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总归是不太好活的
“宓闲,你胆子可真大啊?”
乔九舒醒后没多久已经告别了国师独自离开,只留谢裔一个无法动作的人继续留着。
她刚走出门不一会儿,谢裔的四肢就逐渐可以缓慢活动,他动了动僵硬的骨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暗讽。
“怎么?想让小九也走走你那位母亲的老路?”
哪怕宓闲位居国师之尊,听闻谢裔这话,手上正挥动的笔杆也稍顿了一瞬。
他抬首看向谢裔,眼中没有丝毫乔九舒在的时候的温和,双眸浑浊像是蕴着恶鬼:
“西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裔冷笑:“不该?就因为有您老人家?”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能站起来了。
踢着腿扭着脖子走到书桌前,看着宓闲那张宣纸上描绘的人像,他本就阴沉的眸子更冷:“文人雅客玩儿的东西,您这么恶心的怪物也配吗?”
一把扯过画纸将其举在眼前细细地看:“真好,想不到传说中的您还有这么不一样的心思。”
宓闲面无表情钳制住谢裔手腕,拿回已经被捏皱的纸重新铺展在桌上,将画中那人衣摆不小心点重的一处多描几笔归于衣裳褶皱
完成之后才再次看一眼谢裔:“你话太多了。”
谢裔弯腰双手撑在桌上,不小心就扯到了肩上伤口,猛吸一口冷气死死盯着宓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咬牙憋出一句:“咱们走着瞧!”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门外走,含着暗劲的巨大的摔门声叫离门近些的两个书架轰然散架!
各种厚重书本撒满一地,挡住了屋子深处依旧安静作画的那人。
……
夜早就深了,乔九舒回到相府,站在大门里面看着眼前几条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小路,突然就不太想回北苑。
祠堂除了母亲冰封的尸首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抬脚往花园走。
暗牢依旧那么阴森,烛灯幽幽闪烁照出一地影子。
西边是各种刑房,乔九舒拉开最深处一个小门,看都不看满墙闪烁冷光的刑具,屈腿往最角落的木凳上一坐,脑袋靠着身边的墙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水意跟型尚就在满府找乔九舒了,可她本人待在暗牢什么都不知道,从国师那儿带回来的困意维持着她的一夜好眠。
……
再次睁开眼睛,四周还是黑漆漆的烛火光影,也不晓得到了什么时辰。
当乔九舒晒着正午的太阳伸着懒腰出现在花园的假山中,迎面就看到了跟在丞相和国师身后焦头烂额的水意他们。
“殿下!”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暗红的男人衣裳,袖口衣摆都皱巴巴的,长发从束发红绳里散出来几根垂在脸侧,走动间偶尔有清脆玉石撞击声响动。
宓闲紧紧盯着她走出来的地方一言不发,脸上笑意淡薄了很多。
乔泱拧着眉毛语气似是急切:“待在暗牢做什么?父亲很担心你!”
周围也没有外人,她也都懒得再去维持祥和。
乔九舒看着自己的父亲,无意识地抬手隔着衣料攥住胸口玉铃,眉眼疏离:“父亲尽管放心,直到我彻底死心之前,您都还有的是机会。”
乔泱听到这话紧紧握住袖中拳头,咬着牙拂袖而去,只留下句“希望如此!”
“殿下!您怎么就在那地方待了一夜啊.气这么重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水意慌慌张张打量乔九舒,型尚不善言语也跟着瞅。
宓闲脸色还是不太好,本就浅淡的唇色又白几分,他一动作,水意莫名的就是呼吸一窒,随即很识趣地拽着型尚退到不远处。
“殿下何必呢?”
看宓闲体贴顺着自己长发和衣领的大手,也不知怎么,乔九舒眼眶突然就红了。
强忍醉咙的胀痛酸涩,她倔强地直视宓闲那双清清淡淡的眼,深吸口气努力咽下哭腔:“我母亲……就在那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让我好好护着父亲……”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乔泱老死不相往来?
每时每刻都想!
乔九舒生在福中没错,母亲临死前嘱咐她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黄毛丫头保护好父亲和这偌大乔氏。
而父亲呢?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试图救活他深爱的妻子。
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可是刚刚好,老天没有眷顾到她这个夹缝里面的小家伙。
生而为人,好像真的只有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生里来死里去的那几年还稍自在些?
水意低头念叨着回去以后要给殿下加个厚衣裳熬点汤去去寒气。
型尚一抬眼,敲看到那个平日潇洒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小姐浑身脱力似的,一头砸倒在国师大人胸膛上。
“水意姐?”
水意抬头看他:“怎么了?”
型尚心不在焉问:“大小姐在宫里那些年很累吗?”
“……”水意咬着嘴巴顿了蛮长时间,看向远处那互相依靠的两人,轻飘飘出声:“不能说累,总归是不太好活的。”
乔九舒脑袋磕在宓闲胸口歇了有半刻钟,然后才退后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站稳。
看着他稍微带着些怜惜的眼神,乔九舒也顾不上去疑惑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为什么能让她毫不设防,只是一门心思将再次浮出水面的所有心思压回去。
这是命,她虽然不太乐意,可是也选了要受!
老天爷既然已经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那她乔九舒就绝对不会让其他人轻易占了便宜去,任是谁也不行!
宓闲体温低的有些不正常,冰凉的指尖落在乔九舒眉心,声音牵强却温柔的很,低声问她:“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乔九舒一扯嘴角露出一小排白生生的牙,含糊道:“刚才睡醒啊!”
“殿下该知道臣是何意。”
他咄咄逼人,乔九舒也没那个力气继续逃,歪了脑袋垂下眼睫:“……大概二十多年吧?”
自从无意间看到父亲的打算和心思,熬过一年被宓闲送去了那个世界,生生死死二十年,再到回来,除了昨天,她还真没有安生睡过觉,哪怕喝酒醉到不省人事,梦里还全部都是乔泱那张柔和到渗人的脸。
宓闲早该知道的,但心里边儿总是抱了侥幸,这会儿明明白白听她自己说出来,胸口那几根肋骨抽着疼,恶狠狠的疼!
“日后若是累了,殿下尽管来昏山楼歇歇,臣下必定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