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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夜闯同泰寺 三

    明月如霜,冷面如刀,杀气如麻。

    银辉斜弄,遍洒塔围,让初春的庙院铺了一层秋霜。

    冰冷的空气,冰冷的刀锋。

    正如平安的心一般冰冷。

    苍白的世界里孤独的品尝萧瑟,寒冷,心渐渐飘向远方,渐渐凋零。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修士,他的心曾破碎支离,所有的哀伤都已埋葬,埋在深不见底的地方,是个既要去寻找又不愿跌入的深渊,直到遇见那团和曛的温暖,他的伤口才开始愈合,满目疮痍才开始重生。

    而现在,这里似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萦绕,挥之不去的魔咒迷蒙了他的双眼,邪魅冰冷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指前盘旋的剑符像是催命的签令,散发着死亡的低语。

    地上呻/吟声渐微,弥如连点数指,稳下弥远的伤势。

    平安冷酷的看着地上两人,漠视不远处的士卒,誓要杀生。

    剑指所向,最后一只剑符再次刺向那个不能动弹的人。

    弥如看着那索命的流光击来,毅然挡在弥远的身前,眼瞳中那流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平安不要!”

    “阿弥陀佛。”

    一只干枯的手掌挡在剑符前面,一道璀璨的银光后至击碎了剑符。

    弥生大师鬼魅般出现在这里。

    陶承倚着塔门,左臂抬起,那抹银色匹练正是他发出的剑气。

    甲士们挥刀正要上前,弥生大声挥手止住了他们。

    洪亮祥和的佛号灌入平安的耳中,顿时驱散了那迷咒,平安的眼睛立刻清明,气息平缓下来,左掌钻心的痛楚重袭。

    不禁看向陶承,问道:“我,我刚刚怎么了。”

    不等陶承开口,弥生大师先答道:“阿弥陀佛,小友陷入魔障不可自拔,险些坠入地狱永世沉沦。”

    平安不可置信的看着陶承。

    陶承点点头,又说道:“你不必谢他。”

    说罢朝弥生大师冷道:“多谢。”

    弥生大师摇摇头,“不谢,多谢。”把弥如弥远两个重伤号扶起,施施然走了。

    陶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又看看四周林立的甲士,紧握金剑低道:“这是我们大梁的精锐卫士,只能拼一下看看,我们还是按原路回撤,成不成全看天意了。”

    平安苦笑道:“我懂。”

    两人相视一下,不约而同运气冲了出去。

    甲士们手持长刀,冷漠的目光盯着这两个人。

    眼中那两身影刚有动作,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上!”,最前的十个士卒挥刀扑了上去。

    两人毫无悬念的越过了前面十人,后面十人又拉开身位,联合前面的士卒把他们圈在中间。

    两人伤势不轻,痛的汗流浃背,两背相抵,同声同气道:“冲!”

    士卒整齐划一地前冲,斜刺。

    平安挥手射出一道摄气符,崩开卫士,陶承则略显从容,剑舞成环,尽数挡了下来。

    一波将平,一波又至,平安还未再作准备,后面的卫士又上前刺出寒光。陶承似乎早已料到他的窘境,以肘代手,把平安牵在前头,这时平安已准备妥当,再次射符崩开士卒。

    如此几波下来,陶承虽看起来开合自如,可平安却狼狈不堪,气喘如牛了。

    军阵当前,除非术法极其精湛的高手,不然还未等你施法,已经被乱刀砍成肉泥,尤其在战场上,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再高明的修士也要暂避锋芒,即使勉强抵挡下来,一旦力竭也只能望风而逃。

    最值得注意的是战场上防不胜防的冷刀子层出不绝,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都难免阵前亡,在这里,刀枪跟运气要远比术法有用。

    甲士们得令生擒不敢痛下杀手,刀阵虽然凌厉非常,出刀时却略显犹豫,否则平安已经命丧当场。

    而平安也不愿杀伤士卒,只能频频用摄气符震开兵士,元气消耗极快。

    兵士且战且围,两人且战且走,双方不谋而合下,还真拉开了一小截包围圈。

    陶承看出端倪,知对方不下重手,开始不遗余力,尽情挥洒出精妙剑术,一人抗下所有长刀,把他护在身后。

    陶承边挡边低道:“他们欲生擒咱兄弟,这是个机会,你有没有办法再限制一下他们。”

    平安一脚踢翻一个士卒,借机缓口气道:“你得把我送远一些我才有机会用符法。”

    陶承大喜,“好!”,然后用最后的元气劈出一抹剑光,斩断了数柄长刀,顺势一脚踢在平安屁股上,把他踢飞了出去。

    平安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远远飞了出去,灰头土脸的摔了个狗啃泥,也顾不得呲牙咧嘴,起身就掏出一张凝冰符,疯狂调动丹田的元气注入其中。

