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公主秘事;凝韵回门
长公主府,寂静无声。
昏暗的密道中,一个婢女举着夜明珠前行,崇阳长公主跟在她身后。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这曲折的密道中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走到一扇石门前站定,长公主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复杂纹路的铜制令牌,递给婢女。应是有些年头了,令牌竟有锈迹,毫无光泽。将令牌放入门上的凹槽中,轻轻叩门三下。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积久的尘土扑面而来。“轰”的一声,门,开了。
屋里有股浓厚的血腥味,婢女掏出八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各置于八个方位,一片明亮。
“下去吧。”
长公主说着,走向了被铁链捆绑在密室中央血肉模糊的人,密室角落里还放了一具白骨。
婢女脚步轻缓地离开了。
“阿清,玉呈今日大婚了。他的眼光倒是好,那些个家世高的一个也没瞧上,偏偏选了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
长公主渐渐走近了,周彦清虽已因为长时间脸上血水流入眼眶,早就看不见了,可听见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颤抖着想躲避,却被铁链禁锢着,逃不开。他的舌头早被拔了,此时害怕的发着“啊啊”的声音,却不会有人明白他的意思。原本空荡静谧的密室里,充斥着铁链椅相击和人模糊不清而恐惧的叫音。
“你躲什么!你又怕什么!”长公主笑得灿烂,“我又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知会你一声。还是说,”
“你在害怕我?”
“也是,我好些日子没来了吧。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倒是将你照顾的不错。这般我就放心了,你说是不是,阿清?”
周彦清慌乱地摆着头,嘴里“呜呜”的叫着。
“呵,”长公主低低笑着,“至少你还活着,不像那贱人,如今就剩下一副枯骨架子。”
眼前的都不像是个人了,破烂不堪的衣服下皮开肉绽,容貌也毁了,结了一道道疤痕,新划的伤口还在淌血。旧伤未愈,新伤复添,日日折磨,生不如死。可周彦清不会死,当初说过的,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话,长公主一直都记得,怎会轻易叫他再毁掉誓约?
“今日大婚时,玉呈那小子居然直接把他媳妇儿背起来了。那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第一次背我的时候,你说,‘公主,背着你,就像背着我的一切’。可惜,你毁了一切。”长公主笑着笑着,竟不自觉的哭了。
“也罢,我们就这般耗完余生吧。”
长公主转身出门,抹去眼角的泪。她及笄时,父皇本欲封她为高阳,只是士大夫认为以公主之身怎配帝王之名,便改高为崇,而意义相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是大景独一无二的,高贵的崇阳长公主!
密道出口,先前出去的婢女正等着,还有几个太监,皆恭敬地站在旁侧。
“好好招待着,只千万别把人弄死了就成。”长公主冷冷瞧着那几个太监吩咐道。
“殿下放心,奴才们明白。”他们早年都是在慎行司的,后来才被长公主殿下要过来。这折磨人又留着一口气的法子他们知晓的多的是!这残躯之体,瞧见别人的惨状,倒是能兴奋不少呢!
宋当城回京刚安置好,便来拜访妹妹一家了,正是江凝韵回门之日。他特意选了这个日子,是知道了小外甥女和太子殿下之事后,有些问题要问殿下。
妹妹在京中,那郑家离京多年,未插手京中之事,对妹妹也无甚么影响。可他客居江南,却吃了不少郑家的苦头,甚至曾有一次差点儿被陷害入狱。妹妹生活无恙,他也不想徒增担忧,一直报喜不报忧。
原本以为自己一生就要在外面耗着了,别说升迁,便是不被揪出错遭贬谪都难了。哪想到莫名其妙立了功,才有了这机会。天晓得他什么都没干,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说有杀身之祸,寻求衙门保护。
他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找了个牢房让人先住着。后来上面就来接人了,还说,牢里那个是派去查探水匪情况的人,被发现后多亏了自己才能免遭匪徒毒手。如今那一处匪患依然解决,自己这是立了大功了!
宋当城也听了灭匪这事,可联系上自己就觉得实在是扯,不过若是能得些好处也不错,他在这边都待了十多年了,即便调任,也是临近的县换着。他实在不想自己的一辈子继续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后来他差人打探过,今上派下来负责灭匪的是当今太子殿下。原先还不觉得什么,真当自己得了老天爷的馈赠转运了。可后来听说了殿下娶凝韵为妃的消息,一下子便明白了。没想到自己如今倒是沾了外甥女的光了!
东宫红罗帐暖,枕上鸳鸯,耽搁了不少时间。故而,宋当城一家倒是比小夫妻两还早到些。
齐珵光原就不舍得早起,虽则从前日日自律的很,可而今软玉温香在怀,只恨不得时刻缠绵床榻上才舒坦呢!
