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弱者的嘶鸣。116

    “孩子……孩子叫什么呢？”

    崇笙呜咽良久，说出话的声音颤抖嘶哑。

    “叫孙浩。”

    李芳突然发出温柔清浅的微笑，听起来有有些腼腆

    “说起来还是有些惭愧，很长时间我都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关于他名字从未思考过。临到上户取名的时候，这才发了懵。脑海里只窜出一个浩字当头，便匆忙写了去。

    后来我到成都才看见许多他同龄的还孩子们名字一个比一个有诗意，像是小说里的男女主角那样唯美浪漫。我也总是在想，他会不会责怪我取的太过仓促生硬，给他的生活都添了几分乏味枯燥。”

    “芳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孩子们的培养重在灵魂哪在什么皮囊称呼里。人人都想自己孩子活的像总裁小说里的主角，可真能活成那样的是因为名字么？

    况且那些名字现在早已烂大街，曾经的追捧在现下看起来和当初那些狗蛋丫蛋二狗子一样平凡。不过是那一代人对于文艺二字有些执念，等这股热潮平静下来也许还会重新崇尚返璞归真，大接地气的名字呢。

    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里，一来他大了可以更改，二来你有没有听过因平凡而伟大这话。

    你只记得因深爱他而更要眼界清明，为他捏塑灵魂的本质，给他一颗聪慧勇敢且独立的心。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别人也许会忘，但他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一定可以让人终生惦记。”

    x见崇笙和李芳两人当真像极了有些年龄底蕴和各自生活见解的老友，竟都挂着淡淡泪痕调侃起家常来。不是所谓的闺蜜，而是相互理解尊重的稳重知音。

    “哎……是啊！我现在也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可……可孩子从小就没了爸爸，我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市价逐步飞涨早已不是我母亲那个年代，我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劳动力，况且我一直都想给他好的教育。

    所以我才背井离乡想给他打拼出一番天地，那时只觉有了钱就可万事无忧，却不知道为他塑造灵魂的重要性。

    总认为教育孩子和他拥有的教育资源有关，生生错失了父母引导这个孩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教育环节。哎！”

    “芳姐，你们那边也能找到挣钱的好工作吧，只要吃苦虚心够努力够懂的人心，为什么跑成都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哎！”

    李芳突然发出短促苦涩的笑声，空气里弥漫开的尽是她的悲凉和恐惧。

    “如果我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我为什么非要不远万里做个他乡异客？如今我回了老家，再看到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他们也只觉着我熟悉愣愣的瞪着我，连我名字都记不起。”

    “……”

    崇笙无言以对，只敢在心里责备自己唐突莽撞词不达意，让她听起来像是责备审问，事后诸葛。

    李芳只沦陷在自己充斥着绝望和无助的痛苦回忆里，一时之间难再开口。

    一个世纪的相互沉默，李芳终于开始继续讲述，只是这次开口，那语气比她描述失去她丈夫时更为压抑沉重

    “后来的事故调查报告说他当时严重超载了大量煤炭，负载重量过多惯性太大外加山路崎岖雨天湿滑，他猛踩了无数次刹车。

    那种大卡车和小车的制动系统天壤之别，它们是气动鼓刹，一来他踩的太多气泵还未来得及调整气缸里的气压给他下次操作做准备，二来刹车鼓高温发热。

    出事之前，制动不是迟钝而是全然失灵，下坡路段车速递增，迂回又多，还未行出多远路程便在一个急弯处被惯性牵引直接翻滚下了山崖。

    报告最后的总结判定车祸原因为违规超载导致刹车负荷过重，保险公司理所应当拒绝了所有赔付。

    我们不服，提出上诉说他们忽略的天气和特殊行驶环境因素，很明显我们的败诉毫无意外，对方只强调事故报告的最终结论，轻轻松松就结束那场无力的辩论。

    他母亲说不行就向更高级别的法院申请二审三审，一定要告到他们服气为止，不然留下这样大一笔债务，我们婆孙三人的今后的日子不知该怎么过下去。

    好说歹说百般解释，才劝住了她。我不想她因为不甘心便往这条死胡同里投入更多的精力，毕竟这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事情。

    也许是我理智的有点毛病，从未说出口来，只怕他母亲听了要心寒，其实我是理解保险公司的，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行业底线。

    失去她一双优秀的儿女，他母亲把那场诉讼当作唯一的精神寄托，既讨伐不了天地的冷血不公，那她一腔的怨愤痛苦只能投射到保险公司上，她必须慷慨激昂的做点什么，不然一停下来就不知如何面对，整个充斥他们点滴生活回忆的安静屋子。

    我丈夫和他妹妹葬礼那几日下来，她像老了二十岁的即视感，60岁的年纪走出了80岁的步履蹒跚。而就在我亲手扼杀了她的精神世界第二日早上，她竟一夜白头，80的老人又像是90岁的干瘪焦黄。

    超载并非我丈夫一人所为，那时私下的行业风气就是这样，如果谁中规中矩只按限定载货量上货，只怕只有喝风的份。

    无论是承包单还是散单，司机和老板都需要节约运输成本，每一次的载货量越大越好，老板不给上货的工人私下通告，他们怎么敢私自乱上货？

    煤老板自知心中有愧，偷偷找人给我们带了3万说是慰问金。欠款的那些亲戚们虽没有一个人前来催促，但我们自觉良心坦荡，欠人家的必须尽早还清。

    钱一到手，连忙纷纷优先还了些家中有孩子有病人有老人的亲戚。但仍然还是留有大量外债，毕竟杯水车薪。

    家里能卖的几乎都卖了，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更不提老太太长年不断的各种药物，她大病没有小病不少。

    精神世界彻底崩塌，外加亲眼见证原本如此置办丰腴的家渐渐被人搬的空空荡荡，老太太悲怨过度每日吃的越来越少，竟躺在床上大病不起高烧不退。送去医院说是什么感染性心肌炎需要住院治疗。

    我当时抱着孩子连夜跑回娘家，想找我母亲借用下那一万彩礼，她也没有嫌弃的恶毒嘴角，只冷冰冰的告诉我拿到彩礼当日便全部花在了我弟弟身上。

    第二日早上我抱着孩子躲在她病房外的长椅上，想起自己兜里所剩不多的15元现金，潸然泪下又不敢放声痛哭。

    正在这时，一个手提水果罐头和葡萄糖的男人出现在我身旁。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温柔劝解我许久。一幅十足温柔亲切的老大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