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杨家堡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杨三生疑的是，认识了一个自称为自己四爷爷的人，对于这一点杨三他还是很怀疑的，十有八九的可能性是搞错了，他口中所说的老六还真不一定说的是杨六爷，尽管极其的相似。
即便是没搞错，杨三这心里面还是接受不了，不管怎样那个钱老头儿都是把自己丢出去喂狗的人，这一笔帐，杨三可是要好好的记着，不然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可就没那么走运能够安全的脱身喽。
提起那些野狗，杨三就更加的想不明白了，这些野狗被三叔的那些人说的如此的穷凶极恶，可是在他的眼中这些野狗可也真没有啥，除了长的有些丑陋之外，对自己还算是蛮客气的，丝毫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甚至这些野狗还有些惧怕自己，这一点杨三还是能够感觉的出来。
说那些野狗原本就怕人吧，也不对，义和团的那些人看上去比他杨三要厉害的多了，可是他们看到那些野狗也不敢怎样，那时在后院儿的时候，杨三看的清清楚楚，那些人本是有机会打死那些野狗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动手，仅仅是把那些野狗给吓跑了，还有那匹大洋马，不也是很厉害么，可是面对它，那些野狗可是一点都不害怕，那是急冲过去狠咬死咬，要知道被那马蹄子踢上一下，是必死无疑。
然而对于杨三，即使在他已经打死了三条野狗，与它们结下梁子的情况下，其余的那些野狗还是没有对他怎样，更没有像三叔说的那样报复，如果它们想报复的话，杨三刚刚是逃不过的，杨三对此实在是很难理解，尤其是那条大黑狗，血红的眼睛和长长的犬齿，看上去无比的吓人，就像是地狱之犬一样，不过还是很难理解，它为什么放过自己呢，难道说那条大黑狗是吃素的还是怎样，不然的话那就是自己走运。
真没想到这外面的世界不仅大，而且真是什么都有，在离家的这三个月当中，杨三真是添了很多经历，认识了很多之前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离开的话，估计一辈子也就知道杨家堡里面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杨三有理由庆幸自己逃脱了那个牢笼，不过这一切都还要感谢杨雨亭，若不是他把外面的世界讲给杨三听的话，估计杨三也不会想到要走出杨家堡，他一个人守着那一亩二分地，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辈子，如果他继续留在杨家堡的话，这就是他的未来，甚至他都不会有一个女人，更不会有自己的子女。
想想谁会愿意嫁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呢，不要想象杨三他能靠那一亩二分地发财致富，除非他的地里面能长出金子，或者是长出一株摇钱树，否则他不可能摆脱穷人的命运，生来是穷人可能一辈子都会是穷人。
一个寻常老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杨三当了几年家，渐渐地明白了那种寄人篱下的痛苦，今天遇到三叔他们，杨三在不知不觉中便又想起了这一话题，在杨家堡的时候，他们能吃到这么好的牛肉么，他们能喝到这样好的酒么，能拿得出这样多的钱么，不能，绝对不能，恐怕这也是他们执意不肯回去的原因，亲情与优质的生活相比，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很难做出选择。
其实三叔他们完全可以回去，即便是杨三的心里都能够想明白这一个问题，他们骑着马拿着刀枪闯进杨家堡，把祠堂给砸了烧了，把族长和有势力的地主全都给杀了，把他们的财产也全都给分了，然后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些难道说他们做不到么。
不管你乐不乐意相信，现在是土匪的时代，这一路上杨三也都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如今的大清朝那是匪比兵多，匪比兵强，到处都在闹土匪，并且各地也都兴起了乡团，这些乡团说好听些是保境安民的，实际上也干些打家劫舍的事儿，只是兔子不吃窝边的草，这些乡团经常扮作土匪去祸害其它的乡镇。
但是，三叔他们还真做不到，这种不孝不忠的事，天底下是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出来的，砸祠堂，杀地主看起来没什么难的，只要有刀枪在手就是他们说了算，但是祠堂对于他们来说，那是祖宗的容身之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动祠堂一下。
即便是他们想回杨家堡，估计也是先过一遍祠堂，被打的筋骨寸断，也不能有丝毫的怨言，祠堂和族规高高在上是不可能被逾越的，不过总有人除外，杨三在离开杨家堡的时候，就曾在祖宗的头上动土，这些我们以后会讲到。
今晚发生的事情，虽然离奇古怪，但是还好杨三他都能处理的过来，还能安心的坐在这里喝着清水，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杨三便拿出口袋里的牛肉和包子，大口的吃了起来，此时此刻他真的是饿坏了。
折腾了一夜了，杨三还是毫无睡意，他走到床前摸摸小洋女孩儿的额头，温和多了，不像刚才那样烫的吓人，杨六爷给的这些草药还真是管用，看这些草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都是最常见的一些草药，只是这个草药的搭配，与其他郎中开的药方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无所谓，只要能药到病除就好，杨三不打算做郎中，所以也没有必要弄明白这些个，只是寻常人只要一副药就能好的差不多，不知道这洋人如何呢，这一副药的药效到底能不能行呢，是不是要再来一副药呢。
