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是谁的谁（1）
孔漠要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逼近，每个人都想帮他打点些什么，却发现毫无插手的余地。
带秦卿一起去美国的事情，孔漠一直没有开口主动说。但是程子文却已经从陈大有那边知晓。
和曾经不同，这次的程子文，毫无波澜，仿佛在接受一个早就既定的事实一般。
钱显丹说，她是因为不爱了，所以就不在乎了。可程子文觉得，自己是因为更有胸怀了，所以，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幸福，去做对的住内心的选择。
直到秦卿去美国的签证办完，孔漠才和程木、陈眉以及程子文，还有大伯，在饭桌上坦白这件事情。
那一瞬间，空气如冰凝结。
孔漠描述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宣布一个深思熟虑，毫无回环余地的事实。
程子文怯怯的环顾大人们的表情，程木和陈眉紧锁眉头，大伯则满是疑惑。
她向孔漠投射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坚定了自己的角色——劝说者。
于是打破了沉默：“挺好的啊，有个人相互照应。“
大人们依然不说话。
孔漠苦笑，应答：“嗯，是的。而且，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
“秦姐姐的英语口语好像也挺不错的，可以过去读读书之类，还能帮你打理打理生活的琐事。“
“嗯，她正在纽约附近几所大学的mba，学习的过程，是真的让人能够静下来的过程。“
看起来孔漠和秦卿已经把过去美国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了。
程木咳嗽了一声，打消了程子文继续和孔漠演双口相声的念头：“你确定，那姑娘就是你接下来的人生伴侣了，那已经过去心里那关了？“
“嗯！是的。“孔漠回答的干脆利落。
程木继续沉默。陈眉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却始终没往嘴里送。
“别想太多，自己觉得开心就好。她的父母怎样，和那姑娘，没关系！“少言寡语的大伯突然发话，大家都很诧异。
他拍了拍孔漠的肩膀，颔首微微点头。
“想清楚就好，勇敢去迎接自己想要的新生活吧！“陈眉说着，举起身前的杯子：“来，碰一下，祝福我们的大儿子，以后心想事成，顺顺利利！“
程子文和大伯也第一时间举起来杯子。
四个人都看向程木，等着这个大家长最后做一个表态。
“嗯，新生活！加油！“程木没有笑容，深叹一口气，但是也举起了杯子。
这个事实，很难接受。但是，不得不接受！
孔漠全程一直很镇定，但是心里其实一直是在打鼓的。
现在，环顾周围的四个亲人，每个人眼中闪烁着的祝福的光芒，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最真诚的那个部分。
家人，无论何时，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而奶奶，或许早一点和大家把话说开，她今天，应该也是其中的一员。
孔漠突然有些伤感，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不过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对方多想了一些事情，以为是为对方好，却落得大家都不好。
程子文再没有眼色，也注意到程木的脸色不太好，饭后，特定跑到父母的房间，想和父亲好好聊聊。
推开门，程子文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道，程木半躺在床上看手机。看到女儿进来，撑着床沿坐直了一些，摘下老花眼镜：“怎么啦？还不睡？”
皱了皱眉头，程子文走过去，坐在床头柜上，一把拿起来程木脱下的老花镜：“爸，你什么时候，需要老花镜了。”
在程子文的心中，程木一直都是如山高、如树壮的男人，他一直都是这个家的依靠和顶梁柱。这么多年，她可以任性，可以娇纵，完全是因为，她可以不计后果。因为那个坚定的男人，一直会是她的后盾。
这一点上，她比钱显丹，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
可是，这幅老花镜的存在，提醒着她，她的父亲，已经进入了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不会一直伟岸，不会一直强壮，他可能，也需要她的协助了。
程木看着女儿对着老花镜发呆，一把拿过去，窝在手里：”我都已经50好几了，戴个老花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话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你们年轻人，就喜欢当夜猫子。”说完，敲了敲程子文的脑袋。
程子文揉了揉脑袋，嘟着嘴：“你老婆不还在外面看宫斗剧么，好意思说我！”
程木一脸宠溺看望客厅方向：“你妈就这点爱好，看完最新出的两集她就睡了。”
“切，你双标！”程子文装作委屈的样子。然后转念想起自己的疑惑，收了收神，问道：“爸爸，我看你晚上吃饭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对漠哥哥的选择有点担心啊。”
程木其实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对于孔漠想要回美国工作，他是非常支持的，尽管不舍，但也觉得这是一个重新开始新生活，和旧世界说再见的绝好方式。
可没有想到，眼看着就迎接新世界了，还把旧世界最闹心的那个人，一同带过去，那之后，是不是又是扯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呢。
不过，孔漠是成年人了，他有能力，也有资格，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所以，程木选择，不否认，不认同，不看好。
