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测字解梦
一日,熹宗化装成一位富家阔少出行,因是秘密行事随行人员力戒庞杂,只带了三名随从,一位是首辅大臣叶向高,一位是司礼监总管王安,另一位是侍卫。在前门外的一条陋巷里他们找到了这位先生。观这位先生的确与众不同,观其老,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皮肤细嫩、光滑,似正值青春年少。说其少,却眉、发如银,长髯如雪,别具一番仙风道骨。所说的鹤发童颜指的就是这种容貌吧。寒暄过后,叶向高向樊老先生说明来意
樊庶道:“解梦须先说梦,梦不见其境,怎可知梦之所归呀”
王安道:“人说樊先生是刘伯温转世,无所不知,却不知我家公子所作何梦?”
樊庶道:“这位客官说话未免偏颇,那是人们抬举我,话又不是我说的”
叶向高道:“樊先生见谅,我仰慕先生的才学才慕名而来,想情先生为我家公子测梦如何?”
樊庶道:“测梦,也须有载体,如无载体我从何处入手?”
王安道:“先生所说载体是什么?”
樊庶道:“抽签、测字、生辰八字都行”
叶向高道:“那我们测字,但不知先生要测什么字?”
樊庶道:“但凡有关梦的任何一个字”
王安道:“字谁出”
叶向高道:“当然由咱们出了”
熹宗问道:“出什么字?”
熹宗、叶向高、王安三人商量,最后出了个“牛”字。
樊庶看了这个牛字,说道:“看来你家公子不是凡人”樊庶这句话让君臣三人一惊,这位樊先生说的还真准。
又听樊庶说道:“这牛字为午字出头,午字在地支中数七,而牛字比午字多出一头,那这牛应该是八头”
熹宗君臣听了又是一惊,不消说梦境的确如此
樊庶又说道:“这八牛乃为贵人梦中之物。不是凡畜,只可惜——————”
叶向高问道:“先生可惜什么?”
樊庶说道:“我可惜这八牛难免要半路夭折”
叶向高问道:“先生因何说它半路夭折呢?”
樊庶说道:“客官你看,这牛字属生字无底,这就意味着八牛活不到头了”
君臣三人不得不佩服这位先生测字之准,竟和梦境吻合。
樊庶说道:“既然这八牛死了就不能暴尸荒野,须把它安葬,但这是圣物,不能草率下葬,须把它放入陵寝”
熹宗道:“那八头牛该是八座陵寝呗?”
樊庶说道:“还是从牛字说起,牛应该是头生双角,而牛字却是半边生角,就是说只有一个角,只能算是半头牛,也就是说每座陵寝所放的只是半头牛,那么八头牛须十六座陵.牛字头上有角,是公牛,被女鬼所缠。牛字拆开为一千二字,意即一牛一分为千,那八头牛将被分作八千,而分掉这八头牛的正是这八千女鬼”
熹宗、叶向高、王安听了都无不震惊,这位樊先生所言如亲临梦境。
樊庶又说道:“还是测这个牛字,牛字削头为午,午为马,即削牛头者为马,削八牛头者并非驽马,乃为骏。驽马耕田,骏驰沙场,时值关中大地将率先燃起烽火,骏亦其中 ,为关中之马,削八牛头者正是此马。关中之马桀骜难训,自当请骑师讨之,时万里河山已是烽火迭起——————.我一介江湖术士析文测字,所说奶一家之言,各位信也罢,不信也罢,大可不必认真。”
宗听了樊庶一席谈,觉得似懂非懂。说不懂,梦里的情景无不被其一一言重,说得如同镜中之像,清晰明白。说懂,有些分析推理使他大惑不解。在王安看来,这位樊先生所言只说梦境,而分析、推理含混不清,似乎是不好言明,对他们心存戒备。叶向高看来,这位樊先生借测梦之际向他们暗示着什么,大明王朝似乎要发生什么重大事情,而梦只是个先兆。
樊先生测梦宛解,叶向高很不甘心,说道:“先生测梦之准在下佩服,只是梦之吉凶未曾明释。不知何故?”
