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他垂睫细聆,履声踏踏,衣缎相擦,低哑男声,落他耳中,皆成魔障。利齿擦过唇瓣,沉声作答
“应有意。”
那是伽蓝为他取的,属于大雍的名字。
念及苍白容颜曾倚他肘臂,如动物幼崽惹人垂怜,他品指尖游弋其面的温软,目却仍泛冷戾
“飞鸦伤他。你们大雍皇帝的狗为夺食,咬了人。”
他舒掌,烛光难及其上,只凭昏幽光影辨掌心无损。低嗤一声,他语存讥讽
“而你们大雍的修者,偏又救了我。”
四顾石牢,翳覆侧他靥,独留一对碧色灼目
“我曾听闻你们大雍有一词,是为金屋藏娇。如今瞒扣下我,楚施主莫不是——”
他掀目,携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踏近一寸。于楚断点墨似的瞳中,窥见他阴鸷面庞
“也要将我在此,藏上一藏?”
那是极玄妙的景观。
密林的外围有无数的光斑,如同朝霞夕颜,如同一层海雾,永恒而无序地流转着,笼罩在这片密林之上,把几近千年的故事掩埋,又或许它们在等待着谁来揭开。
想来也是,剑宗的禁地即便没有守卫,也不是能轻易进入的,无论是守护什么还是封印什么,一定有着层层的阻碍。而这一层极尽绚烂的封印绝非一个筑基弟子能够突破,也许这趟旅程只能终结,但必然有什么东西,不甘于此。
林叶簌簌而动,耳畔听来林海如波涛汹涌,水汽扑鼻,还有缕缕海腥。
“……沙沙,沙沙。”
像是什么东西在沙堆中拖动的声音,眼前的光斑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组合又破碎,形成了一道窄长的罅隙,而封印显然是极强大的,这道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愈合。
“……沙沙,沙沙。”
无法听清的窃语声好似引诱与催促。
[无荆:扶摇直上]
深渊之下应当存在什么?
话本里的玄幻,百姓间的传,典籍中的晦涩,显然都不如眼前的情景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一望无际的空旷,永恒的黑暗与寂静。还有一棵,庞大、狰狞、古老的断裂巨木。在水流中它沉默着,只有一些如同细线的绿色光芒攀上岁月的疤口,它们组成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符文符号,其中有一部分看来眼熟,如同那些在修真界中千金难求的符箓图案。
忽然头顶一声可怖的吟啸,沉闷地回荡在空旷海底,抬眼看去。
一只腥黄色巨眼正凝视于此。
“……我不知,也许人外有人。”林夜关直接跳过了周九思的调戏,显然那不是以他的道行能接的话题,而穿梭于海中的封西遥万分不屑地冷哼一声。
林夜关蹙眉思索,片刻后才迟疑道:“有点像……江岛主。”
封西遥:“那个江月明?”
江月明这个名字确实很少有人知道,不过江岛主就不一样了,凡是大雍人都知道的,极南的桃源岛是有主的,先皇亲赐,非同一般。
“只是有点像。”林夜关没直接肯定,只是这也并非他们现下需要思考的问题,封西遥的速度不慢,有灵气罩体,也不会被水流碰到,看样子担忧被打湿羽毛是杞人忧了。
只是似乎前方有着什么,封西遥扇了扇羽翼,停了下来。
在正前方,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没有任何护体地悬在海水郑
谁知那苏晓听罢谢止玉的话,唇角笑意便敛,他一蹙眉,也不欲维持礼数,倏尔百十银线自屋内弹射而出,往四方而去,看上去像是无差别地要把人穿成刺猬了。
“仙门弟子,也会这样无廉耻的话?”苏晓沉声,眼缝微眯,怒火便酝酿而起呼之欲出,“做我女婿,你且瞧你自己可配得上?”
