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螳螂捕蝉
收服了锦衣卫，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紫禁城的防务，左战当然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多少有了些底气。此时已是三更天，他决定对司礼监下手。
有明一代司礼监是一个重要的部门，属于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起初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设立内阁来协助处理国家大事，一切还说得过去。随着几个懒汉的出现，内阁的权力已经可以影响皇帝的决策，标志事件便是嘉靖初年的大礼仪之争。
事后嘉靖皇帝大力提拔司礼监，借此打压朝臣，司礼监也逐渐进入大明王朝的权力中央。其中秉笔、掌印两大太监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较出名的有吕芳、冯宝、陈矩，眼前的这个王安就曾是冯宝的马仔，魏进忠又是王安的马仔，左战不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等到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慌慌张张的进入慈庆宫，左战并没有着急见他们，而是命骆思恭将他们软禁起来，逐个找他们谈话。此时魏朝因为偷窃被杖责的消息早已传遍后宫，这个太监手上都不太干净，所以也就不敢大声宣扬。不过他们毕竟是位高权重，又深得皇帝的倚重，料定太子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被软禁后依然摆足了架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看着左战一个又一个的惊人举动，久在宦海沉浮的王安和骆思恭知道龙要抬头了，昔日里那个懦弱的太子已经没了踪迹，眼前这个少年老成持国，绝非那些托孤大臣可以掌控。
根据王安、曹化淳等人统计的内监花名册，左战仔细核对那些死于国事的太监，比如方正化、王体乾、张彝宪、李凤翔、褚宪章、张国元等，都是日后要重点培养的对象。当然，在左战的心里还有魏进忠和曹化淳，目前这两人都是外围的喽啰，亟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魏进忠，一个跟世界所有的好词都不沾边的人，却极富有政治智慧，工于党争，善于敛财，他当权期间东林党犹如过街老鼠。曹化淳，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诗文书画，无一不精，又具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这两个人一正一邪，绝对是行帝王之术的两把尖刀，一刀捅向东林党，一刀捅向二十四监。
“太子殿下，已经四更天了。”王安见左战挑灯夜战，担心身体吃不消，低声的劝道。
此时的左战正在勾勒治国理政的轮廓，哪还有心思睡觉，不耐烦的说道：“你差人去传魏进忠，该死的奴才，做事竟然如此不上心。”
王安被左战的怒气吓得脊背发凉，唯唯诺诺的退出殿外，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子为何变得如此暴戾果决，心想难道是他知道那夜是谁将他推下台阶的，决心复仇？
对于太子的变化，身边的人几乎都有这么一个疑问，但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了。穿越到这个悲催的时代，左战本就一肚子怨气，木匠皇帝朱由校只有七年的好日子，而后落水生病，学他爹服用仙丹后一命呜呼。
这里面有个天大的阴谋，那就是有人弑君，换句话说，在他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黑手，随时可能置他于死地。即便如此，左战却还要先考虑如此稳定朝局，寄希望于那双黑手在七年后出现，而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首先，重用曹化淳、魏进忠等人，组建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司礼监。对内取缔众多闲散的衙门，裁撤太监，让他们去抢夺各地藩王、士族非法侵吞的土地，这样既减轻了国家的财政负担，又成为遏制土地兼并的先头部队。对外打击东林党的羽翼，一方面用政策来抬高商人的地位，另一方面加大对他们的盘剥，以此来充实国库。
其次，利用国丧与努尔哈赤、林丹议和，采用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战略，舍弃沈阳和辽阳，将所有居民撤回关锦防线。同时，派遣毛文龙开发皮岛，从后金背部牵制他们的劫掠，以尽可能的争取时间来恢复国力。
第三，重组内阁和六部九卿，以方从哲和叶向高为首，稳定朝局，大胆重用韩爌、杨涟、黄克缵、左光斗等人。对内重推一条鞭法，重新丈量土地，劝课农桑，开垦荒地，稳定国家的粮食产量。对外收编郑芝龙、刘香这些大海盗，借力打击葡、荷的殖民势力，恢复海上贸易。
