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纯阳酒,水煮鱼
酒坛里冲出香气太过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平安猝不及防下吸了一大口,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赶紧运功驱散酒气。
这一运功才发现这雾气不但蕴含醉人的酒气,还积汇着些许灵气,怪不得劲头十足,这灵酒闻一口就昏昏欲睡,要是换做寻常人恐怕已经醉翻了。
平安稍作调息,留下几缕冶人的残香,轻轻舔拭着嘴唇道:“好酒。”
真人袖袍一拢,雾气聚在掌心化作两滴火红色明珠滴进酒坛,笑道:“自然是好酒,这里以前本就是先师窖酒处。”
平安指着酒坛子一愣,问道:“华阳真人不是道士吗,也酿酒?”
真人微道:“先师学究天人,书画琴棋诗酒茶样样精通,这酒就是出自先师之手。昔年酿了七坛,接人待客用去两坛,今日再去其一,还余四坛藏身泉底,细细算来,应该有三十七年了。”
平安脸色突然变得很精彩,撇了一眼火红的酒液,搓了下手心,迟疑道:“那....这酒还喝得吗?”
真人“呵呵”笑出了声,“当然喝的,开封就没有不喝的道理,不但喝得,而且管够,不够再取一坛。”
说完屈指一弹,酒水汇成一道火红细练稳稳的注满了葫芦,坛子里的红液去了四成。
平安捧起葫芦酌下一口,还未咽进肚里,脸色砰然涨红,鼻下两股热气窜了出来,赶紧捂上口鼻咽下。
热,仿佛置身在三伏日头下架起的蒸笼里,浑身的筋骨都被炙热的温度烤的松柔绵软,无数道热气直冲头顶。
平安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了,热汗来不及凝液便燎成腾腾热气,
真人瞧着这个人形的馒头,想当初自己就是这样不明就里一口闷下,也变成了他这般模样,若有所指道:“酒和茶是一样的,喝多了,品不品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五脏六腑早已习惯。”
这次平安怎么用功都驱散不了酒气,只能任由它窜入四肢百骸里,打个了喷香的酒嗝,晃悠着起身拎着酒葫芦,迷离道:“请真人恕罪,晚辈有些醉了,想回屋休息下。”
真人眯着眼睛笑道:“无妨,小友自去。”
平安行了一礼转身即走,嘴里叨念着“别晃,你这葫芦怎么不让我塞酒塞,哎,这才对嘛”,打着摆子晃荡走了。
真人伸手,酒坛飘了上去,似在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酒开封了不喝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作势就要仰首喝下。
不远处密林传来一道呼声:“且慢,口下留酒。”
话音未落,掌门真人足下一点,端着酒坛破风而去,呼声之人也化作飞虹紧随其后。
不消片刻真人便来到崖边,等了几个呼吸,待后面隐隐传来破风声,真人竟直直跳下百余丈悬崖,后面的身影一愣,也随身跳下。
真人把酒坛负在身后,化气成罡罩住全身,呼啸而过的烈风连衣脚都掀不起来,酒坛里的酒水稳稳的贴在坛壁未洒一滴。
临近地面七八丈时候真人足下点向崖壁,壁上坚石陡然化作齑粉飘散,真人则横空直掠出去,完全不受下坠力道的拉扯,用的正是登云法中的一式——徘风徊云。
紧追的身影则带着聚气于掌,向后猛轰数下止住下坠的力道,腰身一扭,身子打着旋稳稳当当的落在崖下。抬头一望,真人早已又化作一个黑点,只能飞身再行追赶。
一路上真人脚不沾叶,御风而行,速度极快,身后那人只稍逊一筹,偶尔轻点绿枝借力。两人一追一赶,片刻之间就要飞离纵横十余里的上清山。
真人忽然停下身子落在叶上,身后的人影总算追了上来落在对面枝头。
那身影刚一立稳身子,连身上尘土都未扫去就慌不迭出声道:“师兄,你跑这么远干什么。”
原来是道行真人,上清山上也只有他有份功力了。
掌门真人把酒坛端在身前笑道:“不远些怕你喝醉了比师弟还闹腾。”
道行真人脸一红,嬉笑道:“怎么会,道承师弟年轻气盛气血方刚,我都被师兄你熏陶这么久了,老成持重,不会胡言乱语的。”
掌门真人把酒坛轻轻抛了过去,失笑道:“你呀,上次偷跑出山还没罚你,今天又跑来滑头。”
道行真人接过坛子迫不及待的狂饮几口,呼出一口热气,砸吧着嘴巴道:“我要不出去,道承师弟就要被那妖魔灰灰了去了,再说,你不也默许我出山了么,这会倒是倒打一耙。”
掌门真人抚须皱起眉头,叹息道:“多事之秋啊,国之将乱,必生妖孽。”