“唉，能不担心嘛。抑郁症可不是说痊愈就能痊愈的病，还有，就算抛开她父亲之前和孔漠父亲的这层造孽事，她那个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程木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一层抹不去的愁云在他上空萦绕。
床头柜膈的屁股生疼，程子文翻身盘坐在床上，和父亲面对面：“爸，你相信孔漠吗？”
“嗯？相信什么？”
“相信他已经长大了。”程子文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这个的父亲，渴求着答案。
程木深吸一口气，余光看了看客厅方向电视机传过来的忽明忽暗的光，再看看眼前这个和她妈妈神似的女孩，一时间有点恍惚。
“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挺幼稚的，你比那个时候的她，成熟多了。”
父亲答非所问，让程子文摸不着头脑，但是刚刚这个回答，算不算是表扬呢。程子文歪着头想了想，暗暗的笑了笑。
“爸，我没有问我。我是说漠哥哥。”程子文继续追问。
程木打心底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男孩的成熟总是比女孩来的更晚，尤其是被保护的好的男孩。
而孔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学会了不逃避不退缩，直面自己心中的想法，勇敢扛起来应该承担的责任，无论如何，他应该算是已经长大了吧。
而眼前，自己的女儿，相比起来，他是多么希望她不要那么快长大，去承担那么多啊，他多么希望她一直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孩子气。
还好，当年，陈眉这一生都被他保护的很好，所以，就算是现在，陈眉也是带着那么一丝孩子气的在生活着。
“算是吧。”言简意赅。
“那你信任他吗？”程子文继续追问。
程木笑笑，自己的闺女，想问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于是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不是怕我心底还是反对小漠带那个姑娘一起去美国的事情？想说服我信任他的决定，让我不要担心？”
程子文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好是歹，不由得他人。既然想好，承担得起后果，做就好了。别人终究是别人，我，就算是他的亲人，也依然是那个别人。”程木讲了一堆道理。终究，他还是不愿意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认可秦卿的话。他和奶奶有种类似的偏执，只是，他，没有去做拦路虎。
“所以，你是不反对了哦？”没有听到放心二字，程子文不甘心。
程木不知道闺女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追牛角尖的人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孔漠那么大人了，他想做什么，难道我还拦得住他。你就放心吧。”
程子文咬着嘴唇，思考两秒，忧心忡忡的看着爸爸：“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你。怕你和奶奶一样，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便一直放心不下孔漠，也怀着对故人的愧疚。”
程木心中莫名的涌起来一丝感动，果然是自己亲生的闺女，还是知道心疼自己。
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的说：“不用担心，我很好。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只要你们开心，我怎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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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之前，程木把和程子文的对话大概和陈眉复述了一遍，陈眉倒是心里吃起醋来：“怎么就没见她关心一下我呢。”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妈妈深明大义，又心胸宽广，所以不会对这些事情斤斤计较啊。”程木把老婆夸了一番，惹的她哈哈大笑。
陈眉往脸上拍了拍乳液，笑着说：“你没发现么，你闺女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成熟多了。”
“可是，我倒是希望她不要那么成熟。”程木看着陈眉那张好像只有30好几的脸，接着感叹：“唉，她要是有你的福气这么好，找到这么好的老公就好了。”
陈眉听出来程木自夸自擂的意思，转过身来，使劲戳了戳他的额头：“哟，我福气还真好呢。”
程木突然面色青黑，捂住自己的肚子，拉开睡衣，看着肚子上鼓起来的两个小气球一般的包。
“吃药控制不住了吧？”前一秒还在幸福泡泡中的陈眉突然一下清醒起来。
“嗯！”瞬间，程木的额头涌出来大颗的汗珠。
陈眉赶紧下床，熟练的从药箱中翻出来止疼药，倒好一杯水，同时递给程木。
“明天再去复查一下吧，还是得尽快安排手术才行。”陈眉看着老公难受的样子，心里跟针扎一般。
“等孔漠走了吧，不然又拖累他。不过是疝气而已，不是什么眼中的病。”程木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他不想因为自己做手术的各种事情，导致孔漠走的不放心。
“不行！”陈眉非常严肃的回应：“你不想孩子们知道也是可以的，我来安排，但是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程木看着陈眉眼中的焦急，明白，让孩子们放心了，老婆可就放心不下了。
于是忍着难受，点了点头。
陈眉做事情，他放心。
盛夏的夜晚，大家各自抱着心事入睡，没有谁是谁的谁，我们做的梦中有彼此，可是，和彼此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