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也配姓吕
新年的钟声伴随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准时到来。这一年是21世纪的第一年，人们用发自内心的喜悦去迎接这个绚烂而未知的新世纪。而在无数男男女女的欢呼和拥抱中，一个落寞的身影慢慢走远。
吕长锋那年二十六岁，却已经心灰意冷，不想活了。
屡屡失败碰壁，又身患严重抑郁症的他受不了脑中不断自杀念头的折磨，决定在跨世纪的第一天，用跳黄河的方式终结自己年轻的生命。他打的来到黄河大桥上，默默抽了根烟，默默抽了根烟，看着桥下的滚滚河水，终于下定决心。
别了，世界。
他笨拙的准备翻过护栏，突然看到地上又多了一个人影，他一抬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捧着个破碗，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自杀？”
“嗯。”
“哦，你忙你的，当我不存在。”
老人衣衫褴褛，须发雪白，虽然有些不羁却丝毫不显邋遢，连一身破衣烂衫都是洗的干干净净，看上去虽然像个流浪汉，却气质傲然不俗，全没半点颓废。他看着吕长锋准备翻过护栏跳河，不仅没有丝毫惊慌，反而似乎还特别开心，开心的吃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恨不得亲自动手把吕长锋扔下去。
吕长锋呆了片刻，见老人不像有制止他的意思，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做人失败之极，便是要死了都没人象征性的阻止，真是活着无用。他定了定神，终于放开手，从大桥上一跃而下。
吕长锋的身体腾空，立刻快速坠下，刚刚感觉到冷水呼呼的直吹自己的双耳，突然身形一坠，一股沛然大力把他从半空拉了回去，他跳河时才发出的那声不甘的怒吼在空中戛然而止，紧接着又两段式的喊出来。
他在空中飞了一圈，屁股重重坐在桥面上，这一摔疼得他嗷的一声叫出来，赶紧不顾形象捂着屁股在桥上来回打转。
“疼！我靠，自杀都不让的咯？”
把他瞬间拉回来的，自然是那个老人。真没看出来他身形干瘦，居然有这种怪力和惊人的反应速度，能一瞬间就把吕长锋接近70公斤的身体从下坠中拉回来。看着吕长锋摔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老人很没品味的哈哈大笑，道：“别别别，我从来不管自杀的事情，要死就死。只是老头子我还有个疑问，为啥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跑到黄河来跳，在家跳不是更经济实惠吗？”
吕长锋疼的来回打滚，听到这个问题，差点气的没有背过去，良久，他才叹了一声，道：“我诸事不顺，不想在租的房子里跳，既给房东添麻烦，又惊扰四邻。所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跳黄河算了。”
“有公德心，是的明白的。”老人贼笑着比了个大拇指，道：“怎么个不顺法，说出来让老头子我开心开心。”
吕长锋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气急，可人家刚救了自己一命，出于感激，他还是一五一十的说：“我毕业好几年了，分配的工作赶上了下岗，去外贸公司上班又赶上了经济危机，炒股赔的一塌糊涂，找了个女朋友，嘿，这个贱女人还骗我给她担保高利贷，我现在被追债的逼的走投无路，真他么像被瘟神附体了一样。”
老人一边吃一边笑呵呵的听着吕长锋的悲惨故事，听到瘟神附体他突然面色一变，怒道：“你说啥，你倒霉跟瘟神有啥关系？我……他老人家可不管你倒霉的事。”
“啊？那谁管？”
“爱找谁找谁！反正瘟神不管！”
吕长锋呆了半天，弱弱道：“你咋知道不管……”
“老子就是知道！”
两人一时无语，吕长锋坐在地上，突然又感觉身上一僵，过往的种种不顺又接连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的抑郁症又开始发作，他强忍着屁股的巨疼站起来，道：“我真的不想活了，大爷，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这人……嘿，失败的彻头彻尾，就算不死，早晚也被讨债的逼死，还是跳黄河有点尊严。”
