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上元灯会·初
江凝韵听到关门声,也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方才只穿了寝衣站着说话,应该是分散了注意的缘故,倒不觉得冷,现下进了被里,却觉得周围全是凉的。
想着前世的人和事,江欣雅、楚钰,还有,文玉呈。
她原本计划差人去告诉木怡然和任婂两人,楚钰和江欣雅有私情,到时候,借她们的手把江欣雅送进去,先把这对鸳鸯凑在一起。没想到这楚钰还真是情深,居然直接打算娶了江欣雅!如此,更不需要她费什么力了。
哪怕如今江欣雅冠上了嫡女的名号,可在众人眼中,她终究是个姨娘生的!任婂本身就是个脾气暴的,木怡然也不是个好惹的。等她们知道,一个姨娘生的把她两人给压一头,这楚钰也别想安生了。
何况木任两家势大,便是楚王爷也要避让三分。若是楚钰偏袒江欣雅,就更有她好瞧的了。
江凝韵实在好奇,明明前生根本没这些子事,陛下怎会忽然赐婚?也罢,懒得琢磨,反正只要是对她有利那便够了。
记得最初,她想过简单地折磨江欣雅,可又不甘心。那是她无望前世的推手,若非上苍恩赐,得来这重活的机会。她死了,便是真死了。
她一介深闺女子,什么都没。所以要想除掉楚钰,先得让其自乱阵脚。再则,她需要权势,足够大,能左右一朝世子的权势。
上次赏花宴她暗中也找人查过,可一丝痕迹都没有,怕都已叫幕后人销毁了。若有一日,她能比那些人还要高贵,谁人奈她如何?
母亲说江欣雅开春就要嫁了,若是在前世时,她已被关在楚王府里面许久了。那时,她也是偶然听送饭的丫鬟说起,江欣雅参加了开春后的大选,当上了太子侧妃。
既然今生江欣雅要入王府,那这东宫,又或后宫,便让她来闯一闯!
如此思虑着,信念坚定。只是,为何不经意想到文玉呈时,会有些心痛?
江凝韵摇摇头,把这些念头赶出去。无论做什么,有什么后果,她都是绝不会后悔的,绝不!
江凝韵阖上眼,却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莜青开了门来叫小姐起床。江凝韵早已自己整理好了。只是一宿未睡着,眼下有些发黑。
莜青赶紧叫小厨房煮两个鸡蛋,和鹊儿一人一边滚动着。
江凝韵也觉得舒服得很,任着她们动作。好半响,又施了妆,才匆匆赶去给老夫人请安。其实今日较往日已是蛮早的了,不过毕竟是新年伊始,必须注意着些。
难得请安时人都赶在了一块儿,老夫人高兴便多说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催着府里的姨娘尽早生个儿子,又想和江夫人商量江凝韵的夫婿人选。江欣雅倒是没提,江老爷只说已择了婚事。虽未直言她将嫁入哪户人家,但就凭这些日子里的照顾,可见一斑。
还有那嘴碎的借此讽刺江凝韵,将来说不准嫁的还不如一个庶妹好!且妹妹都做了人妇,姐姐却待字闺中,得是多没人要的姑娘s来被江夫人听到了,府中又是好生整顿了一番,这明面上才算是静下来。
老夫人在上首说着,下面的人各想各的事。江夫人瞧着女儿面色略憔悴,就知道定是她一晚上没休息的后果。等老夫人说完,众人都告了辞,江夫人拉着江凝韵的手往外走。
“昨夜不是回去休息了吗?怎的还是这般没精神?睡不着么?”
