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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紫甲奔驼

    叶桻自擎一杆金旗,左飘右忽,药罗勿目不转睛的盯着盗旗人,不停派人截杀,却怎么都拦不住。

    药罗勿一踹镫,亲自策马来追,他骑术精熟,紧紧咬着叶桻,两骑一前一后冲出北斗阵,撞入青旗军的青龙阵。

    叶桻压低身子,左臂运力,侧马急拐,使个“驭龙出山手”,将金旗向后反掷出去,顺手又夺了一面青旗。

    药罗勿猝不及防,差点被金旗戳中面门,旗边擦破脸颊,惊出一身冷汗,这一耽搁,再卯力追,已经找不到叶桻的踪影。

    叶桻已从青龙阵冲入白虎阵,丢青旗,夺白旗,神出鬼没。

    另外四名持金旗的凛军如法效仿,在五色旗军之间奔突穿插,不断换旗迷惑,引得神鹰阵自相冲撞,疏漏连连。

    凛军趁着混乱,层层拼杀,终于找到温遥。温遥之前陷入绝境,但意气仍在,此刻一言不发,面若死灰。

    晢晔目光冷冽,吹箫变阵,从青、白、玄、朱四阵每阵各调一宿,一共四宿六千骑,专来围堵几个盗旗人。

    持旗的几名凛军接旗之际,就知必死,每人都使出浑身解术,浴血驰骋。

    叶桻更是豁出命去,将避狼图中的避敌之法组合变幻,倏忽东西,挥突南北,身上伤痕交叠,被血糊得看不出盔甲之色,马疲力尽就夺马再战,真是坚不可摧的铁人。

    持旗的四名凛军力战到最后一刻,相继倒下,唯有叶桻仍然纵骑冲驰,不知在四宿席卷的重围中杀了多少个来回。

    晢晔心中惊沉,倒不是因为叶桻的坚韧,而是这几乎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神鹰总阵,叶桻竟能穿梭自如。

    当年叶桻剑法锐利,对付神鹰阵却一筹莫展,连锁屏道上的玄武阵都过不了,如今他在巨阵之间进退机睿,有若神助。

    晢晔细观叶桻的每一次变向兜绕、转折进退,似是相机而动,却又有章可循,这进退之法分明是步步针对神鹰阵的绝技。

    难道叶桻在几年间琢磨出了对付神鹰阵的战策?晢晔暗自摇头,克解神鹰阵,连神鹰教中的人都做不到,江粼月、段铮、燕姗姗、田阙,谁都没这个本事,叶桻怎有此能?若另有高人指点,这人又是谁?

    叶桻若知道应阵之策,林雪崚想必也知道,扩延开去,不可想象。

    晢晔费神练阵,离纯熟还远,威力却已有目共睹,他原本信心涨胸,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大计,此刻心上却象被扎了一个窟窿,渗进阵阵寒意。

    他紧了紧颈上的狐裘,面色僵冷,身边有人报信都没听见。

    报信的牙军见状,又重复了一遍,“君长,骆驼军到了。”

    晢晔回过神,匆匆看了一眼鹰阵,神荼和猎鹰累了许久,飞行滞缓,月鹘军也十分疲惫。

    他转了转手中排箫,“告诉帕伊黛,盛军一个不留。”盯着阵中的叶桻,一抬下巴,“那人除外。”

    帕伊黛的骆驼军比月鹘其余各部晚到,每头骆驼身上都载着一名弓箭手和六只沉沉的箭箱。

    她率队来到麦田山下,抬头仰观,鹰阵四象外扩,北斗归垣,正是大战收尾的信号,可四象中有四部团簇一隅,偏在西北一角。

    帕伊黛望向战场,西北角上四部兵马紧缠密逐,光看已透不过气,这些兵马竟然只在追着一个血人绞杀。

    正诧异,晢晔命令传到,她不敢耽搁,吹起号角,骆驼队加速奔进,沿着神鹰阵外围散开。

    月鹘军杀得疲累,总算等到骆驼军来收摊,骆驼上的弓箭手们占着高势,向阵中余存的盛军开弓拉射,边射边绕。

    寻常箭战是开场短曲,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射光告罄,驼队载箭却是源源无尽,密麻麻黑压压的箭雨铺天盖地,编成穿不透的死亡之网。

    骆驼军是帕伊黛在莫贺延碛之后想出来的主意,盛军军马一闻到骆驼的气息,果然又开始惊恐乱奔。

    盛军今日血战极苦,盾牌都没剩几面,战马失控,箭如暴雨,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凛军的马在陇昆受过训练,不怕骆驼,无穷无尽的箭雨中,唯有凛军依然在拼命反击。

    叶桻筋疲力尽,看着漫天箭雨,只想杀出重围,和盛军同死。

    帕伊黛在围射之际,不断瞟向西北,君长为什么独独要留那血人的性命?多看了几眼之后,心中咯噔一震:是他!