说实话，还真是闹不明白杨三为什么要救人，而且还是救与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洋人，他到底图个什么呢，怎么看都有些出乎意料，当然我们不是在否定这种行为，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杨三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他凭什么要救人呢。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还是要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大多数人都有向善的心理，可是大多数人最终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样做呢，我想有可能是因为成本的问题，行善是需要成本的，就拿杨三来说吧，今天他遇到的若不是他的乡邻的话，估计他现在已经是非死即伤，要知道杨三他是在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做赌注。
杨三可没有因为这些人是洋人，而放弃行善，并且他也有心想救下那两个可怜的女洋人，可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后，他没有这样做，他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杨三他会选择给她们一些食物和衣服，而并不是放她们走，然而对于洋人小女孩儿可就是另一种处理方式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杨三心里面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她，她不应该受这一份儿罪。
从杨三今夜处理问题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杨三是一个心理很复杂的人，具有复杂的脾气秉性，但是你从这复杂的性格当中又能看到人性的本质，当你清楚这些本质以后，就会觉得是那样的合情合理。不信你看他此时竟拿出了钱老头儿送给他的那本旧书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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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和母亲都离家出走了以后，杨三就当起了这个家，当家那一年他才只有十一岁，十一岁是什么概念，正是顽心肆虐的年纪，而杨三却要收起心性来当家。
家里面老的老小的小，让杨三和祖母两人靠种地养活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再说杨三的祖母又是一个小脚老太太，根本就下不了地，只能在家里面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情，这让祖孙两人的生活变得更加的艰难，但这只是外人这么看，其实祖孙两人的生活还是相当的惬意，一年当中只是一些特殊的日子会比较难过而已。
既然种不了地，杨三就和祖母商量把地卖掉一部分，然而祖母靠土地活了大半辈子了，怎样都不同意把地卖掉，这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卖了地以后怎么办呢？老人家还想着儿子有一天能够回来呢？所以坚决不让杨三卖地。
事到如此杨三也没再坚持，他知道这样理论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并且孝顺的他又不能明着逆祖母的意，所以他就偷偷的卖了两亩多地，当然了，这也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若是能有其它的办法，杨三何苦卖地呢。当时土地还值些钱，杨三总共卖了五两七钱银子，而这些他是偷偷地做的，没让祖母知道，也不能让祖母知道，不然这地他是卖不成的。当时是完全的男权社会，杨三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所以他有权利做主把地给卖掉，并且当时，地主买地之风盛行，所以杨三这两亩多薄地很快就出了手。
把地卖掉对于交赋税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清朝的赋税制度是按土地的多少来上缴钱粮的，有那么多贫瘠的地，杨三家根本就交不上那么多的税金，因为地虽贫瘠可是要按良田来交税，甚至有些时候交的比良田的还要多，最可恨的是你还不能跟官家讨价还价，只要你有一次敢讨价还价，那些税吏就会记在心里，下一次他只会让你交的更多，故意的刁难你，就好像他们税吏就一定要骑在老百姓的头上一样。
杨三的父亲和乡里的一些男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去参加义和团的，因为这样的日子不仅仅是苦，而且还得受气，对于有血性的汉子来说苦容易吃，可这气却很难咽下去，何况这气还得天天受着，你想都想象不到，每天各种名号的赋税那是层出不穷，亏得那些人想的出来。
卖地得来的钱杨三全都花在了祖母身上，可不要小看了这区区五两七钱银子，有了这些银子，杨三的祖母就可以说是衣食无忧，起码最近三五年会衣食无忧，然后杨三自己再解决自己的口粮问题，这样一来生活也就能勉勉强强过得去啦。
杨三他们的村子既没有挨着山，也没挨着大河，可以说是真正的靠老天爷的雨水才能吃饱饭的地儿，可就算是这样在杨家堡也是有地主的，并且还有不少，杨三靠给这些地主家赶羊放牛为生，工作虽然不是很累，但是一个月也就十几文钱，这样少的工钱绝不能让杨三养活自己，因他的食量可以说是大的惊人。
所幸家里还剩下一亩二分地，当时的一亩二分地比现在的一亩地还要小许多，而且产粮更是没法儿比，不仅如此，还要耗费太多的人力与工时，等好不容易把粮食弄回家后，还要把大部分的粮食交上去，明知道最后要把粮食全都给交上去，当初的努力又是何必呢。
杨三在农耕季节，就自己一个人下地，地并不多，杨三一个人多多少少还是能照顾的过来，然而地里的收成，百分之七八十都交了税了，那百分之二十还是杨三偷偷藏下来的，由于杨三交税很勤快也很主动，所以有时短那么一些斤两，那些税吏也就给他放水啦，在面对生与死的时候，什么高尚与下贱，永远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生活说了算，杨三早早的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虽然生活很苦，但是杨三还是坚持每天早起练武，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是这练武的习惯一旦养成，也就很难再扔掉了，所以一有空闲时间杨三就会打打拳，在杂草丛生的土坡上，在牛羊之间，筋疲力竭汗流浃背之后，世界也会变得非常安静，杨三喜欢这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