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喜之再见芳娘

    最近京城里的戏班突然就紧俏起来，天天都有人家排着队，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就兴起了一股风，愣要把戏台搭在水榭中，听戏的人坐在隔了半个湖的岸边，那唱曲儿，胡琴儿声顺风细细飘过来，若隐若现的，虽说也听不顶真，倒别有一番韵致。本来这戏听来听去，大家爱听的也不外那几出，喜欢听戏的谁还不知道戏文是啥？因此上这番热闹总归免不了要凑个趣，再说了，昨个儿在李家听了，今儿在张家偏没有，那这家岂不是失了颜面？

    因而柳家戏班也比往日忙碌些，常被一些与柳家交好的人家请去演出。一帮姑娘倒也欢喜，一时间逛了好些园子，都各有不同的精巧趣味。

    这日戏班要去的不是别家，却是罗府。

    罗大人素来并不凑这种热闹，此番实是为母祝寿，罗母爱热闹，爱听戏，偏遇上戏班紧俏，正为难之际，柳家这边便派人过来解了这急。罗大人自是不能拒绝柳家这番美意。

    罗大人深知柳家在京城中与各方势力都交际颇深，在盘根错节中暗自平衡。柳家知进退，识高低，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芸娘很是兴奋，她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过芳娘了，从她离开柳家开始。其实离开的时候，她们应该都明白几乎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但今儿个既是去的罗府，想必是能见到芳娘的！

    罗府并未跟风把戏台搭在水上，而是和往常一样搭在园子里。罗大人素来孝顺，据说老太太年岁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大清楚了，离得远了，这戏就没法听了。

    第一出戏就点了琴娘和芸娘，上台之前芸娘感到自己的脸很热，想来定是红红的。早先芳娘经常笑她，不能激动，一激动脸就红得滴血，跟个张飞似的。芸娘拍拍自己的脸，还好上了妆，看不出什么异常。

    芸娘自己没想到会这么思念芳娘，若说以前亲厚，也不过是比旁人多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了呢？

    戏台下甚是热闹，主位上自是寿星老太太，一干女眷陪坐在侧，男宾们则在另一边。

    芸娘在戏台上来回张望了好几遍，才在女宾一边的角落里看到了芳娘。

    不知怎么的，芸娘觉得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芳娘自小因为天资出众，在戏班里都是是众星捧月，戏班的管事实际并不管事，只管戏，是一个戏痴，爱才，更是对她格外呵护一些，这么一路也是被捧着长大，所以芳娘虽说出身不高，却实打实有一股子傲气。打小随便哪个小厮想在她眼前献个好都断然入不了她的眼，再大些，也有些公子哥儿借由头天天来听她唱戏，也没见芳娘对哪个小哥儿给过好脸。她身上一直有种颇为嚣张的明艳，随便在哪儿，一眼望去，你就能看到她。

    芸娘还清楚记得芳娘当日离开柳家的那几分欢喜，莫说旁人，只怕在芳娘自个儿也觉着自己是攀上了高枝儿。按说攀上了高枝儿的芳娘现在更应该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艳光四射才是，可怎么就如此怯生生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了呢？

    一出戏唱毕，芸娘都来不及卸妆，就是去找管事，“刘叔，我们可不可以请芳娘来说说话？”

    柳家戏班请的这位管事虽说只是一个家养戏班的管事，在京城里却是颇有名气，上上下下倒是能说得上话。他看着这帮女孩子长大，到底又比旁人多了几分情谊。

    刘管事沉吟一会儿，今儿个这日子是罗府老太太的寿辰，自个儿也是代表柳家来给老太太唱戏助兴的，若说要跟芳娘见一见，说几句话，倒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事儿。

    于是他嘱咐芸娘先卸妆，收拾好自个儿后便带着她去了一干女宾所在一侧，直接跟老太太讨了个示下。老太太这会儿听戏正过瘾，心里很是舒坦，这也不是啥大事儿，痛快地就答应了，还托管事给柳夫人带个好。

    罗府原安排了一个偏厅招待戏班，里面茶点，果子一应俱全。戏唱完了便可在此歇息，玩耍，很是周到。

    原本有好几个与芳娘要好的姐妹在这儿等着芳娘，可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人过来。大家便慢慢散了，都到园子里各自玩耍去了。

    最后只剩了芸娘一直等着，眼看着这时辰慢慢晚了，芳娘却并没有来。芸娘便再三再四地问，问到最后，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芳娘突然觉得身子不大好，头晕了，便只得先回去躺下了。

    小丫头问芸娘，“你可是叫芸娘？”

    “正是。”芸娘连忙应道。

    “芳姨娘叫我跟你说，难为你一直惦记她。姐妹有缘，不日自会再聚，妹妹不用苦等。”小丫头传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仿佛怕什么似的。

    “哎”，芸娘追出去，想着再给芳娘带几句话，可是人已不见了踪影。

    芸娘望着前方好一阵儿发呆，园子里的人已散了不少，早先不觉得，这会儿日头下去了，又清静起来，平添了几分寒意，芸娘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