    晢晔正在皱眉出神,高空中的神荼厉叫一声。

    若有敌情,早该有猎鹰报信,此刻却是神荼仓促示警。

    晢晔举目东望,神荼厉叫的同时,疾速拔升,一阵飞洪似的箭雨划过半空,却不是骆驼军的箭,而是直向月鹘军射来的!

    骆驼军在最外围,突然遭袭,帕伊黛大惊失色。

    她根本看不清射箭的是什么人,因为来箭射程极远,有些箭上缚硝带火,仍能横飞三百余步,呼啸而坠。

    炸响连连,火烟四起,月鹘军栽倒无数。

    帕伊黛连退连避,令骆驼军调头排布,向着来箭的方向仰弓抬射,密集反击。

    月鹘各旗军也到骆驼身上取箭,一同助射。

    燕姗姗将鹰阵调高,双方飞矢遮天,雷云暴雨。

    凛军见月鹘军大乱,鹰阵远隔,趁势反击。

    帕伊黛骑着骆驼,登上麦田山脚的斜坡,终于看清对方射手的行踪,他们是一队远远的精骑,手持半人多高的长弓,在飞驰的马上踩镫立射,移动迅捷,威力持恒,骆驼军拼力回射,可射程不及对方,箭箭落空。

    帕伊黛争强好胜,立刻吹起号角,率领骆驼军疾速奔驰,向那队精骑边冲边射。艾和曼见女儿不要命了,不顾总阵号令,带领白旗军紧追在后。

    晢晔摇了摇头,能射杀所有报信猎鹰、箭程如此惊人的,只有太白宫羿射坛长弓营。当年没让太白宫尽丧鹰涧峡,果然有沙场重逢之日。

    太白工锻坊所制的长弓独步天下,长弓营射手每人最多负箭百枝,如此消耗,难以持久,他们要引骆驼军离位追击,化解盛军主力之危,偏偏帕伊黛这么快就上钩。

    帕伊黛身着亮艳的紫色铠甲,一驼当先,宛如一道紫色沙暴。

    长弓营见骆驼军逼近,一面迂兜围奔,保持距离,一面继续力射不止,那些长弓普通人站在地上拉开都难,他们居然在马上变换身姿,什么方向都射得狠绝精准。

    骆驼奔速虽不如马,却也惊人,驰逐箭战壮观激烈,追着追着,长弓营的箭渐渐减少,马队斜抄,向一道隆起的土丘后面奔去。

    帕伊黛哪肯罢休,暗想你们现在只剩空囊了吧,看我不射你们个千疮百孔!

    她急着追上敌人,取个近道,直上土丘,想借占高势,用暴雨密箭截杀对手。

    晢晔皱眉,吩咐身边另一名金旗牙军千长:“赛吉,你领人过去,别叫帕伊黛丧命。”

    葛禄部是大族,地位极重,晢晔了解艾和曼父女的脾气,他们就算一再吃亏也改不了任性自负。

    赛吉纳闷怎么平地冒出这么多厉害的射手,领令而去。

    箭战随着帕伊黛的出击而东挪,叶桻趁乱摆脱四部追杀,和凛军重新会合。

    燕姗姗压低鹰群,晢晔重新吹箫调阵,两头顾一头,还是先将盛军剿尽再说。

    长弓营统领荀瑞率队回到土丘背后,减缓马速,气喘不已。他看了一眼射空的箭囊,随军奔征以来箭战无数,但和骆驼军这样彪悍的互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土丘背后埋伏着羿射坛角弓营和精弩营,冯雨堂的角弓营在北,连七的精弩营在南。

