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怪事,远行
张屠夫回家宰了那头只吃不下崽的猪,破开肚子整个人都懵了,里面俨然已经有了几只尚未成型的猪崽了,自打这天起,张屠夫就像变了人似的。贪吃,很贪吃,比往常饭量多了一倍有余,起先家里人觉得没什么,以为张屠夫化悲愤为食欲,过两天就好了,接着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贪睡,很贪睡,日上三杆还在床上瘫着,家人以为这是化食欲又为悲愤了,过两天就会重整旗鼓,但是接着就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一连几天都做不生意了,整日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入厕都不去茅房,直接夜壶就解决了,家里人跟他说话也只是随随便便应付一声就算了。
就这样睡了快一个月,家里人受不了了,一个大男人上有老下有小整天瘫着成何体统,再不开工干活,家里都没米下锅了,最先爆发的是他老婆,挽起袖子就要跟屠夫比划比划,上去就甩了屠夫一大耳刮子,老的小的一起拦都拦不住,然后他老婆被打的满脸桃花开哭着跑出了院门,嚷嚷着要回娘家,一家子拦都拦不住。
老婆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后没人敢尝试拳头解决问题了,老娘苦口婆心的劝说,可屠夫就是赖在床上不肯动,两只眼睛傻傻的瞪着,连话都不再说了。
而让家人觉得更恐慌的事是屠夫竟然越吃越瘦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来一五大三粗的人竟然暴好几圈,找来几家郎中都说没有问题,可人就是痩不停,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交代医术有限,的另请高明。可惜十家八家的郎中都找过后,屠夫依旧没有好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找到老道士头上。
一番诉说之后,老道士很快领着平安赶到了屠夫家。
老道士在屋前顿了一会,然后冷着脸推开房门,
屠夫已经很瘦了,形如枯槁,满面菜色,浑身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五只鸡爪。他正直勾勾的盯着老道士,看到了老道士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眼神渐渐回复了光彩,随即又一片惨然,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老道士不为所动,对屠夫家人说道:“取些喂猪的牧草来。”众人赶紧取来。
老道士抓起牧草丢在屠夫嘴边:“该走了”。
屠夫竟然出人意料的听话,淌着泪水点点头,一耸一拱,叼起牧草,四肢着地扭着屁股腾挪下了床。
众人膛目结舌,一时定在当场,屠夫的母亲最先回神:“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泪纵横的就要去搀扶。
老道士拦下老妇,沉沉说:“不用扶!”
平安不忍再看,只好闭目叹息,太过离奇的悲剧总会让人生出伤感,疑惑,还有惶恐。
一行人来到猪圈外,老道士一指对匍匐在地屠夫道:“进去”。
屠夫反复反复踱着“步子”,几次靠近猪栏,又几次退回去,双手在地上擦出无数道血痕,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那猪栏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只要他迈出这一步就会就次坠落,永无翻身之地。
他脸色一变,凸起双眼,露出狰狞的牙齿,口水滴在尘土之上,溅起一粒粒怒火,可他转身看到了那锋芒无比的目光,终究萎靡了下去。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所以他迈出了一步,踏入猪圈。
当他的身子完全没入猪圈里时,平安仿佛听到了一声“唉”。
屠夫口吐黑水,抽搐着晕了过去,众人急忙上去拍脸子的拍脸子,掐人中的掐人中,这次老道士没再阻拦,嘱咐众人调养调养就无碍,之后在众人千恩万谢之后跟平安一起回去了。
老道士伫立在院子,仰望星空双手快速的掐算着什么,平安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
“你有很多的疑惑吧?”
“不敢欺瞒师傅。”
“我给你讲个故事。”
“恭听师父教诲。”
“有一只狐狸修炼百年,梦想自己有一天可以脱去兽相,修炼成人。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告诉他,只要明天夜里他能让第一个他遇到的人问他自己是不是人,如果对方说是,他就会梦想成真。狐狸很高兴,结果第二天他遇到了一个醉汉,狐狸幻化成人问醉汉,你看我是人吗?谁知道醉汉大怒骂道,你是屁,最后狐狸掩面而逃,永不再出山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乃万灵之长,生来就有五百年道痕,区区百年狐精,自欺欺人,哈哈哈哈……”
“只是有些许感慨。”
“世间万物本就是一买一卖,一进一出,一得一失,无需感慨。”
平安不再言语,他很想说可我终究是个人。
有些压抑,多了些沉默。自从师傅性格突变之后,沈平安就开始了不好的感觉,这次尤为强烈,他想要离开。却又放心不下师傅。
老道士似乎感觉到了平安的变化,这天平安正在做早课,老道士突然开口道:“想走了?”