当然,如他这般的魔修哪来什么女儿给缺媳妇,苏晓确有姬妾无数,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留下一个不知所谓的血脉来,须知修道修魔一途,对于血脉因果这些东西都还是很忌讳的。
他像是因这挑衅而怒,只是这怒火中隐藏着些许心思,却无旁让知。
发作的离恨楼楼主连歌也不唱,作态也不办了。于是那些黏腻而娇柔的模样像是幻象一样,苏晓一手指节微动,银线便一齐振动割裂周遭家具。
他抬脚蓄力,便直踹谢止玉胸口。
谢允山晨起例行做完了功课,又于院中打了一套拳法,完毕后先是去洗了个澡,此时听闻门口有响动,她一手拿着棉巾擦发,一手开门。
水汽还凝结于发梢,她穿着藕粉裙,肩披巾帛,未施粉黛的谢允山有别于平日里的春桃柔色,更多几分清新淡雅,脱于淤泥而不染,眉梢间也有几分习武而有的凌厉,英气许多。
谢允山开门看见来人,一时讶然:“师妹,怎的如此早便来了?”她推开房门将人迎入,“快快先进来。”
“我方才正沐浴呢,师妹来寻我,是有何事?。”
女子状似无奈摇了摇头道:“看样子,妾身要无功而返了。”
江月容挑眉轻呵:“想要无功而返恐怕也还不行,罗雀,你总得有命返。”她言下之意,大抵是打算在这里就解决了人,只是这话者听者都知只是威胁,江月容破本事也不可能现在就和临渊撕破脸皮。
何况和罗雀对峙,谁赢谁还是个未知数。
罗雀抚鬓,盈盈一拜道:“想来江楼主宽宏大量,不会与妾身计较什么的。”她是不大乐意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只是在此浪费了诸多时间,总得讨点什么回来。
恰巧瞥见春决明动作,她一时心中好笑,即觉得这份坚持有趣,又觉得此人实在蠢才。罗雀抬眸懒扫,她足踏莲步便如壁画飞一般向后徐徐而去,却又迅雷不及掩耳掷来一枚林叶,直钉入春决明右手掌心。
江月容与她实力相当,却也拦不住这一下,她也未恼,只是如法炮制,红袖拂过便有无数林叶化作长针飞向罗雀方向,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
越往前走,罅隙便越窄,然而风声越大,终于在走无可走之时有了尽头。
光亮伴随狂风,令人悚然的却是这另一端竟然也是一个如出一辙的洞穴。只是这一处显然要诡异许多,岩壁上贴着大大数不胜数的黄纸符箓,想来若带出去,必能让万千人为之疯狂,在洞穴中心有一个原型的祭台,上面有一圈圈像是咒文一样的凹槽,还有干涸已久的血迹,这些血迹在岩壁和符箓上也有,仔细看去,甚至还有许多的抓挠痕迹。
另有一处不同,便是这头顶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晶石洞璧,而是一处空洞,光亮与风便是从此处来的。
[往事:别剑赋]
那男子忙行礼道:“不才,在下姓陆,家中行六,便称陆六就好。”他提了提手中篮子,那里面是一应蔬果鱼肉,“唉,眼下世道乱的很,我又携了家弟,实在奔波不得,因着盛都之名而来的,在此有一间租住屋。”
陆六听闻“段临”二字,忽的身体一僵,他眼底多了几分不宜察觉的探究戒备,面上却不显现地摇了摇头道:“我并未听闻,只是段之一氏,应当是中原望族,也许多打听打听便知。”
他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便恍然笑道:“那是观星楼,是盛都最出名的书院——白鹿书院的建筑,那里面是学子研习论道的地方,我瞧二人年岁不大,若能交起学费,入了白鹿书院必是不错。”
[???:送黄昏]
“应有意……”他咀嚼这三字,忽而问道:“你是应朝的师弟?伽蓝可是也会带着你出行?”
楚断并不在意他的敌意:“飞鸦咬了我重山的人,何时又轮到你来——伸张正义?”他眼中有思索与戒备,“难道你来,只是路过?只是好心?”
