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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涉世第一章 传闻与灵芝

    ——丹凤朱城白日暮,青牛绀幰红尘度。侠客珠弹垂杨道,倡妇银钩采桑路。

    落日余晖,遍洒长安。这里是长安城的花街,街上车水马龙,往来络绎不绝,花楼上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娇艳的面庞上口吐香兰,挥舞着各式各色的香绢频频向行人抛去媚眼,引的好些个行人把持不住,欲血上涌一头扎进了消金窟。

    这里是最大最艳的花楼,也是最香最贵的酒肆,每日里暮色将近,这里便金门大开,形形色色的人来到这里挥霍一天内剩余的金钱跟精力,无论是名门贵族,江湖游侠甚至是道士僧侣,只要口袋有足够的银两,这里便会是你的温柔乡。

    这里是某位王公的产业,“宵禁”,在这里只待作宵尽。

    “啪”,惊堂木拍下,嘈杂混乱酒肆内顿时静下,大茶壶乖巧的上前给先生拱上一杯热茶,低眉顺眼的离开那张堂内那张梨木方桌。

    月前,一位说书先生来到了这花楼,说来也怪,不知道这先生给主事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被允许在这烟花之地讲段子。

    这先生也确实有几把刷子,胸藏万卷,口若悬河,每天一段鲜为人知的奇闻异事,绝不重复,每每讲到妙处,总是能赢得满堂喝彩,更胜头牌出场。

    在他绘声绘色的故事里,老子便是那紫气万里的神通大能,关云长便是那翻云覆雨的东海龙王,各个耳熟能详的历代名家都能变成脍炙人口奇闻轶事,没有人会不知趣的驳斥他有辱文风,因为,这里是花楼,这里拒绝呆子。

    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搂着如花似玉的俏佳娘冲先生问道:“先生今天讲哪位名家呀,大伙们等快等不及了。”

    宾客们也纷纷探头,急不可耐的鼓噪起来。

    老先生手持摺扇,坐在方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瓷碗,沉思了片刻开口:“今天小老儿不说那历代名家,咱讲一段草民的奇谈。”

    公子哥不乐意了:“山野草民也有传奇可谈?”

    宾客们也纷纷起哄,说讲的不好今儿可不给钱之类的。

    老先生抚须微笑:“风起于青萍之末,各位稍安勿躁,且听小老二慢慢道来。”

    “百余年前,梁武帝笃信佛教,大肆建造寺庙,近乎疯狂,朝内奸臣当道,苛捐杂税日益繁重,朝外魏国虎视眈眈,屡有进犯,国力每况愈下,百姓民不聊生,即使偏远的山村也难以苟安,故事由此开始……”

    蜀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来蜀地沃土千里,一年四季风和日丽,养民藏兵皆可,二来蜀地山高水长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进可取天下,退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皆无不可。

    虽说蜀地好处诸多,但因地势不便,消息传达不易,往往在其他州郡数日便可传递的路途在蜀地要十数日甚至月余,这更使的蜀地的官宦大多令到行不到,即使行到了也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反正山高皇帝远,就连区区一枚县令,也不以令称,冠之太爷。

    这是座偏远的小县城,县城里以前有三五家小酒馆,只是现在梁国处处人心惶惶,酒家都搬去他国了,只剩下土生土长这户酒家不愿搬走,百姓难得有几个余钱,便在这里点个小菜,喝喝酒,吹吹牛。

    “嗨,听说了没,皇帝定好良辰吉日又要出家了。”

    “真的假的,怎么又出家了,这是第三次了吧。”

    “又出家了?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千真万确,整个益州都传开了,就咱们这穷乡僻壤消息慢,不过听说今早衙门也接到消息了。”

    “这下可惨了,他干脆真的出家算了,三天两头出家再让官府拿钱赎出来,这叫什么事?”

    “狗屁,还不是官老爷们借题发挥,他们出什么钱?还不是咱平民百姓出的?”

    “这税一年比一年重了,官府又逼着出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谁说不是呢……”

    “依我看呐,这县太爷恐怕又要借次良机大发横财喽……”

    “小声点,别让衙门的奴才听到了……”

    几个客人聊的投机,竟然纷纷拼成一桌,只是兴起之时除了咒骂,便是叹息。

    这时,店外来了一位腰背干柴,手拎包裹的青年,着粗麻衣长身而立,天庭饱满,剑眉星目,目光炯而不烔,锐而不利,挺直的鼻梁下唇红齿白,虽然一脸尘土,但也难掩勃勃英气,只是那一双手粗糙不堪,手背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十指粗大且圆,指关节像平地突起的小山丘一样,掌面的好像磨盘,平而不滑,已经分不出是掌心肉还是茧子。

    “小二哥,掌柜在吗?这是他前日问我要的柴禾。”说着青年把背后一大捆柴卸下。

    送柴的青年叫沈平安,家住在城外的青山村,村里只有有三四十户人家。这青山村本来没名,因为在青城山脚下,青城山连绵数里,草木遮天蔽日,附近又没有别的村落,所以村里人干脆把村子叫青山村。沈父不是土生土长的蜀人,是在战乱时逃难才迁来蜀地,之后便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因为沈父读过书,所以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谋个差事,平安也跟着父亲读书识字,不说安康,至少全家混个温饱,直到平安十三岁那年,沈父病死,陈家没了主心骨,为了照顾体弱的母亲,沈平安扛起重担,每日便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捕猎打柴,顺便为母亲采些药草,第二天来城里卖,多余的药草便卖给药铺药草换钱,这一晃就过了五年。

