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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毛妖怪

    忽的外头风声大作,平安莫名的心惊,踌躇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张安神符,凝神,运气,符上的纹路逐渐清晰起来。待光华流转,照亮他的脸庞时,平安暗道,成了。

    翻身下床,轻轻把符纸放在柴子的胸口,光华立时分作几点隐入柴子周身,屋内再次暗沉下来。

    柴子呼噜声骤停,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如婴儿般安谧。

    平安一喜,有效!于是迅速拎起包裹出门,沿路返向村口。

    风嘶声似乎夹杂一些叫喊声,越走越清晰。

    岔路口,平安伫足而立,一边两相无事的通往村口,一边则是通往之前村民聚集的那个祠堂。

    此时凉风骤停,那确实是一阵阵的喊叫声,咒骂声。平安终究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平安压低身子一脚一浅的猫到了祠堂外的林子里。

    祠堂下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十个村民,他们有的高举火把,有的高举各种锄头棍棒纷纷咒骂着。

    “打死她!”

    “打死那个妖怪!”

    “打死她,免得她祸害乡亲!”

    人群中平安见到了几个熟脸,正是相跟着柴子的那几个汉子,站的最前头的是他们,喊得最大声的也是他们。

    平安有些不解,妖怪?他虽然读过几年书,典籍记载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也听说过不少,可是却真的没亲眼见过妖怪,就连之前老道士驱邪也认作噫症作乱,再加上去意心切,没往太深处想。此时听到村民口呼妖怪,也觉得甚为好奇,悄悄往前挪去。

    “村长出来了!”

    “大家伙听村长说!”

    “对对,听村长怎么处置。”

    这时祠堂里缓缓走出几个老人,为首的老者大约六十多岁,须发半白,拄者拐杖,身穿一身较为体面的粗布麻衣,应该就是村长。

    村长提起拐杖“砰”的一声杵在石板上,村名顿时安静下来。

    村长“咳咳”清清嗓子沉声说:“乡亲们,日前阮大夫被妖怪害死,妖怪是谁大就都知道了,就是他的养女阮玉!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当年老阮好心把她捡回来收养,却没想到抱回来的是个白毛精!昨日我们商讨决定除恶要趁早,为免这妖怪再害人,今夜就烧死她!”

    村名顿时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嚷嚷成一片。

    “烧死她太便宜她了,吊死她才好,再扔山沟里喂野兽。”

    “吊死也太便宜她了,依我看要把她扔到茅坑淹死,听说屎尿特别克制脏东西。”

    “胡说,我听说妖怪一定要砍了脑袋才能死透,要不然还会爬起来害人!”

    ……

    村长看着嚷成一片的村民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狠狠的砸了几下地板指着众人厉声骂道:“住口,嚷嚷什么!”

    “你,你说吊死她?你来吊吗?”那村民立马就不吱声了。

    “你,你说淹茅房?用谁家的茅房?你家的吗?”这个村名也不吱声了。

    “还有你,你不怕沾染晦气老夫给你刀,你去把她头砍下来,怎样?”这人也缩了缩脖子,往后蹭回去了。

    骚动渐渐平息,村长又找回了大权在握的充实感,干瘦的大手一挥:“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把她拖出来!”

    几个汉字从祠堂拖出一个猪笼,平安看到黑漆漆一团被浸在里面,既不挣扎,也不叫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拖着,在地上留下一道肮脏的泥印。

    村民见状又激愤起来叫嚷着“打妖怪”,有些村民胆子大的就清清嗓子然后一口浓痰往猪笼上“呸呸”吐着,更有甚者捡起地上的杂草土块扔在猪笼上,可笼子里的那一团黑依然吭都不吭一声。

    村长指挥道:“你,你,你,你们几个去弄些柴火来,越多约好,你,你,你,你们几个去找点火油硝炭,今夜就把这个弑父的妖怪烧死!”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那一团黑仿佛慵懒入眠的猫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尾巴嘶厉着。

    不是妖怪,是个女人!平安被惊愕道。

    那女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吼,双手奋力挣扎,红色的鲜血搅着黑色的泥土淌下猪笼,她的指甲已经似乎已经磨平了,手指手掌上也纵横了数不清大小不一的伤口。

    猪笼坚实依旧,可是她还是挣扎着,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无力的抗争着。

    村长怒道:“制住!”

