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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渐行渐远

    “唉,你这倒好,伤了右手连笔都握不成了吧。”

    座中,王玥之翻弄着堆成山丘似的文书,草草在上面勾了几笔,拧着眉毛说道。

    可身边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自把谢沉檠从校场捞回来到现在,他都只是面目冰冷地枯坐着,哪怕是将碎片从肉中挑出来,他也未眨一下眼睛。

    看看他现在这副挫败至极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奇怪他究竟还是不是原本的谢沉檠。

    不过陷入情网的人都难逃此劫,哪怕曾是身经百事战或心如止水。

    对此,王玥之自然是很有经验的。

    当然,还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的王玥之也是有些意外的。

    换了姿势,又在文书上勾了几笔,王玥之心烦地啧了声道

    “怎么还是一副死人样子,喂!”

    然而座里的人还是眼也不抬。

    烛光映着他墙上的影子似乎都是阴郁之气。

    此番看得王玥之也是十分无奈。

    “我问过雀芜了,你们俩吵架了吧,还真是怪脾气的两个人。”

    不提还好,这一将提,他幽暗的夜眸又暗沉了几分。

    自然是不能就任他这般消沉下去,扔掉手中的笔,王玥之从怀中拿出那个被他自己丢掉的玉佩放在案上。

    玉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但穗子上面还沾着些血污。

    “脏是脏了一些,不过还好没摔坏。”

    王玥之支起条腿,将胳膊搭了上去。

    看他眼中闪起玉佩独有的白皙光泽,这也算是有了些反应。

    可他也仅仅是痴望着,并没有再重新拾起来的意思。

    “怎么,你不是一直很宝贝这个玉佩的么,真不打算要了不成?”

    挑眉,王玥之问。

    “何用?”

    瞧瞧他现在的语气,颓丧至极。

    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王玥之暗在心中腹诽道。

    “行了,不过是吵了几句,没那么严重。”

    “什么?”

    他微抬了头来看过去。

    王玥之好笑道

    “怎么回事,谢沉檠你聪明一世,却偏偏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别笑了,快说!”

    虽说之前还能保持理智,但自从她与那个温怜走了,他便觉得有一股极盛的怒气直冲天灵,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好好好”

    王玥之稍微克制了一下,正经道

    “你们吵架,左不过是因为桓姑娘先用计试探你,然后又跟着温怜走了,对吧。”

    他不说话,算是赞同。

    “先说桓姑娘这事,据我看来,桓姑娘此人城府是颇深的……”

    话未说完,王玥之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寒,回首一瞧,正是谢沉檠在冷冷瞪着自己。

    登时王玥之便向后一仰,惊喊到

    “嚯,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不是在污蔑你那位桓姑娘。”

    的确,他没有。

    谢沉檠很快也敛了目光,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说啊,就算桓姑娘再多的算计,也不至于如此反复无常吧,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她的作风。”

    品着王玥之的话,他也察觉到了一些奇怪之处。

    先前,她以全家性命为赌,放弃兵符,种种迹象表明都是将他当成可托付之人的,可突然又生出这事,现在想来的确是有些蹊跷。

    王玥之也凝了神色道

    “我想,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令桓姑娘不得如此吧,你也是,关心则乱自然看不出这些。”

    王玥之一语中的,他也才恍然回了神。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却连她的苦衷都看不出来。

    “再来说说桓姑娘走了这件事。”

    王玥之双手环抱于胸前。

    抬眸,他自知对于这方面还是差一口气,所以还是要听眼前这个久经沙场人的。

    “你是听见了温怜的名字才将瓶子捏碎的吧,是不是很生气啊?”

    王玥之眯着眼睛来看他,令他有一丝不悦。

    不过好在王玥之是了解他的,在他发火之前道出了原由。

    “你就是吃醋了。”

    “我?”

    “没错,就是你,吃了温怜的醋。”

    他将双唇抿紧,想想那时心里的确是酸苦难当的滋味。

    吃醋吗?本以为什么都不会成为他走向她的阻碍,可感情之事还真是这般不能控制。

    “再瞧瞧你的手。”

    王玥之的下巴指了指。

    “我说的不错的话那瓷瓶里面应该装的是毒吧,可是你看看你,全身除了些皮外伤还有哪处不适么?”

    他瞧着缠着绷带的手掌愣了愣,难道是她换了那毒。

    她还是不想伤害他的吧。

    想着,他眼中终于又回还了一抹鲜活的精光。

    座中人腾地起身,捞起案上的玉佩便向外走去。

    王玥之吓了一跳,却又似想起什么般探着身子朝他吼道

    “喂!你去归去,可要早些回来,这么多事我一个人做不完啊!让雀芜回来也行!喂!”

    也不知他听不听得见,塌了塌身子,王玥之算是松了口气。

    可再低头一瞧,最后还是只能拧着眉扎进那山高的文书中。

    此去寿阳的路,也不是很远,只是越往北走,便越入群山之中。

    山路苍凉,横卧纵立的山脉在焌黑的夜色下如同厚沉的乌云匝了在心头,叫她原本就苦涩的心平又添几分沉重。

    “姑娘,大军行进如此行进速度的话怕是不能赶在明早天亮前安营了。”

    雀芜纵马来,意是想问是否可以加快速度。

    可她本就是故意让行军缓慢,不知什么时候连对两军交战这种事她也这般儿戏起来了。

    见她垂目不语,雀芜将目光投向她身边的温怜。

    温怜拉了马头,靠近几分

    “嬴儿,我们是该加快些了,只有在天亮前落营,我们的踪迹才不易被秦人探到。”

    “好,下令加快吧。”

    她喃喃道。

    雀芜领命又调转马头去传令。

    她的脸色却白了几分。

    那么生气,也许就是不会来了吧,她如是想着。

    从前他可以在无数次意外中如神只降世般落在她身前,可这次……

    “嬴儿,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怜在一旁关切道。

    “我没事兄长不必担心,还是尽早赶到才是。”

    说着她夹紧了马肚,向前冲了出去。

    大军全速前进,趁着夜色未开赶到了寿阳外围一处山坳中。

    众将皆忙于安营扎寨,她兀自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远处星掩灯疏的寿阳城。

    温怜缓缓走了上来,在她身边站定,慢慢取出了玉笛。

    听着清越而熟悉的曲子,她眨了眨眼,似回忆起了着什么。

    “朱雀桥,兄长还未填上词吗?”

    从前他总喜欢为新作的曲子填上词,然后哼给她听。

    笛声缓慢而止,他轻放下笛子道

    “我在等嬴儿来为它填词,填什么都随嬴儿。”

    奇怪,这明明曾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开心事,为什么此刻她听着心中竟有深深的伤感。

    “兄长……”

    “不必说”

    他将她的话打断,语气里竟然有些仓惶。

    她偏头看向他,他温温柔柔地笑道

    “现在先不必说,等我替你守完这次,再说吧。”

    她未再开口,眼里满是歉疚。

    最后落在她眼里的,就只有他温柔无限的笑意。

    夜风微习,那个如雪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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