“母亲,我无事的。”江凝韵只想转开话题。
“您瞧我今儿这身好看吗?这袍子可是您前些日子差了玉蓉送的,今日才舍得穿上。”
江夫人瞧着女儿笑着,“阿韵模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走了几步,开口说,“等几日,你长姐就回来了。”
江凝韵有些开心。自姐姐嫁人后,见一面实在是难。姐夫是庶子,不能指望家中分出太多东西,只能靠自己争。于是,带着姐姐一起去外地想历练几年,往后才方便往上升。
“你也大了,母亲想让你姐姐在她知晓的世家公子里边,帮你选一个夫婿,怎么样?”江夫人试探地问道。
江凝韵却停住了脚步,“还是不麻烦姐姐了吧。”
“阿韵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江夫人迟疑着。
“不是,”顿了顿,“等过了春再说吧。母亲,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江凝韵快步走开,留下江夫人站在原地,担忧着。
江家亲戚不多,且没几个在这京都里。江康儒也懒得到处跑,故而每年也就拜访些邻居罢了。
江凝韵就这样散漫地过了十五日,终于等到了期待许久的上元灯会。
景朝虽不比前朝时,未嫁女在外抛头露面便是犯了大错,可旁人的看法以及仕女们的矜持,到底禁锢了自身。除去少有的宴会,一年四季深锁闺阁绣楼中,惟有元宵灯节可以随意上街观灯。
立春后的都城依旧寒气逼人,但华灯初放,到处悬灯结彩,灯火通宵畅明。都人士女,丽服靓妆,满城锦绣,满街珠翠,热闹非凡。
岁月恒古,尘世枯荣交替,灯会历久弥新。繁华盛景,年复一年。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上元之夜,才子佳人,邂逅情缘。多少缠绵悱恻,风花雪月,因此铺陈演绎,经年难忘。
东河街边的青石红墙上,挂满了各色的花灯,手艺人沿街叫卖,不少耍杂技的比拼着手段本领,花样繁杂。河中龙舟荷影,流光溢彩。
江凝韵戴了个红色狐狸面具,只堪堪遮住上半边脸。穿着粉紫单色广袖低领束胸纱裙,再搭着身上御寒的火狐皮披风,活像一只初入红尘,勾人心魄的悬狸。
人流拥挤,鹊儿和莜青都被冲散了。江凝韵此刻一个人逛着,倒也自在随意。
这边的灯笼,若是挂了谜面的,只要能猜出来,就可以拿走,还有些是有其他要求,而剩下的么,却是要花银子了。
江凝韵腰上就系着一个猩包,还装着别的小玩意儿。虽然身无分文,但是凭着机智猜到不少谜底,手上倒未空着。拿了三个灯笼,左边举着木做的画了山水的蟠螭灯笼,右边提着两个纯色的小圆灯笼,一个是麦秆制的糊上黄纸,一个是竹编的围了月白色绫绢,皆是吉祥灯。
原先还有两个莲花的,实在拿不下了,方才便送给了玩闹时撞到她的稚童。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刚好听到前面一老伯吆喝,他做好了一个兔子样式灯笼挂上一旁的架子。细竹条绑的大概,特意做出的长耳朵,还能随风摇动。糊上洁白的绢纸,黑笔墨简描轻勾,红染料定睛逼真。远远瞧着,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江凝韵快步过去,取下来,
“老伯,这个多少钱?”
“皇兄!我就要这个!”还不等老伯回话,一只胖乎乎的手同样抓住了灯笼提竿。“皇兄你快点儿!”
江凝韵扭头,旁边是一个圆润的小矮胖,约莫十来岁,衣着华贵,正朝不远处的一位公子叫喊着。只是
——皇兄?!
她记得宫里是有一位七皇子,年纪确也合得上,难不成,便是身旁这小胖子?
顺着小胖子的视线瞧过去,灯火阑珊处,一人提着写了“齐”的字姓灯,徐步走来。并非生人,正是齐珵光。
江凝韵脑海中思绪纷乱。
古有子都,传言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江凝韵不知子都何等容貌,只觉得眼前人,定是要姣于子都的。
今日灯会,七皇子求了景瑞帝让他出宫赏灯。软磨硬泡得陛下受不住了,又担心幼子安危,便命了太子一同看顾着。
江凝韵一时痴于容颜,忽地想起一事。
如若这声“皇兄”叫的是文玉呈的话。。。。。。
今上统共三子一女,文玉呈要么是太子齐珵光,要么就是三皇子齐钺谰。
据说三皇子生母卑贱,连带着三皇子也不得盛宠,一应用度与一般世家公子无二;而太子殿下虽生母早逝,但元后同陛下情意深厚,殿下也颇得圣眷,所用之物仅次于天子。
从前江凝韵只以为文玉呈是文国公府中人,衣着显贵,皆为御赐文家之物。而今看来,却非如此了。
何况元后乃文氏女,取母家“文”姓,分“珵”字为玉呈。
原来,前世挚友,竟然是高贵的太子殿下!倒真是瞒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