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说来话长
平安笑而不语,阮玉的自谦把他灵机一动的话题堵上了,只好报以含蓄而且适宜大部分诚的笑容。
笑的很自然,像演练过似的,两腮肌肉微微吊起,半翘的上唇的掩住一排牙齿,下唇敲露出半排晧齿。
明媚的阳光透过纸窗折在那一口白牙上,敲揪出藏在齿缝里面一根白丝。
阮玉慢慢探过身子抵在平安身前,伸出葱白的小手。
平安不由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低敛在地上。
阮玉身上隐约有种很好闻的香味,清清淡淡里匿着若有若无的甜味。平安欲拒还迎,忍不坠是耸耸鼻子,视线不由抬了上来,婀娜的曲线一寸寸凑了过来,心脏不争气的突突直跳,有种揽住这身段的冲动。
阮玉停在他身前一尺处,按在他的肩头,朱唇轻启道:“别动”。
小手攀在平安的脸上,平安心跳更快,拳头攥的更紧,拳背青筋暴露,那手微凉的触感更像是滚烫的火油,浇的他火急火燎。
说时迟那是也快,细指刚一撑开他的嘴唇,指甲一掐一捏,牵出一条细小的白绒,阮玉把它在弹在地上,在围裙上擦抹干净,笑道:“这白毛不仔细瞧还真难发现。”
平安暗下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刚要挪开屁股,又觉得不对,脸色红到脖子根又黑了下去,一屁股坐下。
阮玉打量着平安,问道:“沈大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平安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下,故作坦然道:“有吗?没有吧。哦,对了,我正要问你那白毛是什么,含在嘴里有些苦,嚼来嚼去又嚼不烂。”
这话才点到了阮玉心头,她解下围裙叠好放在桌上,眉开眼笑道:“这是蒲公英呀,去根去茎,只留花丝,清水一煮就走了样子,不过味道还是洗不走的。”
平安愣神,他之前想过这绒线像蒲公英,不过没敢确认,那大条的宽面叶子也眼熟的厉害,于是问道:“那叶子该不会是猪肚草吧。”
阮玉一拍手心,乐道:“对呀,不过医书上叫车草,跟蒲公英一样都是养胃的草药,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大花二黄三不吃东西,我就摘些来给他们拌着,后来他们吃的可欢了。”
平安疑道:“大花二黄是谁?”
阮玉道:“大黄是村长家的大花猪,二黄是陈哥家的衅驴。”
平安轻咳嗓子,挺直了腰板,有意无意的点了点桌子,干笑道:“嗯,挺好吃的,怪不得,嗯,牲口,嗯,都喜欢。”
阮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只言片语间就把平安贬为了畜类,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歉意道:“哎呀,沈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草我也常吃的,这个真的能吃的。”
平安瞧着她犯难的样子,笑道:“好拉,知道能吃的,我也懂些医术的。对了,这两喂都是性苦,寒凉的草类,跟鱼一起下锅,难道就是这苦味去掉了腥味?”
阮玉摆摆手说道:“不是的,要去掉那么重的鱼腥味整盆都放上药草也不行,所以我去采了些山里的葡果拍碎了一并下锅煮,我以前就是这样...做给我爹爹吃的。”觉得没什么纰漏,才说完后段,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平安。
末了又小声掺了一句:“葡果也是能吃的。”
平安张了张嘴,怜爱的看着她,斩钉截铁道:“能吃,很好吃,我很喜欢。叫你多费心了,又要抓鱼又要摘采的,下次知会我一声,好过一个人忙东忙西的,我也好给你打个下手。”
以前常听人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酸话,阮玉不懂往深里是什么意思,不过照字面的意思念叨念叨应该就是君子一定要老婆给他做饭,不然就的花钱买。
阮老头活着的时候告诉她要嫁人就要嫁君子,就算不是君子也不能是偷鸡摸狗之辈,因为君子至少不打老婆,所以大概就是心肠比较好的人就是君子。
在她看来,平安心肠非常之好,君子应当无疑,脸红道:“不麻烦的,你吃的惯就好。”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鹤鸣,阮玉说道:“小白鹤回来了,听声音好像是来人了。”
平安诧异道:“你能听懂它的意思?”