再说,新婚后第一日,光是进宫行那些礼仪就有够折腾的了;第二日,就要开始学着看东宫的账本,也幸得有齐珵光在一旁指导,不然江凝韵实在是头疼;今日早晨,江凝韵好说歹说才央着齐珵光放过她,答应了不少霸王条款。等今夜回去了,怕是有她好受的了。
唉,这太子成婚后可有大半个月的婚假呢!她必须要让殿下克制住,不然该怎么熬过去!
江康儒和宋当城叙着旧,江夫人和自己嫂子逗弄着瑞哥儿。宋文林在为秋闱做准备,回了京一直在栖身的客栈里读书。
宋家一行人如今皆安置在客栈里,看了好几个宅子,都不太满意,估摸着还要瞧些日子呢。
若是换了从前,江康儒对宋当城定是要热情许多,可今日倒有些并不冷不淡,随意应付。
如今自己不但是世子岳父,更是有位太子佳婿,寻常人物,哪里值得他来讨好。也就是这姓宋的和夫人韵儿是血脉亲人,这才能分得他少许精力。
齐珵光陪着江凝韵,风光回门。
府里人都在外面迎接,车马停下,乌压压跪倒一大片,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平身。”齐珵光扶着江凝韵下车,“今日回门,无需多礼,便把我当作寻常的姑爷相待吧。”
“这怎么使得,礼不可废。”江康儒虽如此说着,面上笑开了花。殿下态度越亲近和婉,越说明韵儿得宠,这可不是大喜事吗?!
齐珵光让人把备好的回门礼抬进去,两大箱,沉甸甸的。江凝韵扯了扯齐珵光袖子,“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怎么这么多?”
“成亲前,不算多。”齐珵光反手握住江凝韵,牵着人进门,“我得了江府最大的宝贝,总要付些利息的。”
江凝韵羞涩地低下头,幸好齐珵光是压着声音的,不然她实在不好意思了。
江夫人看着小两口的小动作,有些欣慰。她瞧得出来,太子对韵儿是上了心了,只是韵儿还差些。可皇家向来多情人,不知太子又能坚持多久,若是韵儿沉迷其中,将来人心渐变,唉!自古男子少深情,而女子一旦耽于深情,再难脱身。只愿韵儿能圆满一生,她便别无他求了。
江康儒没想这些,如今太子对自己女儿正是浓情蜜意时,自己这个岳丈也能得不少脸!
厅内已经摆好了宴席,众人齐齐就座。
江凝韵出门时已经垫了不少点心,随意吃几口,便停了筷子。皇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东宫只齐珵光和江凝韵两人时,齐珵光倒不会忍着,只是现在这般多的人,却不好开口说话了。而众人见太子殿下都沉静地吃饭,自是无人言语了。
众人都不算饿,便匆匆几口,意思了便是。
照礼仪,江凝韵先得去老夫人院子里,才能和母亲单独聊。齐珵光想陪着,但江康儒半路把人给叫走了。
江康儒和太子聊着些江凝韵的事,希望他多担待些自己女儿的错处,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这些年,他为江家的不易之处。齐珵光一下子就明白了,虽说他不大喜欢这个岳父,不过毕竟是因为他才会有韵儿,便答应着,不管将来发生何事,定会庇护着江家。
江康儒得了承诺,喜不胜收。
齐珵光推说想去找江凝韵,江康儒自然答应了。才出院子,又撞上了宋当城。
偶然听韵儿说起过,她与舅舅感情甚好,故而齐珵光在宋当城行礼前,先拱手唤了声,“舅舅。”
宋当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从来疼爱江凝韵,甚至逢年过节总会托人给她带些江南的小玩意儿,想着太子殿下怕是真对外甥女动心了,便受着了。
“不知舅舅有何事?”齐珵光急着想见江凝韵,都分开几炷香的时间了,甚是想念。
“微臣想多谢殿下提拔之恩。”今日虽是以寻常女方亲眷的身份相会,可宋当城所问之事却与朝堂相关,自是换了称谓。
“您是韵儿亲舅舅,我自然不愿见您遭人排挤,在外受苦。”齐珵光接着说,“珵光以为,舅舅不适查案办事,倒是探讨学术更好些,便自作主张将舅舅调在翰林院,还望舅舅莫怪。”
“无碍,我性子本就不善官场交际,在研书之处确也更自在些。”这天下无论是山河动乱,还是海清河宴,身居庙堂,皆少不了尔虞我诈。宋当城自知不喜亦不愿同流合污,不然当初即便有郑家阻拦,也不会多年被排挤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