了流氓,也当不了英雄,只好也学些拐弯抹角的法子,背地里暗搓搓出几招阴的。

    同赵琪醉这一场,闹这一夜,暗地里央了班长生派他流沙帮的手下截住四位大人家的公子,让梁大志混进去冒做贼人,也不过是为泄一时之愤。

    连班长生作旁观者也是心有不甘,星宇也不会觉得更痛快。

    可就是这等乘人之危,胜之不武,甚至还有点虚张声势的持械行凶,在梁大志看来,便算是大仇得报,可心满意足了。他们是些多么容易满足的普通人,离着生死血仇快意恩仇太远,柴米油盐无能为力是真。

    星宇若是身在那混斗的当场,或许可见梁大志高举木棒槌,如盖世英雄般站在桥上,睥睨水中四条落水狗,那张贼眉鼠眼的脸上,最后也有了混着血液的凛然,混着汗水的释然。

    不管是怎样捉襟见肘的英勇,一个找着魂儿的人要送另一具孤魂回家,总是要容易些的。

    班长生见惯了她无缘无故地走神,也不去打扰,安静地陪她站在一处。

    “辛苦流沙帮的弟兄们了。”星宇面色黯然,嘴唇也失了血色。

    “礼多必诈,你时时端着,三推四请,却教人如何亲近?”班长生叹口气,不由说道。

    “我也说不上来为何,一入这京城,就不得不防着,时刻也不敢放松大意。”星宇自嘲道,“比较起来,蛮人竟还要好打交道些,打便打了,杀便杀了,不必废许多心思周旋。”

    “可是曾经疏忽大意,丢了什么紧要的物件儿。”班长生忍不住问道。

    星宇望向他眼中的关切,忽然就笑了,她呲着一口大白牙说道:“丢是丢了,就是不是我的东西。”

    “那你算是兔死狐悲,多管闲事?”

    “是吧。”

    “我算是想通了。”班长生忽的没头没尾叹了一句。

    “想通什么?”

    “你呀,就好比寺庙上的经幡,瞧着不惹世间尘埃,其实从挂上去的那天起,脚脖子上就拴着根儿绳子,唯恐哪一天勘破红尘便飞了。”班长生歪着嘴角编排她,“又经由善男信女日日跪拜,每应一请,脚上绳索便多出一股,经年累月地增加下来,到最后纵使修炼得长出翅儿来也难脱身了。”

    “班兄是笑我多管闲事了?”

    “笑你?不也是笑我自己?我是贼船也上了,苦力也出了,半点儿甜头也没尝着,冤不冤啊我。”班长生装模作样地拿眼直横她。“当皇帝就是好,要什么招招手就有了,哪儿像我等平民,为口好的,命得豁出去不要,还不一定得着。”

    星宇憋着笑,说道:“班兄不是同我之间还有婚约在,星宇原先是怕你眼光高,看不上我这颗狗尾巴草,班兄要的是甜头,可要是吃不下苦,也算不得是美事儿。”

    班长生却似猛兽嗅到血气,极快地欺身上前,贴着星宇耳朵边儿说道:“敢不敢再说一遍?”

    星宇被他呵得直躲,只好说道:“好话不说二遍,好酒不喝二回,话既出口便似酒入肚,再无回转余地。”

    “你这只吃甜口儿的嘴,滋味儿能差到哪儿去,便是苦药在后头,爷也吃得下。”班长生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在她颈边厮磨。

    “男婚女嫁,要三媒六聘,要遍请宾客,方可恩爱长久,我偏偏不信邪,我只要此刻的天地,此刻日月,此刻咱俩站着的砖石,我只要此刻,便够了。”星宇说道,她也想做一回俗人,做一回庸人,再轻信一次,再偏听一次。

    兼听则瞻前顾后,或可成大事;偏信则一腔孤勇,或可胜难胜之仗。

    班长生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的眼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就如听到的那般。

    “这就答应了?礼成了?”他颤巍巍捧起星宇的脸,目不转睛地瞪着。

    “礼成了,恭喜班兄。”

    “同喜同喜。”