对于一个朝廷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股份有限公司，皇帝是董事长，下面的王公勋贵是董事，各地的官吏是管理者。如今大明公司已经入不敷出，如果不抓紧停止辽东战事，怕是要被破产清算了。这三条的核心就是稳定朝局，安抚流民，增加收入，说的庸俗点就是多赚钱。对于一个农妇来说，手上没把子米连鸡都唤不来。对于皇帝来说，没钱谁给你卖命。
想明白这些，左战这才活动了下筋骨。听到外面有嘈杂的脚步声，便起身向外望去，只见魏进忠急匆匆的向大殿跑来。等魏进忠和王安一同进入殿内，左战并没有着急让他开口，而是将骆氏父子、戚家兄弟等几个锦衣卫的主要领导都叫到身旁，这才让魏进忠汇报乾清宫的情况。
魏进忠本想向太子密报，见这阵势知道他并不是唯一的心腹，能让他参与此事已经可以烧高香了，所以并无气馁，低声说道：
“太子爷，陛下龙御归天了，郑、李两位娘娘让奴才先传太子爷过去，而后再命人撞钟传旨。”
“啊……”
众人同时惊叹，皇帝的死讯如同晴天霹雳。昨夜光宗才服下仙药，内侍说身体平善，病情有所缓和，可是魏进忠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报丧，更可怕的是他后面那句“郑、李两位娘娘让奴才先传太子爷过去”的话，怕是要挟持太子图谋不轨。
其实早再光宗召对群臣时，李选侍就曾多次想挟持太子，一来龙榻前有十几位托孤的大臣，二来左战不顾腿伤硬是参拜行礼，吓得她没敢轻举妄动。如今皇帝殡天，她第一时间通知了郑贵妃，两人合计后决定先控制太子，逼迫他下旨册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然后继续住在乾清宫内垂帘听政。
对于这两个寡妇的伎俩，左战早已识破，但考虑到自己的太子身份，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说道：“父皇不是见好了吗？怎么会突然驾崩，本宫该如何是好！”
面对这场变故，王安虽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但还是建议左战即刻前往乾清宫，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帝最后一面。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骆思恭则低头不语，他知道这种事不是他该过问的。只有魏进忠瞅见大家都不作声，大胆的说道：
“太子爷，奴才觉得两位娘娘此刻传召，怕是陛下已经……宫内的情形又尚未可知，若有人逆鳞，太子爷不得不防！”
魏进忠的话再次震惊四座，皇帝的病情本欲好转，却突然暴毙，此事本就令人生疑。两位娘娘秘不发丧，却先传唤太子，是何居心？
这个疑问王安心里也有，现在让魏进忠这个不出名的小太监讲了出来，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清楚小太子马上就会成为新的君主，若要论功行赏刚才的一番话足以让自己背上乱政的罪名，急忙改口说道：
“老奴先至宫内打探一二，若是卯时未归，就足以印证小魏子的推测，届时太子殿下再做抉择不迟。”
此时乾清宫内外灯火通明，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并没有哭喊的声音。等到他不急不慢的进入乾清宫内殿，李选侍见只有他一个人，焦急的问道：
“王总管，怎么不见太子前来？”
王安并未着急回话，而且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周已经挂起白绫，知道魏进忠所言不虚。只是李娘娘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与睿智果决的太子相比，手段就逊色太多了。
李选侍见他没有回话，更加急迫的问道：
“王总管，太子呢？”
王安这才哭喊的回道：“先帝爷龙御归天不久，陛下又驾崩，如今太子年幼，天不佑我大明啊！”
王安突然嚎嚎大哭，吓得李选侍一哆嗦，此事她到底是理亏，怕外人听见，急忙让几个小太监堵住王安的嘴。可是王安的哀嚎早已被守在乾清门外的侍卫听到，立刻跑向慈庆宫向太子汇报。
坐实了这个消息，左战内心激动不已，说来自己挺惭愧的，不但雀占鸠巢，还要对付人家的遗孀。其实他并不担心被几个女人劫持要挟，不就是几个虚名嘛，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宽敞平坦的后路，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要想完成木匠皇帝的自我救赎，就必须堂堂正正的登上皇位，而不是像个傀儡一样被后宫和前朝争来夺去。眼前的朱常洛就是教训，畏畏缩缩的做了十九年的太子，当了皇帝后却被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连子嗣也保不住。
想到这些，左战内心稍感宽慰，望着满天的繁星，低声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如梦，为欢几何？”日月长久江河永固，而人生在世却只有短短数十载，何况谁的梦想没有背负过枷锁，谁的青春又未曾经历过苦涩。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不必拘泥这些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