    平安会读书能识字,除了偶尔闲暇教教村里想认字的人,偶尔也会教教城里的小贩,一来二往,很多小贩都认识了这个识字的樵夫,他人又很孝顺,所以人缘很不错,后来举国皆僧,僧人不需劳作纳税,没有徭役,甚至从皇帝到官吏都有了僧号,连倒马桶的大婶都能哼出几句“阿弥陀佛”,读书人便没有读经人有用了,这个会读书的樵夫就再也没人觉得神奇,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樵夫。

    小二走出来笑道:“来了啊平安,掌柜出去了,不过他已经吩咐过我了,说你今天会把柴送来,给,这是柴钱。”说着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钱递了过去了,“你点点。”

    平安笑笑:“不用了,都这么熟了,”说罢接过直接揣进怀里,“我先走了,还要去要药铺卖些药草。”

    小二道:“好咧,”可是腰身一弯,两手一提,才发觉干柴这么重,怕是过了那一串钱的份量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哎吆”一声顿时打了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

    平安赶紧扶住他,道:“我来我来”说罢一手拽起干柴扛在肩上,“放哪?”

    小二揉揉腰带路:“好小子,力气又大了,弄后院去吧,我的腰,哎吆……”

    “平安,来了啊”,说话的药铺老板,姓张,四十多岁的富态胖子,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他人很和善,医术也高明,药价很公道,他总说“病者无贵贱,一视同仁”,所以经常赊账给穷人医病,富庶人家那里他也不会多收钱,平安的药草多半都卖给他,因为这年头日子越来越难过,老百姓身子有些头疼脑热的多半抗抗就过去了,所以平安每次看见他那体态总觉得那些药草是不是都他自己给吃了。

    平安点点头,把包裹放在桌上。

    老板打开包裹一看,顿时大惊:“血灵芝?!”

    老板也是很有眼力的人,因为他见过许多灵芝,大小年份不一的,但这朵很不寻常,入眼的是巴掌大的一朵血红色灵芝,粗看之下通体泛着淡淡的血红色萤光,细看之下这萤光似乎凝成了细丝,整块灵芝都被细丝缠绕,入手不像其他灵芝那样柔软温和,反而有些生硬,一股冰凉从手心直传头顶,再由头顶直灌脚心,凉的人生出一身冷汗。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水,连忙问:“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平安有些莫名其妙:“从后山一处绝壁附近那里发现的。”

    老板皱皱眉头:“绝壁?哪处绝壁?”

    平安道:“就是天堑深谷绝壁那附近。”

    老板大惊:“你怎么到那儿去了!难道村里人从来告诉你千万别到那里去吗?”

    平安道:“没有啊,怎么了?我小时候跟村里人一起上山的,慢慢就独自上山了,村里人也没提过那里有什么问题。”

    老板拍拍平安肩膀,郑重道:“千万别再去那里,那里很危险。”

    平安疑惑道:“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叹口气,“好吧,你家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我给你说来听听,我也是从老人们那里听说的。从前,这里是座大城,青城山也远比现在高远,那时候天下太平,城里一片祥和。忽然有一天,晴空万里布满了黑云,云里云外雷火交加,阴风呼啸不绝,其间夹杂着无数阴魂鬼厉的惨叫声,不多时,天空下起了黑雨,黑色的雨,娘咧,想想都骇人,雨过之后,全城的花草树木全部枯死,连枝叶都烂成了黑灰,城中更是爆发了瘟疫,遍地都是死尸,有人的有畜生的什么都有,短短三五天,整座城几乎成了死城,直到天空的黑云散去。入山打柴的几个樵夫侥幸活了下来,其中就有我的祖辈,他们说曾在山里见过仙人跟妖魔斗法,那妖魔高数十丈,青面獠牙,口吐黑烟,一爪拍下,山壁就是一个几丈深的爪印,一脚跺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咱凡人要挨一下,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平安越听越惊奇,道:“那仙人怎样?”

    老板笑道:“那仙人更加厉害,只见他身披霞衣,脚踏祥云飘在半空,一手持剑一手执笔,仙剑所到之处,便削平一座座山头,仙笔随意一画,就是一道金光,金光散开,便是漫天的金色符咒,打的妖魔惨叫连连……”

    平安:“后来呢?”

    老板摇摇头:“这几个人直接被震的晕了过去,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脚下了,可能仙人已经收伏妖魔,见他们没死就送他们下山了。待他们回头一望,都吓屎尿齐出——整座青城山被削矮了数十丈!咱们现在看到的青城山,早已不及当年了,再后来,有不怕死的前往大战过的深谷,妄图寻些仙人的宝贝,但是从没有人回来,那处山谷就是你采药的那处!,所以你千记万记,不可再去,更不可深入谷内!“

    平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老板相告了。”

    老板道:“好了,不说了,总之你记住就行。虽然这灵芝有些不同寻常,但是我还想收起来仔细看看,给,这是药钱。”说完递给平安一串钱。

    平安接过来,犹豫道:“老板,听你这么说,这灵芝似乎真有些邪门,要不……别收了?”

    老板笑笑:“无妨,说不定是奇珍异宝,如果真是,倒是我占你便宜了。”

    平安笑笑,这才把钱揣进怀里:“老板说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回家去了。”

    老板摆摆手:“去吧”

    平安离开之后,老板越看越觉得这血灵芝诡异,指尖再碰,心头的寒意越发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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