樊庶道:“诸位莫急,明天是元宵节,会有各式各样的彩灯悬挂于市,上边不乏有诗、词、歌、赋、楹联、灯谜,三位不仿躬身一游,会从中受到启迪的。
叶向高道:“京都繁华,市广灯多,恐怕一个元宵节晚上都游不完,我等怎知哪一首诗、哪一首词、哪一付楹联、哪一条灯谜是梦解?”
樊庶道:“诸位不仿城西一游,那里有一座日月楼,也许在哪里会找到答案的”
第二天是元宵节,熹宗君臣依樊庶之言出游去逛街观灯。京城之大、市面之广是任何城镇无法比拟的,整个市面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似是灯的海洋,远接天际,节日的烟花升入高空,四散炸开,宛若银河倾瀑,天女散花。扎灯的艺人们使出浑身解数,彩灯的式样千姿百态,形象各异。有鱼状的、有球体的、有鸟态的,还有龙形的,使人目不暇接。上边书有诗、词、歌、赋,还有寓意吉庆、祥和、富贵、平安的楹联,还有令人费解而耐人寻味的灯谜。逛街的人们如汹涌的潮水川流不息,期间不乏有牵狗遛闲的、提鸟玩儿市的、商家炒货的、妓女揽客的、杂耍献艺的、歌女卖唱的。还有双膝跪地插标鬻身的,脏手破碗向人乞讨的——————,大千世界真是苦乐不均,悲喜同存。
初春季节乍暖还凉,与元宵节热闹氛围相反,阵阵凄风钻入人们的怀里,不禁使人们连连打起寒颤。逛市观灯的夫人、小姐们虽感一丝丝凉意侵入肌肤,她们仍脱掉那臃肿肥厚的冬装,换上鲜艳华丽的夹袄显露出她们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儿,却不知为了一时之美给自身带来日后的隐患.
城西的日月楼似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它孤零零地立在那空旷地带,似乎闹市的繁华与它无关。它已年久失修,门窗破损,门两侧的廊柱上各挂一竖匾,匾也简陋,只是两块朽了的木板,都已开裂,油漆剥落,不过上边的字还能看得清楚,只是少得不能再少了。右匾上书的就一个字,是个“日”字,左匾上书的也是一个字,是个“月”子。门的上首也有一块匾,是横的,上边书的仍是一个字,是个“楼”字。也许这就是“日月搂”的由来吧。柱子前各挂有一盏彩灯,灯罩也破损不堪,彩灯在凄风中摇拽,里边的烛火忽明忽暗。不禁使人担心不知那一股风大就会把它吹灭或者把里面的蜡烛吹倒把灯罩然着。这也是主人应节日的到来,硬撑撑门面而已,彩灯上的字倒是不少,只能在忽明时才能看得清楚,忽暗时便不甚明了,像是一首七律,是这样写的:
析梦八牛十六陵,
元宵焰火欲重明。
八千女鬼摧肱股,
一代明君励侍卿。
至于那下半首在另一盏灯上,而这前四句君臣三人还一时难解,便抄录下来,待回宫后仔细推敲斟酌。一阵劲风吹来,吹得屋檐瓦缝呜呜作响,阴凄凄的,使人不寒而栗。两盏灯像秋千一样晃个不停,他们担心这一阵风会不会把灯吹灭,彩灯没有灭,而是光亮增大了,大得连灯罩也着了起来。
“不好了,失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可是这个火势来得太猛,不一刻便把房檐的椽子燎着了,接着便是门窗、檩子、房巴——————而后是室内家具、被褥也跟着着了起来,当人们拿着锹、铲和水桶、瓢、盆赶来的时候,日月楼已是火光冲天了。人们近它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着它的梁柱、墙体却无能为力,日月楼终于支撑不住它那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塌,溅起无数颗火星。日月楼只剩下一片废墟,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熹宗并不可惜日月楼,可惜的是灯罩上写的那下半首诗是什么内容,他很后悔,为什么急于甄字酌句去解诗,而不抓紧抄下那下半首诗?现在别说诗了,连采灯都着了,布罩、竹筋都是易燃材料。别说是彩灯了,连楼都着了,无论是梁、柱还是墙体、门窗全是木结构,也都是易燃材料。据樊先生讲这个梦有关江山社稷,而这首诗是解这个梦的一把钥匙。要想找到那把钥匙还得有劳这位樊先生了。他们去了那条陋巷,找到了那位樊先生的住处,但是人去屋空,这位樊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从此他再也没有露面,这首诗作为疑案压了下来。后来后宫机构人员调整,秉笔太监一职由谁来担当,是阁臣们争论的焦点。客氏向皇上举荐魏进忠,绝大多数人反对,尤其是王安最为强烈,因为他是司礼监总管,是最有发言权的,双方歧见颇深,最后想出来个办法——————考试。既然王安反对强烈,题目就由他来出,王安便想到了这首诗,这个措施对魏进忠来讲是极为不利的,因为他是文盲。
