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桃李不言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当新年的钟声在宫里响起时朱由校感慨颇多，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九年了，但他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这些心事自然瞒不过枕边人，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会发现张嫣一直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满脸关切的轻轻拍打着肩膀。

    对于朱由校说的那些奇怪的梦话，张嫣从来都不会过问，一直默契的替他保守着这个秘密，渐渐的朱由校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的爱上了这个女人。李煜曾写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朱由校在这个世界就如同梦境一般，可一切又是真实的存在，他可以把物质享受和权力欲望看得很轻，可唯独这份爱让他难以割舍。

    他不明白为何上天会安排这么一段奇遇，或许有一天当他醒来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可既来之则安之，这边很多事情已经在他的主持下进入攻坚阶段，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想通以后朱由校终于能够释怀，假期仍然按时前往勤政殿处理政务，毕竟新政、落日行动、蒸汽革命和教育改革都非一日之功，若不尽快让世人享受到这些政策带来的福利，很可能会功亏一篑，甚至会出现反噬的情况。

    对于朱由校的勤勉，自然会有一帮人效仿，当日钦天监来报说是春节期间北方星象不合，井鬼二星隐隐发黑，可能会发生战事，另外箕斗二星格外明亮，出现二龙治水的景象，今年雨水会非常足，需要提前准备抗洪。

    朱由校对于这些封建迷信向来不是很在意，但对当天傍晚出现的火烧云却非常欢喜，命人找来梯子后顺势爬到乾清宫的房顶，坐在上面悠然自得的欣赏起来。众人哪知他是为了欣赏景色，在下面急得团团转，皇帝万一失足跌落下来可就一命呜呼了。虽说明朝从英宗朱祁镇开始就废除了殉葬制度，但他们也将毫无疑问的退出权力的游戏，这就是人性，你可能无法分辨善恶，但利益得失却很容易被识破。

    众人各怀心事，朱由校却没有精力应和他们。张嫣冷静后赶紧派人把几位在内阁和军机处当值的大臣找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午朝时惺帝接见了欧亲王朱以海，出使欧洲的第一批使团正准备前往霍尔木兹岛汇合，然后在大明水师的护送下返回京师。

    按照朱由校的意思是这些人无异于开疆拓土的功勋，打算连同那些随行而来的外国人也给予重用，可孙承宗等人坚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反对让太多的洋人插手明朝事务，尤其是蒸汽革命和教育改革这两项国策，决不能让外人参与。

    其实这是一场权力争斗，那些精心挑选的使者都是天子门生，连同战争中提拔的勋贵和在贸易中崛起的商人，都属于支持变革的势力。一旦科举向全民招生后，普天下的寒门子弟都将成为朱由校的拥护者，届时君权一家独大，保守派们担心他们会退出历史的舞台，甚至会出现洪武时期的大案。双方各持己见，争吵不休，朱由校见状摔碎了一盏茶具后拂袖而去。

    此时范景文正在勤政殿准备晚间授课的内容，听说爱徒要跳楼，当场吓得瘫坐在地上，几个宫人便抬着他一路小跑的乾清宫赶。看到朱由校还好端端的坐在房顶上，立即跪倒哭喊道：

    “启奏圣上，欧亲王已在勤政殿外候旨，很多大事全屏圣上定夺。”

    范景文这话说的言简意赅，滴水不漏，旁人听了以为只是接见海外归来的使团，其实是暗示大家向惺帝妥协。再怎么说明朝这块蛋糕也是朱由校做大的，拿的多少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要有命去拿，如果逼死了皇帝，大家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此时在京的很多大臣已经闻讯赶来，黑压压的在乾清宫外跪满一片，听到范景文的暗示后纷纷附和，表示唯君命是从，爱咋地就咋地吧。朱由校本来想爬到屋顶看一场壮观的火烧云，不曾想阴差阳错的捡了个大便宜，于是假装不情愿的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众人见他毫发无损，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为防止惺帝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立即叩头作鸟兽散。张嫣等人着实吓得不轻，把朱由校扶到暖阁后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们都明白皇帝是非常孤独的，似乎从未见他开怀大笑，对手中的权力和取得的成绩完全不在乎，仿佛与这个世界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最近朱由校的梦魇越来越频繁，加上这次危险的举动，她们非常担心他会突然驾崩，甚至要请皇觉寺的高僧前来施法驱魔。

    朱由校见几个女人关心则乱，个个梨花带雨、泫然欲泣，就像在风雨中摇摆的花朵，随时都会因自己的离去遭受摧残，赶紧笑着说道：

    “今儿晌午钦天监的汤若望说是北方天象异常，朕原本想站在高处看个究竟，发现只是普通的火烧云。不过这种景象一般出现在夏季雷雨天后，大冬天的出现是有些不太对劲，这不朕下来后见几位爱妃都像霜打的茄子。”

    众人本已玉容憔悴，见皇帝跟个没事人一样反问起她们，内心的担忧顿时少了一大半，张嫣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

    “臣妾见万岁爷连日神情恍惚，不如传太医过来，顺便在后宫调养几日。”

    朱由校知道她是好意，不愿驳了她的面子，耐心的说道：

    “爱妃说请那就请，但是今夜不行，朕已约了欧亲王商谈国事，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考虑休息的事。”

    张嫣见皇帝跟自己打了个对折，不甘心的冲黄梦萱和熊扣月使了个眼色，她俩便挡在朱由校面前。两人眼角的泪痕未干，模样甚是楚楚可怜，还未开口便让朱由校心疼不已，只听扣月娇滴滴的说道：

    “万岁爷整日忧思国事，臣妾不能时时宽慰自觉深负圣恩，刚才见爷在屋檐上，臣妾也想……”

    话还未说完，又低声呜咽起来。

    朱由校一把将她二人搂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道：

    “熊样儿，你俩可都是朕的心肝，再哭可就把这颗心给揉碎了。朕给你们赔不是还不行吗？今日的确有些鲁莽，没有顾及众人的感受，朕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朱由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几个女人平息，顾不上用晚膳便赶往勤政殿。此时朱以海和几位军机重臣、内阁元老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听说跳楼的消息后暗地里商议，决定近期的朝政都依着皇帝。

    对于他们的变化，朱由校心里是哭笑不得，本来只是想看看奇妙的火烧云，却被大家误以为要寻短见，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来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是很得人心的，再去想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