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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会不要你

    老板言语间很是热络,话不多,却叫辛吾觉得,这是很熟悉的主顾之间的一种状态,极好。

    夏夏应声点了点头,拉着辛吾叫他来看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有核桃馅儿的,有水果馅儿的,有枣泥馅儿的,还有豆沙馅儿的,不光是山楂串成了糖葫芦,还有橘子、山枣、苹果……山药豆的,都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外层撒的芝麻很足,不光看着漂亮,吃到嘴里也是又甜又香又脆,口感格外好。

    夏夏看见糖葫芦就很兴奋,辛吾从他眼角的笑意里就能感受得出来。

    夏夏说:“这里我常来,因为好吃,花样儿还多,我小的时候吃的糖葫芦,都是那种还需要自己吐山楂籽儿的,这里的有馅心。”

    老板是个老实人,见辛吾一直看着糖葫芦若有所思,忙说:“公子看着面生,想是头一回来,我和夏夏小公子也是老熟人了,既是这样,您便一样挑几个尝尝鲜,都是刚做出来的,这回我给您免费,下次好吃您再来。”

    辛吾被这一腔朴实的善意给感动到了,心里又处柔软的地方,痒痒的,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慢慢拂过一样。

    “夏夏是您这里的常客,他说好,想必是极好,既是做生意,怎么能让您赔本儿?”

    老板笑了:“哪有什么赔不赔本的,不过是小本生意,赚多赚少都不影响,公子在我这儿吃得开心才是好的。”

    辛吾也笑:“下次我会再来捧场的,不过今天,夏夏说要请我吃,也不能拂了他的意不是?”

    夏夏很适时地将两枚铜板递了过去。

    老板见执拗不过,他也只好收了,替夏夏跳了一串最大的核桃馅儿糖葫芦。

    夏夏将糖葫芦给辛吾递了过去,眼睛里面都带笑:“诺,给你的开心。”

    辛吾毫不客气,一手接过,咬了一口,糖衣酥脆,很甜,入口一层芝麻,配着糖衣山楂核桃的一嚼,又脆又甜又香,特别好吃,是个难得的美味。

    怪不得流荒这么喜欢待在人间,光是冲着这串糖葫芦,也不舍得走啊。

    老板见他吃得开心,忙说:“这样弄糖葫芦的花样儿,还是苏夫人教的呢,得快有十年了,她曾经从我这里买走了一杆子糖葫芦,当时还是下着大雪的天,一个姑娘家,穿得又少,也不怕冷,扛着一杆子糖葫芦,比男人还有力气。”

    辛吾一开始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苏夫人是谁,流荒已经嫁人啦,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他天上的时间来算,也不过才过了十天,十天的时间,流荒就从那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大荒鬼王变成人家的媳妇儿啦。

    想想也挺神奇。

    夏夏拉着他继续往前,辛吾问他要干什么去,他说要去找另一个开心。

    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下,夏夏指着前面一段路说:“十年前,就在那个地方,我一次遇见了流荒姐姐。”

    辛吾将嘴里的最后一个糖葫芦嚼烂咽进了肚子里问道:“我听流荒说起过,你躲在他的身后,她带你找到了青衣。”

    夏夏一脸高深莫测,辛吾有些看不明白,只听夏夏说:“不是姐姐带我找了哥哥,是我替自己找了一个嫂子。”

    辛吾被他这句话逗得想笑:“你真厉害啊,特别的厉害。”

    夏夏对他不真诚的夸奖表示不服:“如果不是我在人群里面抓住了流荒姐姐,哥哥也没有机会认识她呢,要不是最后我不让流荒姐姐走,她也不会跟我们回家。”

    辛吾瞬间觉得眼前这个快赶上他高的孝有点可怕,这深谋远虑的,藏得真深。

    还没等辛吾发表点啥看法呢,夏夏又拉着他一通跑,在一个小摊子旁边停下。

    只见摊位,不见摊主。

    辛吾看了看摊名,上面写了俩字:糖画。

    他问:“你想吃糖画?”