阮玉起身收起碗筷,摇摇头:“听不懂,白鹤再灵精也不会说人话,只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大略知道一点点,比如有人来了嗓子就拉的比较长,肚子饿了或者想让我给它度气,嗓子就很低,要是想出外逛逛嗓子就会很短。”
平安看着阮玉一本正经的传授经验之谈,觉得她要是改行当仵作应该很有前景,试探道:“那你看我有什么习惯。”
阮玉平静下来,脱口而出:“你心里藏着事不想说出来的时候,就会笑。”
平安的微笑凝了下来,嗫嚅着嘴角,又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真厉害。走,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说着走出屋外。
平安往日里是讨厌人多口杂的,这时候却真的很想这只被毛的兄弟鼓噪一下。只是白鹤光在天上打转,没有落下来掺一脚的意思。
来的是小道童大志,迈着两条小短腿来到两人身前,呼了句“无量天尊”,一板一眼行礼道:“二位都在,甚好。掌门有请二位到大殿议事,不知二位贵客方便否?”
平安回礼,点头道:“烦劳小师傅了,我们现在就去。”
不由分说拉起阮玉的袖口就走,阮玉像小羊羔似的被被牵着走了,大志摸摸后闹手,不明所以。
一路疾行,快到大殿时平安才松手,阮玉的袖口被他捏的皱巴巴的,深呼吸下开开口道:“走吧。”
阮玉右手搭在左手上点点头,不露的抚平褶皱,也不多言,言多必失的道理她刚学会。
掌门真人跟陶承已经在大殿里等着他们了。
陶承大醉醒来后又是风度翩翩的郎君,见两人来了,迈着矩步上前,出口却是单刀直入:“师兄,我已经同沈兄弟约好一通前往皇城,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真人慢条斯理道:“沈小友刚替我们上清山解决了麻烦,现在又要陪你出行,于理不合。”
陶承眉毛一挑。
真人轻咳一声润润嗓子,绵言道:“不过老道斟酌再三,沈小友也算是自家人,只要小友不介意,一道前往自无不可。”
陶承没好气的回道:“师兄明鉴。”
平安颔首道:“晚辈愿往。”
陶承喜笑颜开,负手曲肘轻顶平安,立起大大的拇指。
真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明日启程,今日就先回去备好行囊,到了皇城去寻你郭师兄处即可。阮小友留下,近来琐事繁多,没有余暇教习小友,现在诸事已毕,老道就传授小友吧。”
阮玉茫然的望着平安,见平安点头,行礼道:“多谢真人。”
翌日清晨,平安跟陶承同行,行至山脚,看到阮玉正站在那里朝两人挥手。
阮玉三步并作两步踱了过来,把一个包袱塞在平安怀里,拍去上面的灰尘,道:“你们一路走去皇城,百多里路难免会饿肚子,我做了些鱼饼当干粮,饼子我用油纸包好了,你们拆开就能吃。”
陶承凑来,来回看了两人一眼,笑道:“诗曰: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好鱼好饼好鱼饼啊。”
阮玉歪着脑袋不明所以,“陶大哥说什么呢?”
平安把包袱负在身后,笑道:“没说什么,他醉酒还没醒,胡言乱语呢,麻烦你了,那我们走了。”
阮玉心有不舍,低道:“嗯,那你们一路顺风。”
说完三步一望,五步一停回山去了。
陶承是个不纯粹的道士,但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起码在平安眼里是这样的。
第一眼看上去他就是儒雅的书生,上上下下都是那么的含蓄,相处一段日子就会发现全是装的,也许是他跟道行真人相处多些,骨子里也刻上了浪荡不羁。
陶承全部藉在心中,道行真人则是掏出一半一半赤/裸/裸的流于表。
比如现在,他就在肆无忌惮的啃着鱼饼,含糊不清的赞不绝口“外酥里嫩,五味俱全”之类统统拿出来称扬了一遍。
上清山也是不吃肉。
平安看着他光吃还不算,吮着手指上香脂,拍拍他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兄弟,你知道吗?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全毁了。”
陶承解下水壶喝了一口,笑道:“形象,我能有什么形象,不过一界山野草民罢了。这年头,皇帝都不要脸了,我还费那劲粉饰什么脸面,有朝一日,若是可以的话,我敢当着他的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什么清规戒律,法理教条,统统都见佛祖去吧。”
平安笑道:“你这么说要是让掌门真人听到又要罚你了。”
陶承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师兄很累,我们也累,若是有一天师兄不罚我了,才会出乱子。”
话锋一转,“我倒是好奇你跟阮姑娘是怎么回事,非远非近,非亲非疏的。”
平安别过脸不去看他,叹道:“这个说来话长。”
陶承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唉,一言难尽。”
“言简意赅就好。”
......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好久,终于还是平安忍不住,率先运起了登云步甩开了陶承的死缠烂打,陶承也不逊色,先失一踌下很快就追了上来,两人这么一逃一追,很快就跑出了十余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