    冯雨堂冲荀瑞作个手势,荀瑞领着长弓营退到土丘后的低坡下。

    冯雨堂摸出几颗干枣,放进口中嚼着,他总是犯困,走路骑马都能睡着,喜欢用零嘴儿提神。

    启明军离开凛王之后,日夜兼程的赶往西北,中途听闻皇子和阿迪失踪,李烮处境极危,林雪崚忧心牵挂,停军待讯,直到李烮平安离开微子岭,她才继续领军急奔灵州。

    一路上打探消息,战况连变,接近麦田山时,老远看见鹰群盘旋,段铮一眼认出那是调兵布局的神鹰总阵。

    林雪崚知道厉害,把启明军中状态最好的战马换给了羿射坛,让他们领先一步,赶来救急。

    此刻帕伊黛的骆驼军不住加速,艾和曼急追紧赶,女儿已经领着骆驼军冲上土丘。

    角弓营、精弩营以土丘为掩,正要居高临下的迎击,身后的战马突然惊慌起来,举蹄乱踏,嘶鸣不止。

    长弓营的战马也相继失控,荀瑞大吃一惊,箭战时和骆驼军离得很远,此刻骆驼军冲近,它们身上的味道土丘也挡不住。

    帕伊黛听到马嘶,登时警惕,这动静可远不止那一队精骑。

    冯雨堂处变不惊,当机立断,角弓营、精弩营在土丘顶上探头猛射,密集的箭矢开闸一般向骆驼军铺罩,长弓营尽力把惊乱的战马向坡下引。

    帕伊黛有所防备,早一步摘下骆驼上的鸢盾,这盾上圆下尖,专为骑手所用,骆驼不怕载重,盾上包着厚铁皮,刀枪不入。

    谁知刚一举盾,便听擦风之声,喀嚓一道裂响,持盾的左臂震软发麻,鸢盾碎成几片,一枝黑色巨箭射穿盾牌,射入她左侧肩甲,冲力刚猛,将她从骆驼背上直掀下来。

    冯雨堂的撼天弓之箭,若非鸢盾消力,帕伊黛这手臂已经没了。

    主将重创,军队必然丧志溃退,可帕伊黛豪爽美貌,族中男子皆愿为之赴死。

    骆驼军遭受迎头痛击,倒跌无数,有些骆驼翻滚下丘,尘沙扑腾,将射手生生碾毙,可剩余的骆驼兵仍不畏惧,不退反进,疯了一般顶箭而上,亦有人以倒伏的骆驼为掩,还箭反击。

    冯雨堂暗暗吃惊,这一轮猛射之后,竟然没有止住骆驼军的势头,那些未倒的骆驼坚韧厚重,象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它们狂怒发飙,口喷白沫,羿射坛的马更加惊狂,四处乱奔。

    帕伊黛狠力把箭拔出,痛得滚了两滚,她的骆驼也被射伤,流血不止,但它并未离去,垂颈拨拱,要把她拖起来。

    帕伊黛正要攀回骆驼身上,艾和曼急急追至,大骂她疯蠢,要把她拉上自己的马,一起离开。

    骆驼军正在为她搏命,帕伊黛怎么肯退,她不顾伤痛,用力挣脱父亲的手,跳上骆驼,猛冲上丘。

    冯雨堂持弓连射,又倒了十余头骆驼,帕伊黛头盔摔掉,长辫飞扬,冯雨堂本可再添一箭,要了她的命,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他不愿欺弱,犹豫了一瞬,帕伊黛已经骑着骆驼翻过丘顶,右手执一柄牛皮长鞭,借着骆驼的冲力连撞带踏,将角弓营射手扫倒一片。

    艾和曼护女心切,也消了退却的念头,率领白旗军跟在骆驼军身后,猛攻羿射坛。

    与此同时,赛吉的金旗牙军取道麦田山东路,绕过土丘,向羿射坛背后杀至。

    羿射坛根本不想陷于近战,可战马失控是做梦也没料到的局面,在这旷野骑兵的大战里,马匹不灵是坐以待毙,此刻三路敌军围逼,想抽离已不可能。

    冯雨堂令连七的精弩营调转方向,拦截金旗军。

    赛吉的金旗牙军体力沛足,来势锐狠。

    连七将精弩营带到一条隐蔽的石沟里,石沟边缘浅,中间深,精弩营贴着沟边埋伏。

    连七吩咐左右:“先省箭簇,用单弩。”

    金旗牙军迅雷而至,相距五十步时,精弩营的单弩只射倒十之三四。

    金旗牙军以梭标还击,边骑边投,梭标呼呼生风,他们就是用这种梭标将常乐堡的盛军一串串贯死掷进火里。

    赛吉策马加速,一支梭标在连七身边几寸处插碎一块石头。

    连七屏着气,待到敌军只余二十步,沉喝一声:“分!”

    精弩营借着马蹄激起的尘土掩护,从左右两侧跃出石沟,手中单弩换成多发连弩。

    金旗牙军来不及刹住,一路直冲,前排马失蹄栽进沟里,后面的马跟着跌绊,人飞马翻。

    精弩营连弩齐发,从两边向中间猛射。

    赛吉跌入沟中,被压在底下,他身量不高,却是个奇异的大力士,一发狠,推开叠摞在身上的人马,激怒之下,竟然举起一匹摔死的马,掷出沟外。

    连七见一匹马不可思议的从沟底飞出,上了半空,向自己直坠,亦是骇然。

    他闪身躲开,被死马落地溅起的血肉砸了一身。

    赛吉翻出沟外,顺手搬起一块巨石,轰隆箩掷数丈,一排射手被巨石碾倒。

    连七眼睛不好,眼里溅了马血,怎么都看不清,听着响动,侧身一翻,避开巨石。

    赛吉的第二块巨石紧跟着飞到,算准了连七躲避的方位,要将他砸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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