    夏夏摇摇头:“没钱了,吃什么?我是想说,这个摊主,曾经强买强卖给流荒姐姐一副糖画,画的我们仨。”

    辛吾心下好奇,正想问夏夏是缘何故,就见糖画摊子底下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半个身子还在桌子底下:“你这小娃娃,是不是隔壁老王派来特意来砸我招牌的?”

    夏夏撇撇嘴:“隔壁老王是卖番薯的,整条街就你一个人卖糖画,谁砸你招牌?”

    辛吾问夏夏:“好吃吗?”

    “好吃,糖画挺漂亮的。”

    他又问:“想吃吗?”

    “想吃,”夏夏又连忙摆手,“不想吃不想吃,下次吧,我没有钱了。”

    卖糖画的老板就是当年流荒给了封口费,还自称三十米开外能看见苍蝇腿儿的那个家伙。

    此时听见辛吾和夏夏的对话,一脸骄傲:“我这糖画百里挑一,不信我画一个你瞧瞧?”

    做生意的,眼睛都毒,他一眼就看出了辛吾的不凡,长得好,穿得好,可不就是有钱嘛,有钱人连个糖画都买不起,骗谁呢?

    辛吾朝夏夏一指:“画他,拿着糖葫芦的样子。”

    老板一笑:“瞧好吧。”

    他动作相当熟练,糖块都是事先弄好的,晶莹剔透,颜色焦黄。

    摊子上没有做好的糖画,都是现买现做,要啥画啥。

    只见他抓了几块糖块丢进一个铜勺里,加热融化,融糖也是个技术活,火不能过大,也不能太小,过大糖浆会糊,过小糖就融化不开。

    待糖融好了,就颠着勺将糖“画”在涂了一层薄油的案板上,他画得极稳,手不曾抖一下,面上看不出来认真,画上却精细如天工。

    不一会儿时间,夏夏的样子便跃然板上,神态毕现,还特意画了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丝儿,栩栩如生,特别仔细,精细地方却然如同苍蝇腿。

    糖画画完,勺里的糖一滴不剩,辛吾讶然,他的手艺的确好极了,不仅画得好,对糖浆多少的把控上也相当精准。

    他拿起一根竹签放在上面,用铲子将干了的糖画铲了起来,递到了夏夏手里,又将手往辛吾面前一伸,笑眯眯道:“给钱。”

    辛吾挑眉:“多少?”

    “公子看着给,我卖的不是糖画,是手艺。”

    这话说的,真好,我一个手艺人,卖点不在画上,而在我的艺术上,一般好的艺术,都是物价的。

    换句话说,就是看你有钱想讹你。

    辛吾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进了他的手心里,问:“够吗?”

    糖画老板将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眉开眼笑:“公子果然是个懂行的。”

    面上说话好听,背后却只道:有钱的二傻子。

    夏夏扯了扯辛吾的袖子,一脸不高兴:“辛吾哥哥你出手太大方了,十两银子够买五千根糖葫芦了。”

    辛吾看着夏夏说:“我是觉得他把你画得好看才给那么多的。”

    夏夏:“……”我本来就很好看。

    待他们走远后,糖画老板盯着手里的十两银子看了半晌,随手丢进了钱箱里,又拿出了糖块开始融糖,洋洋洒洒在案板上泼着糖浆,板上慢慢现出一个少年郎。

    手拿着糖葫芦,正是夏夏。

    画完后,等着糖干,却拿铲子将画捣碎了,丢进了一边的垃圾筐。

    夏夏咬着糖画,仍旧闷闷不乐。

    辛吾问:“你是在心疼钱吗?”

    “是啊。”夏夏诚实回答。

    辛吾笑:“这么守财奴啊,跟谁学的?”

    “姐姐。”其实夏夏还想说一个人,但怕辛吾会不高兴,就没说。

    “嗯,她这么些年尽在人间混了,爱财,倒也正常。”

    辛吾说完这话,思绪却飘到了另一边。

    他以为夏夏会说宋白泽。

    宋白泽是真的爱财。

    谁都知道。

    他忽然很想去一趟青衣冢,看看宋白泽的如愿堂还在不在。

    宋白泽……会不会在里面……

    会不会……能敲碰见他……

    辛吾现在其实是不敢多想这个问题的,他心里一直都很别扭,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的将宋白泽当做枭衍来看的,现在,却不敢这么想了。