魏进中能不能解诗客氏心里岂能不知,但是魏进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客氏也不好在皇上面前一味替他求情。这次魏进忠出宫就是为了找人解诗,客氏只准他回府住一宿,可是他住了两宿还不回来,这分明是对她权威的一种挑衅。他回府除了找人解诗外,还能有什么事呢?她知道他府上有一位雪芙蓉,是一个绝美的女人,客氏一向以美艳自负,可是那次见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貌不如人。她知道雪芙蓉不爱魏进忠,是魏进忠硬生生拆散人家和睦夫妻而得来的,雪芙蓉对他只有恨,没有爱,这一点她到放心。魏进忠府上是不是有能人异士为他解诗呢?她知道魏进忠一向不网络这类人才,雪芙蓉的文化学识不是那么高,能给他解诗的人是不会有的。他们约定如果魏进忠回府找不到解诗的人就抓紧回来,再想想其他办法,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是不是又弄到了新爱,陷入感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极有可能,他是一只馋猫,嗅着鼻子四处找荤腥,是个极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客氏有点儿坐不住了.其实关她什么事?她连个名份都没有,她却把魏进忠视为己有,容不得他再靠近别的女人。客氏带着一行人来到魏府点名要魏进忠来接,魏进忠不敢不出来。
客氏见到魏进忠很惊讶,说道:“哎呦,怎么啦?魏进忠,三日不见怎么就成了这个德行?”
魏进忠道:“夫人不知,近来身体不适,头疼”
“头疼?”客氏不相信,说道:“是被人打的吧?要不头上怎么缠着绷带?你说,是谁
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我找他算账去“
魏进忠道:“算了吧,谁打了我还不知道呢,找谁去呀?”
客氏道:“在你府上,谁打了你你还不知道,你死着呐?不行,你一定瞒着我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别人,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人来”
“不用找了,是我打的”
客氏抬眼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雪芙蓉,而雪芙蓉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姑娘,顿时客氏就看呆了,雪芙蓉的美貌已使她惊叹不已,甚至嫉妒,而这位姑娘的美貌竟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女孩儿吗?这么长时间关内关外选秀,王安和魏朝就没碰上一个这样的女子?不怨魏进忠迟迟不回宫,感情他的府上藏着这么一个天下奇品,怎么不使他心动?便问道:“这位姑娘是——————”
雪芙蓉道:“这是我女儿”
客氏道:“是良岐?”
雪芙蓉道:“不是,她姓萧名婵,是我义女”
客氏问道:“义女?”客氏又频频点头重复着方才的话“义女,义女——————”接
着又问雪芙蓉道:“你和魏进忠曾经是夫妻,不管你爱不爱他也不能把他打成这样,为什么?”雪芙蓉道:“为什么?你没问问他吗?”
客氏转向魏进忠问道:“魏进忠,到底为什么?”
魏进忠道:“我只是为了让萧姑娘给我解诗,而遭人误打”
客氏道:“怎么?她能解太祖御梦?”
雪芙蓉道:“夫人,远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他要占我女儿的便宜,我不得不出手相救”客氏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话我信”
回宫后,客氏警告魏进忠道:“魏进忠,美色和地位你只选其一,你若要萧婵不仅秉笔
太监当不了,我还要奏明皇上把你撵出宫去,你要是想当这个秉笔太监,必须舎掉这个女子
魏进忠问道:“为什么?”
