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悲剧
好像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一样,苏笛捂着头,剧烈地撞着墙,眼前一抹黑色袭来,像极了她的梦。
阳光下,忍着剧烈的头疼,苏笛看见自己放在墙壁上的手,泛起黑色的东西,似烟,像黑色的墨汁化在清水里,散在空气中。
这是苏笛唯一的印象,剩下的只是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这一阵头疼过去,苏笛大口喘气,额上全是汗。
墙壁上,刚才她手扶的地方,一个很深的掌印。
是自己按下去的?
简直像浇筑水泥还没干的时候按下的手印,可是这个时代没有水泥,剧院的墙都是巨大的石块,上面印上一个手印,这也太夸张了。
苏笛怀疑地把手放在上面,严丝合缝,没错,就是自己的手印。
她不太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黑色已经褪去,一切如常。
自己是怎么了?
倏忽的头疼,跟自己的,是同一种么?
可是倏忽的头疼也没有这样的黑色伴随。
疑惑间,剧院里传来一阵骚乱。
提格利努斯去而复返,只给墙角的苏笛匆匆一瞥,便招呼着几个人进来。
尼禄的吼叫传来。
发生什么了?
苏笛摇了摇头,擦了擦汗,确认自己恢复了一点体力,慢慢从剧院门口进来。
血。
地上红色的血,在烈日下显得更刺眼,晃得苏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我做了什么?你来了!”
尼禄的哭声响起,苏笛感到腰间一紧,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滚入了自己的怀里。
明明个子比自己高,此刻却缩进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
苏笛一面搂着尼禄,一面看向那团血迹。
已经有人盖上了一层白布,然而上面依然血迹斑斑,还有那盖不住的肚子。
波佩娅。
苏笛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捧起尼禄的脸,问,“到底怎么了?”
尼禄失神的眼睛看着她,头上浸满了汗珠。
“她说我要公演不合适!她刚才明明说我演的很好的!既然演的很好,为什么不能公演!我要公演!我要演给所有人看!”
说着说着,尼禄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
“你对皇后做了什么?”苏笛握住尼禄的手,尽量让他集中注意力。
“没做什么,是你说的要体验情绪的,我想看看我爱的人受了伤,我是什么情绪。”
尼禄瞪着无辜的眼睛,似乎自己没做什么错事。
然而一转身,看见了波佩娅的尸体。
“她怎么了?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眼里写满了惊恐和懊悔,似乎马上就要失控,全然已非一个正常人的情态了。
苏笛轻轻抱住尼禄的头,抵在自己胸前,柔声道:“没什么,你没做什么,嘘,嘘,别怕。”
说着,她向提格利努斯使了个眼色,提格利努斯挥挥手,几个人把皇后的尸体抬走了,又上来一些人清理现场的血迹。
苏笛的内心五味杂陈,是她的存在,害死了波佩娅,是她那些鬼话什么让皇帝体验情绪来扮演,才让尼禄如此疯狂,踢死了怀了孕的妻子,这可真是够暴君的。
历史上的尼禄是这样的吗?
她不想让尼禄这么快被杀死,她甚至想改变历史,让尼禄变成一个好皇帝,可是结果呢?
至少目前,除了保住了塞内加,她什么都做不了,还间接害死了皇后。
历史上尼禄确实有三个老婆,难道这第二个,原本就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看着在自己怀里颤抖不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暴君,苏笛又不忍指责。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那些写在历史书上的道德评价很容易,然而当这个人是你生活中身边的熟人,下道德判断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笛想起办公室一个同事,个人德行不佳,婚内出轨,大家都知道,然而这个同事除了出轨之外,人缘极好,业务、合作、沟通,各方面都很好,是个不错的共事伙伴。
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复杂吧。
受了惊吓的皇帝剩下的时间里都要粘着苏笛。
苏笛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尼禄跟着。
“你说,波佩娅会不会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完全不受控制,我就,我就……”
夜晚。
尼禄像小狗一样拱进苏笛的怀里,对白天的场景心有余悸。
“我为什么会那样?我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泪流满面,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苏笛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蓬松的头发,“别想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
尼禄点了点头。
沉默了半晌,又小声问:“我怕万一,万一哪一天我也这样伤害了你,怎么办?”
苏笛苦笑,你是皇帝,还是有着暴君之名的皇帝,伤害任何人都是可能的。
但看着尼禄天真而充满担忧的脸,苏笛又不忍说什么,只能安慰他说,不会的。
不过尼禄的发狂倒是令苏笛很是不解,她想象中的尼禄会是一个完全残暴的人,但是事实上,这是一个天真的君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心智不全的君主,只是一个对艺术有着痴迷追求的孩子,谈不上邪恶,也谈不上昏庸。
可是他的发狂又往往是在一念之间,似乎有两个人格一样,集天真与暴虐于一身。
这是最早的精神分裂吧?
在现代社会,应该去治疗,至少应该看下心理医生。
然而在这里,没有人敢说皇帝精神有问题,更何况,这个时代连精神分裂这个概念都没有呢。
波佩娅的死让尼禄消停了几天,然而仅仅几天之后,又起了演戏的心思。
由于《普罗米修斯》让尼禄有了不好的回忆,他拒绝再演,而把目光投向《俄狄浦斯王》。
这部作品倒是一直流传到了苏笛所在的时代,在大学里还是西方戏剧史必读课本之一。
有了波佩娅的教训,这次苏笛格外留神。她看着剧本,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按照索福克勒斯的原着,在俄狄浦斯王发现自己实现了杀父娶母的预言之后,还有一小节结尾,也许在古希腊的时候有余韵、回味的意味,但在习惯了快节奏的情节的现代人看来,未免有些冗余。
苏笛建议把后面的去掉,再有,把侍者转述的俄狄浦斯和母亲,也就是皇后的结局变成隔着一层能透过影子的幕布来直接呈现,这样更显得震撼。
尼禄听着,若有所思,但也有不同意见,苏笛明白,他的顾虑是在现有的技术,无法展示俄狄浦斯的母亲自杀的情景,而自废双眼的情节恐怕也不够有冲击力。
苏笛想了想,“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