“跳跳跳！”老人不耐烦的说，“千年来跳黄河的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条，嗯，这河水养了亿万人，你跳下去也算魂归故里了。”
吕长锋默默无语，他见老人衣衫褴褛，河上寒风大作，煞是可怜。他心想自己这一走，一身衣服总是用不着了，索性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认真叠好，放到老人脚下，道：“大爷，我走了，这衣服您拿着。”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过身去，飞快越过护栏，像一个游泳运动员一样，一个猛子扎下去！
吕长锋死志已决，这一下跳的极快，便是奥运举重冠军也休想一瞬间把他抓住，他身子快速下坠，眼看就要和冰冷的河水正面接触，突然又是一股奇怪的力量从后面把他狠狠拉住，硬是让他在空中完成刹车，就这么悬在半空一秒，又像炮弹一样飞速升空，再次摔回桥面。
蹦！
这下又是屁股着地，吕长锋感觉自己的尾椎似乎都摔裂了，剧痛顺着屁股传遍全身，疼得他难以动弹，只能在地上痛苦的嗷嗷乱叫。
这怎么可能！
吕长锋知道抑郁症严重时会产生幻觉，但和地面接触的这种真实的感觉总是不会骗人。他痛苦的用手撑着地，让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趴在地上，见那老人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你不是用手把我拉上来的？”
“不然呢？”老人扬了扬手里的碗筷，“我有第三只手不成？”
隆冬的寒风让没穿羽绒服的吕长锋瑟瑟发抖，但内心的狂喜却让他紧紧攥起拳头，汗珠一滴滴从额头上滑下来。
“您是神仙？”他惊喜的问。
“我长得不像神仙咯？”
吕长锋艰难的跪在地上，道：“求神仙救我，我不想死。”
“我特么都救你两次了，爱死不死，管我啥事？”
吕长锋惨笑道：“若您不救我，我就算今天活了，早晚也得死，就是看怎么死了。”
老人随手剔剔牙，不屑地说：“有病治病，得抑郁症的人多了去了，都跟你一样跳黄河，老夫可救不过来……还有，你这种一点骨气都没，动不动要死要活的，老子最特么看不惯。”
“那您为啥救我第二次？”
“呃，”老人一时没词了，思考了片刻道，“对了，你……有讨债的逼你，你有啥好怕的，现在这世道，欠钱才是大爷呀。”
吕长锋苦笑道：“我是被人算计，替人担保了高利贷……”
“高利贷又不合法，你有啥好怕的，不还不就是了。”
“您这话说得轻巧，”吕长锋一阵无语，“那些讨债的还是良民不成，各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物，他们抢了我的身份证，还时时来我家骚扰，被他们逼得我连工作都没法找，我要是一时血勇跟他们打，嘿，估计也跟自杀差不多。”
“没出息的东西。”老人哼道，“真是个怂包，既然死志已决，为啥不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
吕长锋又是一阵眩晕，他感觉自己的症状又在加剧，这才想起来今天决定跳河，没有吃药，这时候已经痛苦的难以自制，他坚持站起来，摸摸口袋，才想起来药在羽绒服口袋里，而羽绒服自己刚才扔到了老人的脚边。
“找药？”
“对。”
“废物点心，什么药能比上老夫的仙术。”
吕长锋略略有点焦躁，道：“您别是十几年前的气功大师，治一个死一个的那种。”
老人哈哈大笑，眼里终于有几分赞许。
“有脾气，这才像样。”
他勾了勾手指，吕长锋突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自觉的快速走了过去。老人一把按住他的额头，半晌道：“嗯，吕长锋，嘿，你也配姓吕。”
“我爹姓吕，我有什么办法？”
额头被按住，吕长锋居然全然无法挣扎，任由那老人折腾。几分钟后，似乎是看完了吕长锋的一生，老人慢慢松手，笑道：“不错，咱们有点缘分，这样吧，我就救你一救。”
吕长锋还没来得急说谢，只听耳边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黑色桑塔纳在桥上缓缓停下，几个壮汉慢慢从车上下来，为首的一个叼着烟卷，用手电在吕长锋的脸上晃了晃，道：“小子，你让哥几个好找。怎么，新世纪第一天想逃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