    三息之后,凝冰符幽光乍现,平安顿时挥出符咒。

    符咒在空中化作无数蓝色光点,擦着陶承的边缘吹进了人群。

    军士们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过,温度骤降,冷的直打哆嗦,手里的长刀都几乎拿捏不住。更有甚者,冲的最前的士卒长刀已然结成冰刀,甲胄上布满寒冰,靴子跟石板被冻在一起,化作一块冰疙瘩,前冲的上半身却收不住力道,顿时一头栽在地上。

    前面的人一倒,紧随其后的人也跟着扑倒,哗啦啦撞成十来个滚地葫芦。

    不只是人,地板上也被铺上一层冰凌,滑不溜丢,这些滚地葫芦一倒下,起身都费劲。

    陶承大喜过望,也不耍什么剑法了,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一把拽住气喘吁吁的平安裹足狂奔。

    伯长一看两人冲出重围,也不管什么军令了,急的扯着嗓子嘶喊起来:“弟兄们,给我追!千万别放跑了贼人,生擒不了就杀之,将军那里我来领罪!”

    兵士们一听有人站出来扛雷了,纷纷红着眼睛死命开追,这是他们打过最憋屈的仗,四五十精锐竟然没拿下两个妖道,简直是平生大辱。

    两人听见身后呼喊,知道兵士们不再畏手畏脚,一旦再次被围困只怕真要血溅当场,乱刀分尸了,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逃的更快了。

    熟悉的角落,熟悉的味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茅厕,气味总是最浓郁,最经久不散的。

    后面喊杀声呼啸,前面却静谧如常。

    陶承心下忧虑顿消,边跑边扯下身后飞爪,抛在两丈高的院墙上。

    飞爪牢牢卡在墙外,陶承身子一跃,荡着绳索踩在墙面上,脚下借力一点,三两下就翻身攀上高墙。

    平安也如影随形,只是身子一软,险些跌了下去,幸好陶承一把拽住他,扯上了墙头。。

    军士们紧随而来,陶承挥剑斩断绳索,看着墙下横眉怒目的一群人,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同泰寺!不过是贪金敛银,藏污纳垢之所,今日一见,令某大开眼界,后会有期,呸!哈哈哈哈....”

    笑罢两人齐齐翻下高墙,等到卫士们绕路寻来的时候,早已没了两人的踪影,只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飘荡在这里。

    伯长又羞又愤,挥刀劈在院墙上,斩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万千话语憋在心头化作一声叹息:“唉!罢了,你们且沿路再追,我去禀告将军。”

    ——

    龙不与蛇居,皇帝的小屋与寻常僧侣并无二致,只是没有与他们混杂在一起,所处多了一圈矮墙。稍显幽静一些。

    月光照在床头,照在他的身上。

    这是位慈祥的老人,他的头发已完全斑白,梳理的认真仔细,齐整的铺在枕后,胡须也变的灰白,一样齐整的垫在胸前。从前刚毅的面孔现在变的圆润起来,没有像寻常老人那般沧桑,皱纹添了许多,但不粗糙丑陋,仅仅象征岁月在他身上流逝过了。

    睡的十分安稳,呼吸均匀有力,双手很自然的摆在身侧,掖在被单下。

    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的一声野蛮粗鲁的破门声传来,惊醒了正在安谧的皇帝。

    “参见陛下!”

    一道威武的身影提枪闯了进来,半跪在地上。

    皇帝不情愿的睁开朦胧惺忪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慢腾腾掀开被子,迷迷蒙蒙说道:“何人。”

    “末将羊躭,特来护送陛下回宫,这里太危险了。”,声音粗狂富有张力,很男人的嗓音。

    皇帝合着睡衣坐起身子,不紧不慢道:“来人,掌灯。”

    军士上前点燃烛火,屋子光亮起来。

    皇帝盘膝坐在床上,双手很自然的搭在腿上,徐徐道:“危险吗?这里是佛门清休之所,四方上下皆有我佛庇佑,险从何来?”

    羊躭捏紧长枪,沉声:“有两个贼子夜闯同泰寺,现已被末将困在浮屠塔前。”

    皇帝不自觉的摸过枕边的佛珠,捻在掌心一颗颗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我佛慈悲,将军生擒即可。”

    羊躭怒火中烧,闭上眼睛,压下怒气,低声道:“末将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两个贼人似乎打伤了弥如弥远两位高僧。”

    皇帝忽然停下手中佛珠,吃着脚跳下床头,焦急道:“两位高僧伤的重吗?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捉拿贼人。”

    羊躭回到:“末将以为当下还是以陛下安危为重,所以末将敢情陛下回宫歇息。”

    皇帝急的在地上踱来踱去,额头隐隐冒出细汗,手中佛珠越粘越快,“那朕,现在应该先去探望两位高僧伤势才对。”说完竟要穿着内衫赤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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