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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分权两边各受恩

    幼时在皇都,沈倾鸾便听爹娘说起过这位丞相,他性子沉稳,处世有道,在朝中也算颇具威名。然令众人褒贬不一的,却是他那爱妻如命的名声。

    这也是丞相明明姓杨名岂,皇帝却不问沈倾鸾未随之姓杨的原因。毕竟其妻姓沈,以丞相对夫人的宠爱,让独女与她同姓也不无可能。

    至于为何不曾怀疑沈倾鸾与沈崇有关,则一来皇帝确信太傅府无人生还;二来对丞相的忠心毫不怀疑;三来沈是大姓,光朝中大小官员便有十数姓沈,着实不必一一怀疑。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沈崇及他三位哥哥锋芒太过,沈倾鸾作为幼女,连姓名也未让皇帝知晓。

    如今看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未及多想,丞相便将沈倾鸾带到一间屋前。

    丞相府不说雕梁画栋,却也琉璃青黛,处处精细。然眼前两扇木门却只以柏木为料,铜质铺首衔环,无雕无饰。

    “进去吧。”丞相将食案交由沈倾鸾手中,其上素食斋饭,竟是为那一品诰命夫人所备。

    沈倾鸾未曾多问,待丞相轻叩三声推开木门,她才抬脚进去。

    室内幽暗,唯有线香燃着的三点暖光最是明亮。

    “夫人,用些斋饭吧。”沈倾鸾小声道。

    她不敢按丞相的吩咐唤声娘亲,至于为何不敢,她不知晓。

    或许因她如今借丞相之女的身份,是场计谋,亦为交易,丞相夫人已静心礼佛多年,沈倾鸾不忍将她拖入其中,染上一片污尘。

    “放那儿便好,我饿了自会自己吃些。”丞相夫人声音清冷。

    不曾应对过这等情形,沈倾鸾起也不是留也不是。谁料这般犹豫看到丞相夫人眼中,这倒成了仍不死心。

    于是她道:“世人皆谓我疯癫痴傻,欲嘲欲骗,我亦不知自己是醒是梦。但有一点我不会记错,那便是我的女儿早便葬身古井,不会回来。你不必费心了,我绝不会认你。”

    话到此处,沈倾鸾也是个明白人,她将斋饭摆上小桌,又把食案放在一旁,这才退了出去。

    外头敞亮,是丞相夫人不愿见的光明。丞相亦不知何时离开,这夫妻二人相处之间,倒还真处成了陌路之人。

    回屋,苏映曲早便洗曰衣,此时正拖着杨轻婉谈天说地,沈倾鸾心中有事,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只去找了顾枭。倒是苏映曲啧啧两声,一边暗骂她不争气,一边又长吁短叹,闹得杨轻婉一头雾水。

    及至顾枭屋前,先推开窗户的一条缝隙向内查看,谁料顾枭正好回屋,悄然无声地往她背后一站,便将她的退路挡了个完全。

    沈倾鸾只觉光线被遮大半,回头望去,顾枭就垂眼看着自己。

    “何事?”他问得简短,眸中却浅藏笑意。

    八年相处,沈倾鸾早已适应了他的冷淡,此时一挽他手臂就拉到了屋里。

    “今日丞相大人带我去拜了赵家祖先,后又见了丞相夫人。”进屋沈倾鸾也没绕弯子,直入正题,“你可知丞相夫人为何终日礼佛?”

    顾枭并不意外,听她问,也就如实相告,“丞相早年涉身权政,不得护妻儿周全,丞相夫人便礼佛积福,为自己胎死腹中的儿女,亦为再求一后人。”

    “那为何丞相夫人会与我说,她的女儿是葬身古井?”

    顾枭听此眉心微蹙,“我未听说过丞相曾有女儿平安出生,但丞相夫人这些年不甚清醒,是否臆想也未可知。”

    臆想也好,事实也罢,这孩子都没活下来。丞相夫人是个命苦的,或许这二十多年来,她求的并非心安或是神佛庇佑,而是尽那份身为母亲的心。

    “近年丞相夫人不问外事,你有意与她相交,她也未必会领情。相处不好便不相处,丞相不会怪罪。”顾枭难得多话,也是为她考虑,

    沈倾鸾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另做他想。

    话已至此,便不必多言,顾枭带她先去用了午膳,之后便让她自己回去。

    “那你呢?你去何处?”沈倾鸾问。

    “入皇宫面圣。”

    这一趟总少不了,沈倾鸾也没阻拦,只让他万事多加小心。毕竟皇帝性情阴郁难测皇宫又是他的地盘,若想对顾枭动手那定是轻而易举。

    走时顾枭揉了揉她的发顶,目中隐有眷恋,却被他隐藏的极好,沈倾鸾心下却是一慌,待回神时人已离开。

    在丞相府中坐立难安了快两个时辰,苏映曲不停与她说话她也没听进几句,直到天色将晚周勤礼一脚踹开门,拉着她便朝外走。

    “你做什么?”苏映曲知晓这二人向来不对付,赶紧上前阻止。

    谁料周勤礼一只手扣得死紧,苏映曲硬是没有扒开,再瞧见他双目赤红,显然不是不是来找沈倾鸾麻烦那么简单。

    她能瞧出,沈倾鸾自然也有知觉,问他:“可是顾枭出了什么事情?”

    “他能出什么事情?”没等周勤礼张嘴,丞相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这些年皇帝为打压将军,可谓是费尽心思,一个侯爷的位子说是赏赐,却也收回了他在皇都之中的部分掌权,如此一来还是他受益最多。然大哥若是入朝为官,这部分掌权岂不是又归将军之手?皇帝精明至此,我可不信他能善待大哥。”

    丞相听他此言,却是冷笑,“周家好歹位及宗正,礼法之事皆应通晓。你身为周家后人,却连这些也瞧不清楚?”

    周勤礼入渟洲城军营已有十年,家中教习的那些道理早便忘了个干净,此时见丞相说得理所应当,倒也有些怀疑自己。

    “自元帝时起,大央便时有战争,军权强压皇帝手中便难以应对各方战事,无奈下只能分散兵权。皇帝忌惮定北侯又能如何?这天下一日缺将帅之才,皇帝便一日不能动他。削其权力给顾枭,一来稳住定北侯,让他无法心生不满;二来将他与顾枭分开两地,便也少了他们之间的接触。”

    皇帝能从众多受宠的皇子之中脱颖而出,便说明他并非是个无用的昏君。就如将顾绝尘的权力转给顾枭,不仅两边都得了个恩赏的美名,还能将一家的权势分散两边。

    如此一来,还是皇帝得了便宜,若再因此为难,可不明智。

    思及此处,周勤礼与沈倾鸾都放心下来,然丞相话音一转,却是对沈倾鸾道:“随我去一趟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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