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卖辫子
“放心四丫,游击队一定不会放过鬼子的。”冬雨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又对丁王氏说:“大嫂,此时不是哭的时候,鬼子还让伪军四处打听四丫的消息,你们还得赶紧走。”
丁王氏:“不知二改和唤弟受到连累了没有?”
“现在看来没有。二改和唤弟都来过我家,我让她们到她父亲坟上哭了哭,给大哥送了些钱粮。
“我对她俩说,不让她们找你们。万一她们身边有眼线,岂不是给敌人领道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大哥没给我说,我也只是猜测你们可能在大景那里。”
丁王氏点点头:“你做的对,千万别让她们找我们。唤弟刚起了月子,身子还很虚弱,别再落毛病;二改带着个孝子,行动也不方便。你见了她们对她们说,我和四丫在她大姐那里,让她们放心。”
冬雨:“嗯,二十多里地,她们也去不了。我给她们说,你们娘俩可照顾好自己。再大的灾难,活着的人也得往下过!”
丁王氏:“为了四丫,我怎么也得咬牙活下去。听没听说是不是有人给鬼子报信儿,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人们猜测,保不住是赵财主家的人,别人都恨透了鬼子,看见杀鬼子,高兴还来不及呢!赵财主那人你还不知道,怕共产党革他的命,与炮楼上的伪军走得很近。
“你们又有那块地的恩怨,他借机报复呗。不过,是忒大了,这几天他家二小子每天都在村里横行霸道,就凭这,人儿也怀疑是他。”
丁王氏:“狗日的,认贼作父!”
冬雨:“我也不能让你们去家里了,听二憨一说,我就把家里仅有的几个干粮带来了。你们垫垫饥,赶紧离开吧!不时有鬼子和伪军在村里转悠。”
接过干粮,叔嫂侄女洒泪告别。
晴天霹雳呀!顶梁柱没了,家被烧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丁王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哪里还走得动。丁四丫赶紧把她扶到小树林里,坐在地上哭起来。
母女俩都不敢放出声音,只得默默地啼哭,哭的天昏地暗。
丁王氏哭的是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丈夫、勤勤恳恳建筑起来的窝巢;丁四丫哭的是自己的命运:重生在炮火连天的时期,父母就是这具小身体的最好依靠。如今依靠倒了半边,这辈子注定不会太平!
何况,灾难还是由自己引起,鬼子追杀的也是自己,却让一村子的人受连累,三百三十多个人因此而丧生。
丁四丫在心里埋下了悔恨和仇恨:这个血债一定要偿还——用日本鬼子的血来偿还:你杀了我三百三十口人的性命,我要你偿还三百三十颗日本鬼子的头颅!
还有那个送信的王八羔子,中国人不向着中国人,反倒认贼作父,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是谁,我也不让你好死!
丁四丫想的心情激愤,咬的牙“嘎巴嘎巴”响。如果面前有个鬼子的尸体,她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同时也要求自己:抛却过去,不想未来,从此之后,心中只背负仇恨!
可愁归愁,恨归恨,还得面对现实。
现实是五十岁的老母亲、刚刚十二岁的小身体,关键是还是身无定所!
最终还是丁四丫先冷静下来,抱着王丁氏的胳膊说道:“娘,咱不哭了,要是被敌人知道了咱来过,又不知枉杀多少人。娘,你放心,这仇我一定要报!咱先说说,目前咱投奔谁去吧?”
丁王氏擤了擤鼻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你二姐和三姐离着忒近,去了再连累她们。何况还都跟着婆婆过哩,我们去了也是让她们作难。
“只有你大姐是各自门各自院儿的,又穷得掀不开锅。再添上咱俩两张嘴,日子怎么过?”说着又压抑着哭了起来。
“娘,我们先往南走走,离开这里,咱不给乡亲们惹事。”
丁王氏点点头,拽着一棵小树儿爬起来。母女俩互相搀扶着,穿过小树林,从田间小路上向远处走去。
“格郎朗,格郎朗……”
货郎的拨浪鼓从一个小村里传了出来,并且越来越近。
“娘,你身上还有钱吗?我见大姐家的盐没了,咱要是到她那里去,买点儿给她带着。”
丁王氏摇摇头:“没了,兜里的几毛钱,来时掏给你大姐了,一分也没有了。”
丁四丫:“那就算了吧,我们再另做打算。”
货郎推着徐车走近了,望着丁四丫贪恋的目光,撂下红车子说道:“小姑娘,要点什么吧!头绳儿什么颜色的都有,你这大辫子,再用红头绳儿扎起来,人就更俊吧了!”
丁四丫闻听心中一动,把辫子拢到胸前,拽着说:“你要辫子吗?”
货郎一笑:“要啊,你舍得?”
“我这根辫子,你给多少钱?”
货郎伸出一只手:“五毛。”
“五毛?”丁四丫白了他一眼:“你糊弄孝子啊!”
货郎:“那你要多少钱?”
丁四丫也不知道头发的行情,既然他说了五毛,小贩们的利润都是赚一倍,那就给他翻一番:“一块。”
“嗬,口气不小,一根辫子你就敢要一块,我这买卖还不赔死!”
丁四丫:“买了卖了才是买卖,你要要,我就给你剪下来;不要,你做你的买卖,我赶我的路。”
“嘿,这小嘴儿还真能说。我看你也就说说,耍着我玩儿吧,你真舍得卖?”
“一块钱我就舍得卖!”
“这样吧,我给你八毛,怎么样?”
“不行,就一块。”
“做买卖哪能一口价啊,总得留点儿商量的余地吧!”
“就一块,要就给你剪,不要你走人!”
“嘿,就冲你这个干巴利索脆的脾气,我赔本儿赚吆喝了!”货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就按你说的,一块,你剪吧!”
“得用你的家什。”
“那好,给你。”
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摆在了货车上。
“四丫儿,你……”一直站着没参言的丁王氏,闻听不由吓了一跳,惊道:“你真卖?这可是你引以为豪的大粗辫子,留了六、七年了。”
“娘,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以后再长起来,不是一样嘛!”丁四丫说着,拿起了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