    尽管他知道宋白泽与枭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也不敢再多想了。

    他爱的是枭衍,不是……身上掺杂着别人的灵智的宋白泽。

    大概是因为真的爱一个人,才接受不了任何一点的不同吧。

    谁知道。

    宋白泽是相当理智通透的,他一早离开辛吾,不见他,给了两人足够的思考时间。

    倒不是做法多么干净利落,而是……打从一开始,他就了解辛吾,了解他心里想着的到底是哪一个人。

    夏夏知道辛吾走神了,真是的,陪人来逛街还走神,跟宋白泽一个德行。

    小的时候还会奇怪辛吾和宋白泽关系那么要好,怎么会突然就分开了,他问流荒,流荒对这个问题既没有避而不谈,也没有谈而尽兴,以至于他现在还处于似懂非懂的状态里。

    就是隐约觉得他们吵架了。

    还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吵。

    老死不相往来,这词用的好。

    宋白泽其实也不常来找他玩,有的时候,一年都见不到他一次。

    夏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敢说,怎么不见辛吾哥哥。

    这种事情真的很莫名其妙,在辛吾面前不敢提宋白泽,在宋白泽面前也不敢提辛吾。

    他觉得这两个人很奇怪,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别扭什么。

    夏夏很苦恼,流荒跟他说,感情的事情最复杂了,不是能用语言说不来的,能说出来的,感情都不会太深。

    他倒是没感觉出来感情深不深,就觉得流荒说的这话挺深的,因为他听不明白。

    他反正也纠结这个问题,这世上有哥哥,有流荒姐姐就够了。

    他哥哥还在床上躺着呢,流荒姐姐在哥哥床边趴着哭。

    在他心里,哥哥和姐姐一辈子也不会分开的。因为他们足够相爱,起码在他看来,足够了的。

    哥哥和姐姐以前都没有吵过架,因为哥哥总是十分纵容姐姐。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有点慌。

    “辛吾哥哥……”夏夏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辛吾偏头看他。

    夏夏摇摇头:“……也没什么。”

    辛吾差不多能猜出夏夏想说什么,便问道:“是不愿意跟我说,还是没有想好怎么跟我说?”

    夏夏咬了一口糖画,轻声叹气:“不知道,都有吧。”

    “那怎么办呀?”

    “不知道。”

    “夏夏,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我觉得你今天的话如果不跟我说,你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说的人了,是不是?”

    “是。”

    “既然这样了,那就说说吧,我总觉得你不说的话,心里会一直有个疙瘩,挺可怕的。”

    夏夏又咬了一口糖画,眉眼间十分落寞:“辛吾哥哥,你说……我哥哥和流荒姐姐会分开么?”

    要是搁以前,夏夏一定不会这么想,可这次流荒的走,叫夏夏心里面突然不安起来。

    他的流荒姐姐是大荒的鬼王,本领通天,她若是想走,便没人能拦得了,也没人能找得到。

    他和哥哥的力量太单薄了,他们只不过是这世上最普通的凡人。

    辛吾看着他,很认真地对他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流荒,这个世上,可能都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即使那个人是你的哥哥。对我们这些活了太久的人来说,感情就是禁锢,心里是很难装人的,但凡装下,便是永远。她不会离开青衣的,如果非要给出一个限度的话,那么这个限度也是永远。”

    听辛吾这么一说,夏夏心里的那点无助和失落才慢慢淡去。

    “我……”夏夏低着头,“我其实很怕他们会不要我的,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可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我怕有一天,他们会一直吵架,因为不同的事情吵,将感情吵得支离破碎,不得已分开,我与流荒姐姐便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会有很长的时间来忘记我,忘记哥哥。我也怕,哥哥永远不在了,留下我和姐姐,到时候,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丢下我,离开……”

    辛吾只是听流荒说夏夏这个孩子很敏感,却没想到他竟然敏感成这个样子。

    讲真,若不是今天听到夏夏亲口说出来这些话,他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这是夏夏心里面的想法。

    辛吾伸手揉了揉夏夏的脑袋:“放心吧,不会发生的。流荒不可能丢下你们,更不可能忘记你们,她最看中感情了,你信我,她是真的爱青衣,也是真的拿你当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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