客氏怒道:“ 你还敢问为什么 ,你睡在我的床上,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小妮子,我姓客的绝对不能容忍,我说到做到,你别以为我是在说玩笑话”魏进忠相信客氏的手段。客氏又说道:“ 要说以前,我给你争这个秉笔太监的位子心里还真没谱,自打见了那个萧婵姑娘 我心里就有数了”
魏进忠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客氏道:“ 只要你能舍掉那个小妮子我保准你能当上秉笔太监”
魏进忠道 :“ 夫人,可别——————”
客氏沉下脸说道 :“怎么,你还在惦记她?”
魏进忠道:“不敢”
客氏道:“魏进忠你可想好了,哪头轻拿头重你自己掂量掂量,手里有了权,要啥没有?”魏进忠道:“这个我当然清楚,可是我舍了女儿就一准儿能当上?”
客氏道:“只要你对我没有二心”
魏进忠赌咒发誓:“我魏进忠胆敢对夫人怀有二心,天打雷劈——————”
客氏道:“算了,算了,发誓要是灵,就你这个德行,老天早该劈死你几回了”
魏进忠道:“难道夫人信不过我?”
客氏道:“信,不信也得信,诺大个后宫数来数去也就魏朝你们两个能,我还能选谁?
也就是以后多操点儿心,看紧你就是了”
魏进忠道:“那我那义女——————”
客氏愤愤地道:“你还是念念不忘你那义女,不想做秉笔太监了?”
魏进忠道:“ 我当然想做了”
客氏对魏进忠很不放心,说道 :“关于你当秉笔太监一事 我和王安在皇上面前争了
个半斤八两 ,皇上还在犹豫,如果你一点儿优势都没有,我看这事很可能就泡汤了“
魏进忠慌道 :“可别,夫人,进忠无能 ,这事就的全靠夫人了”
客氏道:“ 其实你有优势,就看你用不用了 ”
魏进忠知道客氏在打萧婵的注意 ,便说道:“不行啊夫人,那是我女儿啊”
客氏不悦,说道:“你女儿怎么了?就算你亲生女儿就不行献给皇上吗?到时你岂止是秉笔太监,那可是国丈啊”
魏进忠道:“一个民间女子,恐怕难以扶侍好皇上”
客氏道:“你别耍滑头,还做那金屋藏娇的梦娜?醒醒吧”
其实客氏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舎不出萧婵,这个秉笔太监很难当上,他唯一顾虑的就是他那个计划还没实施呐,在萧婵进宫以前他须在萧婵肚子里种下自己的血脉,但是这个计划不能和别人说,包括客氏。这是个谋国篡政的死罪。他可惜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把她弄到手,这是个世上少有的奇女子,自己还未来得及尝鲜,就这么快拱手献给皇上?他不甘心。忙说道:“这个嘛,就怕我女儿不肯”
客氏道:“这个好办,那首诗不没人能解吗?就让她进宫给皇上解诗,进了宫就由不得她了”
魏进忠心里暗骂:“这个老女人好歹毒啊,为了守住我,强行让我割爱”可是这位他还真得罪不起。
只听客氏说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亲自和皇上说去”
魏进忠慌忙说道:“夫人,别——————还是等等”
客氏回过头来冷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进忠只得说道:“没,没了,就依夫人的吧”
只听客氏说道:“哎!这就对了,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把大事给耽误了,该舍则舍,这才叫男人”
魏进忠非常懊恼,可是面子上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想发作,但又不敢,只是在心里嘀咕:“老东西,够缺德的,把我的爱献出去了,你是称心了,全然不考虑我的感受,要不是为了——————我就——————”这是一种无奈,为了得到就得付出,不过这种付出对魏进忠来讲已是很惨重了。说不准明天圣旨就会到府上,宣萧婵进宫。他要做最后的努力,这是最后一夜了,他以送萧婵进宫做准备为由告假回府。可是这一夜他的所有努力都没有成功,雪芙蓉和萧婵都有了准备,他对她们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