道行真人打个酒嗝,摸摸鼓胀的肚子,嗤笑道:“大梁都妖孽几十年了,何况前些日子天生祸像,这才哪跟哪呀,依我看呐,啧啧,,,”话未说尽就摇头晃脑起来。
掌门真人眺望远方,耳边风吟不止,“灵宝门人飘忽不定,天师道受门下拖累封山不出,听闻高氏那里达摩也创立个禅宗也煌煌如天,可惜家主高欢一向不喜佛门。”
道行真人飞下树枝,拎着酒坛倚躺着树干,似醉非醉道:“管他呢,想那么多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了,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也不全是坏事。”
说罢一口干了余下的酒水,舒爽的舒展下筋骨,大赞道:“师傅的纯阳酒不愧是天下奇珍,闻一闻精神百倍,喝一口生龙活虎,人生那个如酒呀,难得糊涂。”
掌门真人笑道:“的确,希言自然。”末了又补上一句:“你触犯门规,罚抄写清心咒十遍。”
“什么?我...”,道行真人顿时一个机灵起身,正要反驳,抬头一望树上哪里还有掌门真人的身影,刚要飞身回去,觉得他不动树动,一切都悬乎起来,两眼一黑栽在草地上呼呼睡去了。
——
平安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被人收拾过了。反正他醒来的时候薄被盖得严严实实,外衫叠在床尾码的整整齐齐,鞋子摆在地上齐齐整整,没有稀里糊涂的和衣睡下。
洗漱一下,去饭堂吃了一碗饭食,打坐完毕后照旧去了阮玉那里。
刚进去就闻到鲜美的香气在谷中漫延,平安舔舔嘴唇,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食了。以前在青城山虽然穷了些,却是做过不少野味果腹的,自打做了道士不但穷,还苦,吃了好几月的斋,说不馋那是骗人。
不是天生那就是自律,要不然这肉食跟女色一样,都是一沾就再难离开的主。
这味道平安老远一闻就知道是水煮鱼,值得称奇的是上清山一向清苦,调料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饭食也是素面为主,阮玉能把水煮鱼做的这么飘香,也算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平安进门瞅瞅,阮玉正穿着围裙在炉灶旁打转。
见平安进来了,阮玉高兴道:“沈大哥来了啊,你先进去坐下,这鱼刚好煮够火候了,我给你盛一碗尝尝的。”
平安其实没好意思进人家姑娘的闺房中,但四下一瞅,灶房连着闺房,中间只隔着两层薄板,要坐只能坐地上或者灶台上了,所以只能厚着脸皮进去了。
说是闺房,其实跟平安的屋子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徒有四壁,只是多了些好闻的女人香。
屁股刚沾在凳上,阮玉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盆过来了。
阮玉把瓷盆摆在桌上,小手捏成一团站在边上,轻道:“山里料子少,我也有日子没做过荤菜了,不知道沈大哥喜不喜欢。”
平安看着这盆子鱼汤,把筷箸捏在手心搓了几个来回,不知怎么就是下不去筷子,抬头问道:“你吃了吗?坐下一起。”
阮玉一愣,坐在不远不近的那个板凳上,笑道:“吃了,你吃吧。”
平安下筷夹起一块鱼肉,香浓的热气扑起,奶白色汤汁浸在鱼肉里,轻轻一夹就从鱼肉里溢了出来。汤面飘着些许莫名白丝,汤底是四五片半尺长的绿片草叶,裹着整个鱼身,保温又保鲜。
以山里的条件,这卖相已经着实不易,光闻闻就能馋倒人,再加上肚子里馋虫被这么一勾,平安也不再矫情。
鱼肉细嫰滑口,夹起一片放在嘴里,再就上溢涌的香汤,那滋味妙不可言,平安胃口大开,大快朵颐起来,末了风卷残云把汤水也喝的干净。
阮玉看着平安吃的这么酣畅,心情美不胜收,等他吃完还是多问一句:“好吃吗?”
平安放下筷子,打了饱嗝,咧着嘴笑道:“好吃。”
阮玉脸上笑出来花,喜道:“沈大哥喜欢就好,山里清苦,练功又要花大力气,你喜欢的话我常给你做些补补身子。”
平安心里一突,既不想拒绝又不想言不由衷,左右为难下只好继续夸赞:“山里料子少,没想到你还能做的这么好吃,换做城里的酒楼的人怕是也做不来的。”
阮玉腼腆一笑:“沈大哥说笑了,我就一个山野乡民,哪里能跟人家酒楼里的人比,我见过的料子还没人家吃过的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