    星宇跟班长生没做几天新人,本朝新帝立后的日子也要到了。

    星宇身兼数职,分身乏术,连红俏与李鬼手都少有见她人影的时候。

    与班长生儿戏般的成婚真的只得了个“此刻”。

    帝后大婚之期择在了七月初六,一应流程自有礼部操心,城中治安便是董星宇这位新上任的京城父母官首要职责。

    离七月初六这个日子越近,星宇越是觉着没底,据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样不好的预感总会以某种惨烈的现实实现,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万劫不复,少有侥幸。

    她时常半夜起身,大多是从噩梦中逃出生天,满身冷汗地夺门而出,在夜色里睁大眼睛寻找可能是神仙托给她趋吉避凶地蛛丝马迹。

    班长生一般默默跟在后面,什么也不问,到她又一次无功而返,目送着她裹挟一身夜露,回到京兆尹府衙。

    终是在大礼前夕,班长生跟丢了星宇,这便知道她始终不肯坦然,不由得也开始怀疑她每一句话的可信度。

    尽管一夜未眠,当新后的依仗从张府出来,星宇仍是准时同张梁一道儿恭迎在府门两侧,等张家小妹扶着宫中使节登上华盖凤鸾,去嫁给她的一世良人,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星宇想起来,新后今年该是正好十六岁。

    宫中近卫军,城北兵马司,守城军,一切能调动的武装皆在沿路各处把守,十步一人,分布在红色幔帐围起的道路两旁,各处屋顶暗角,皆安排高手潜伏,以备不测。

    众人忠诚地守护着裹在层叠绸缎和喜庆丝竹声中的年轻皇后,如同守护着一个共同的梦想。

    而对星宇来说,已经提前知晓了背后的谜底,她就像众醉中独醒的那一个人,或者是众醒中独醉的一个,比起旁人的紧张认真,她是因胸有成竹而置身事外的漠然。

    她与张梁一左一右行在队伍中央,警惕身前宫使的安危,提心身后凤鸾周全,有他二人联手护卫,便是连皇帝陛下也再无忧心之处。

    “星宇,你脸色不好。”张梁身在马上,话是对着身侧的星宇,自己仍是目不斜视。

    “谢张兄挂心,星宇无碍,前方便是宫门,星宇先行告退,之后便有劳张兄了。”星宇下马,躬身而拜,身后半数人马随着她的动作退开。

    “一路平安无事,实是董府尹之功,张梁斗胆代皇后娘娘在此谢过。”深得器重的近卫军统领大人,到今日为止更加名正言顺的国舅爷,当众给一介五品府尹行礼,一躬到底,可谓敬重至极。

    “星宇惶恐,时辰不早了,大人请吧。”星宇未多推辞,态度恭谨的,算是受了他一礼。

    目送仪仗至队伍最后一人消失在宫门处,星宇的差事便是当到此处了。

    不过是骑了大半日的马,她已觉得筋疲力竭,一丝气力也无。

    强撑着处理完收尾的事情,天色已是擦黑,正好赶上宫中晚宴。今上不喜铺张喧闹,礼部尚书大人不过依制而办,却是得了圣上龙心大悦。

    说是龙心大悦,也不过是脸上有了些笑模样,对于见惯了陛下不苟言笑的朝臣们,可算得是破天荒头一遭。

    董慎偷着眼瞧了半天,没看出来今上脸上有何落寞失意,冷不妨一回头,却瞧见自己的讨债鬼神情郁郁地缩在角落里,咋么着嘴,董慎便估摸着星宇是触景生情,难以自持,得给这傻孩子宽宽心。董侯爷想着,猫着腰就往星宇那边去了。

    “爹,你要干什么?”星宇见他爹一脸谄笑着越来越近,先就提起了三分戒备来。

    “没事儿,没事儿。”董侯爷挤过去跟她坐一张案子,“咱爷俩好久没再一起喝酒了,找你喝酒来。”

    陛下还没喝呢,董大侯爷先醉了,真行。

    星宇脑子里转了几转,马上察觉了他爹的心思,便微微正色道:“我昨晚巡夜,抓了一人,爹爹明日来衙门替我认认脸儿。”

    “熟人?”

    “是。”

    “何处的?”

    “此处不便多说,您先回去,长公主瞪过来了。”星宇低头借饮酒遮掩,一边使眼色催促着。

    董侯爷也不再墨迹,回去受了长公主几记拧便捂着膀子乖乖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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