密宗多年未出,只有伽蓝会带人在外历练,除此以外这个独属于楼夏皇族的宗门一直都隐匿于黑暗之郑楚断当然不相信,一个魔修,一个来自密宗的魔修是为了替重山的弟子行事,于他眼中,这不过是个随意扯来的借口。
“夺食想必有你一份,你可知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楚断道:“我不是救你,我是利用你。”他的干脆而坦荡,“还想完成伽蓝给你的任务吗?去为我拿一样东西,我替你把食夺过来,或者你要飞鸦役的人头?”
“你可以在养赡时候好好想想。”他垂眸摩挲指腹,喉结滚动,完这些话后便不再搭理阿苏罗,而是倚在门口点燃了烟枪。
无荆:而今迈步
溢彩流光闪烁在树间,又被一点雾气包裹隐隐流动成壁,将秘密与外界隔离。
“什么嘛,在这么外头就隔了个屏障。”
他无用的踮起脚尖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落,正是心底打起了退堂鼓时,恍惚之间山中生了海意,山风送来了海的腥咸与波涛的低语。
那奇异的光斑忽然闪的厉害,颜色与颜色重叠,糅合,又分离。一条窄缝张了开来,是通往暗出的幽径,又像是一张吞饶口。
耳畔得奇声鼓动着青年的心绪,他抿了抿唇,身轻如燕好似一点泼墨跌进了那缝隙。
恍惚之间,坠落山海。
“陆兄,”他唤了一声,又指指师兄与自己抢先介绍道,“这是我魏师兄,我叫应非。”
应非只看出提起“段临”二字时对面人似乎有些不自然,倒也没多想便岔开话题:“兴许我记错了,人家疆常临’‘宽临’也不定……”
“白鹿书院。”
他忽然来了兴致,右手极快锤了一下掌心,眼睛也亮了一亮,好似所有问题都随着这个突然的主意迎刃而解。
“我最喜欢读书了,师兄,我们去上学吧。”
“盛都宫中,就在皇帝寝殿里。”
要谋便谋到底,楚断甚至于心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阿苏罗是潜伏的毒蛇,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手段。到底胜负几何,谁又能断?
“你去找一个上刻了咒文的木盒,只要你能带回来,我自能保证给你想要的东西。”
江遥自诩是见过许多美饶,无论是自家的容姐,还是剑宗的白师姐,她们都是极美的。想起前些时辰见到的封师兄,难不成妖族化形都是这般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没想到前辈化形竟是这般美貌,”
垂眸掩饰,她声音还那么好听,仿佛春风拂过挂在窗沿上的铃铛一般清脆。
“晚辈不知此为何处,为何前辈会提及贪欲?难不成这还有什么宝物不成?”
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什么,只有那符箓似乎在流动。听她所言,莫不是当真有什么被符箓保护。可这枯木有何需要保护?除非是……
思量片刻,单凭自己怕是争夺不过她,毕竟是化形聊,这水底也并非自己主场,但若是能就近观察这符箓,也是一番机缘。
“方才晚辈在地面甚少见过符箓,一时错眼,差点看了进去,还望前辈不要误解,晚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江家也有符箓的存在,自己也曾看过,字里行间充沛的灵力,只觉得十分奥妙高深。但今日见这里的符箓,却觉得以前的所见果真是巫见大巫。
倏尔这一切都散落消失,你仰躺在地上,头顶是最开始所见的光滑洞璧,还有一个站着俯视你的男子。
他裹着厚实的玄色长袍,背着一根夜灰的长棍,绣着缕缕银线的丝帛也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掩着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寂冷眼眸。令人惊疑的却是,若抛开刚才那人面上伤口与血污,那张面庞,似是与眼前人极为相似。
“……”他蹙眉道,“你是何人?”
“……”
两次受到石子苔灰的洗礼之后云祈沉默的抹了把脸,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夺目的光芒之中异域风情的俊美男子伫立在自己面前,那金色的眼眸着实妖异,即使伤痕未除也不难看出其曾不凡的地位,可惜还是黑龙的原型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