    汉子上前一棍砸在猪笼上,“砰”,万籁俱寂。

    平安屏佐吸,眉头紧缩,他看到了那两个差官又站在了自己身前,母亲头上的鲜血淌满了自己的双手。

    “不,已经过去了。我只是个路人……”平安猛烈的椅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她是人。”平安睁眼。他已看不到人群,只见眼前黑雾漫布,死死的裹住他。

    “可我只是个路人,一个路人。”他紧攥的拳头,又缓缓摊开,再闭上双眼。

    他已听不到声音,可他的脑海里却看到了人群的咒骂,横飞的吐沫跟杂物。

    他踏步,停步,返身,再踏步,停步,返身。他的脊背上风雷呼啸,他的背影颓唐又凶险。那鞋子上铺满了尘土,夜色罩住的脸庞,一半祥和,一半狰狞。

    他不再癔想,选择沉默,或许也不是沉默,睁开了眼睛,回去的路漆黑漫长,他不敢跨出去。

    “住手!”

    ——

    “住手!”一大声喝。平安从林子中一跃而出。村民见有人出来捣乱顿时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

    村长见来人很是面生,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沈平安。”

    村长疑惑道:“本村没有沈姓人家,你是外来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大汉跳出来指着平安抢道:“村长,他是个过路的,路过咱村子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明天就走。不,现在就走!”

    村长被他的话气的胡子直打颤,想道一定是这厮贪图人家的钱财才不顾今天的大事引了外人进村,骂道:“又是你三癞子!滚回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大汉悻悻的缩了回去,不忘恶狠狠的瞪了平安一眼。

    “外来人,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少管的好,来几个人,带他离开。”

    几个大汉赶紧窜出来作势就要架着平安走。

    平安不退反进:|“且慢,你们不是除妖吗?在下正是修道之人,不妨让我看看。”

    村长捋着胡子:“你是道士?”见平安一副寻常服饰跟村民无异,又瞟到了三癞子的身上。

    三癞子脑子猛的一闪:“对了,我不是让你住在柴子家吗?你怎么出来的?”说完便大呼“柴子”“柴子”。

    见无人应答大急:“柴子人呢!”上来就要揪住平安的衣领。

    平安侧身必过:“柴子已经熟睡了,我是自己出来的。”

    村长盯着平安冷声说:“外来人,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柴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本村不留情面。三癞子,去把柴子叫来。其他人,看着他。”

    三癞子也心急如燎,迈着大步就跑去了。

    平安见局面稍稍稳住,不禁松了口气席地而坐。

    这里离柴子家不是很远,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三癞子跟柴子还没回来,村民们已经隐约有些躁动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连平安也感到有些躁动之时,不远终于传来三癞子的声音。

    “村长,不好了,柴子睡死了!”

    三癞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背着柴子晃了过来。

    村长赶紧拨开人群过来,探了下柴子的鼻息,一巴掌甩在三癞子后脑:“鬼叫什么!报丧呢?这不是有气吗?”

    三癞子苦着脸:“村长啊,我真没骗你,你看。”

    说完“砰”的一声,把柴子扔到地上,柴子仍然一副熟睡的憨样,口水都浸湿衣领了。

    村长回身冷着脸,问道:“外来人,这是怎么回事。”

    平安起身从袖子里夹出一张符回答:“只是一张安神符,可以让他踏实的睡几个时辰而已,撕下他胸口的符咒很快就会醒过来。”

    三癞子赶紧撕下柴子身上的符咒,顺手狠狠的掐了掐柴子的脸蛋,只见柴子忽忽悠悠的就醒了,糊着眼皮流着口水嘟囔道:“干啥呀,谁掐我。”

    村长诧异的看着平安:“真是好手段。”

    平安摆摆手:“雕虫小技,能让在下看看各位口中的‘妖怪’吗?”

    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过来吧”。

    村民们围在平安身后,平安蹲下身子细细的感觉着笼子里的她。

    她的手指上纵横交错扒在笼子的夹缝里,平安与她四目相对。

    这是平安第一次见到她,很狼狈。

    她额窄而颌宽,绕着下巴圈成一个好看的梨子,只是此刻她的身上布满的泥泞,已经分辨不出模样,只露出脖子露出一小点点细腻。她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的瞳孔像一碗水银里盛着一颗黑珍珠,只是珍珠周围有些血丝溢出,一定是她哭了很多,这应该是个柔和的女子。

    他的眼睛也很干净,深邃的瞳孔上倒映着自己的样子,只是忽远忽近的映像让自己看的不太真切,好像他很矛盾,疑惑,甚至有一些怜悯。

    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启开干裂的嘴唇痛哭:“我没有杀人。”说完两行泪水喷涌而出。

    平安眉头紧皱起身说:“能让我看下死者吗?”

    村长考虑一下:“跟我来”,领着平安又进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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