平安一阵沉默。
老道士笑道:“多日来未有寸进,确实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平安叹口气,起身跪下:“弟子不孝。”
“你很诚实,至少诚于自己,这对你的修行来说是好事,无妨,应该走,也是时候走了,跟为师来。”说完扶起平安。
屋子里老道士一阵翻腾出打了个包裹递给平安,“这里有一些盘缠,一些你目前可以催动的疗伤,驱邪还有与人争斗的符咒,还有两卷书,一卷记载一些拳脚功夫,另一卷记载本门的些许秘术。出门在外难免会有麻烦上身,届时也有些手段抗衡。可惜你去意已生,为师没有时间亲自教授你了。”
平安重重的跪了三个响头:“待徒儿了却心事,一定会回来。”
老道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好了,你的心意为师明白的很,无需多言,去吧,现在就走。记住,你的机缘在东,向东。”
终究还是告别了老道士,踟躇着走出县城。那刻,平安浑身大汗漓漓重获新生,一路向西疾去。
桢楠树下,老道士看着平安奔袭的身影,面色铁青。
“六凶降世,本是建立千秋大业的大好时机,想不到如今却是孤家寡人。”想到这里,老道士愤恨的一掌拍在树上。
桢楠树不堪重负,哗啦啦的抖擞下一圈树叶趴在老道士身下。
“就算孤家寡人,本座也能一力担之,一定能!”
潼州距此甚远,绝非三五日的脚力就能到的。来者匆匆是因为逃避,去时碌碌竟也是逃避,平安苦笑着摇摇头。
夕阳西下,月梢渐起,平安走的有点乏了,见远处灯火阑珊,隐约有处村落,干脆找户人家歇脚,冥日再起行。
平安正打算询问村人,突然村口走出几个大汉拦住平安沉声:“近日村里有要事处理,外人一概禁止入村。”
平安问道:“这里地处偏远,在下又旅途劳累,实在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希望几位可以行个方便暂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说完掏出些钱财递给对方。
接过钱财掂量掂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一阵交头接耳后说:“只一晚,明早必须走,柴子,带他去你家。”说完领着其他人走了。
柴子:“跟我走吧。”
平安:“多谢柴子哥。”
“不用客气,反正只一晚。”
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边四扫。
刚刚未觉得如何,现在一环顾,村外三山环立,宛如一只口袋把村子包裹其中,只留村口一峪,就像夜里的猛兽藏于暗处,明亮的只会是猛兽的眼睛。
夜幕并未完全遮下,村子却里一片谧谧,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却没有人言传出,甚至都没有听见狗叫声。偏偏远处的山林不时有各种鸟叫声,风朔声,还有其他声音传来,隐约有种凄厉的感觉。
途径一处祠堂,那里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十号人,百米外都听到不少杂声传出。
平安停下脚步正要观望,柴子低声:“别看了,不关你事,走。”
平安无奈只能跟上。
拐了几个弯,总算到了柴子家。
柴子指着床板:“今晚你就在这睡下,哪也别去,明早就走,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平安摇摇头。
“那更好。”说完柴子找来一张席子大哥地铺就和衣睡下了。
平安望着屋顶既百无聊赖又百般不解,鬼使神差的出声问道:“柴子哥睡了吗?”
“没有”
“那几位叫你柴子,你姓柴吗?”
“我姓张,柴子是我的名儿”
“我姓沈,名平安,道名明……算了。”
“哦”
“家里只有你一人吗?你的双亲呢?”
“母亲生下我之后不久就病死了,父亲两年前也得病过世了。”
“抱歉”
……
“我和你一样,家里只有我一人了。”
“哦”
“你困了?”
“你话真多”
“我只是很久没跟人聊了,突然……突然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
“你说话像个读书人。”
“认识几个字,谈不上读书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不一会柴子的呼噜声就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