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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副对谁都很好的样子

    午睡课前匆匆完成了任务,把海报交回任晓棠,教室里已经睡倒一片。

    不能严丝合缝的窗帘始终留有一条缝隙,细长的阳光倔强地在教室里丈量尘埃密度。

    绿趴在课桌上,脸贴着长方形的青蛙小枕头。

    这是和陈茉在商场闲逛时买的,陈茉的是鹅黄色的小鸡,绿的是青绿色的青蛙。

    姜孜曾戏称:可以专门用来接口水。

    绿侧趴着,男生头顶的发旋对着她,蝴蝶骨将他的制服撑得紧绷。

    带红袖章的纪委已经来过一趟,少年们的呼吸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间或有笔尖在纸张上勾画沙沙作响。

    偷偷的,断断续续。

    渲染深浅不一的梦境。

    “你偷吃杏子了?”

    男生半闭着眼睛扭转过脸,仿佛呓语。

    “没有啊。”

    她摇摇头。

    男生睁开狭长的眼,拿起她搁在桌面上的右手,鼻尖凑近了闻,声音沙哑而低沉:“就是杏子味的,睡觉的时候一直飘过来,馋得我啊。”

    绿轻轻将手翻转,无名指上一片晕印的蓝紫色。

    她闻了闻,说不上来。

    这是杏子味吗?还是因为这个人想吃杏子了?

    男生困倦中露出一记微笑,将她的右手牵住放在桌子下,没有放开。

    绿怔了下,机警地拉过肩头的外套,挡住桌子下的风景。

    男生背对她继续睡。

    绿看了他的脑袋一会儿,闭上眼睛,睫毛弯弯。

    嘴里好像塞了一颗糖果,一直甜到心里。

    他们,足够暧昧。

    十六七岁,想必也没几个人有那个胆量,大张旗鼓宣告自己恋爱了。

    因为堂而皇之带来的麻烦,远比互相暧昧来得多。

    之于绿,与以往不同的也只是除了家人以外,又多了一个陪伴的人。

    若要细究,那也只是某种意识突然觉醒,毫无征兆地跨过了那条是与非的临界。

    她新生了,思想成人,并且学会用成年姿态和身体语言与异性相处。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和哪个男生牵手。

    但现在,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午睡的甜蜜,更显得下课铃急促而恼人。

    像任何一个寻常的午后,洗脸池边挤满人。

    有人两三结伴,顶着烈日穿过操场去小卖部吃冰。

    走廊里,不时有男生鲁莽地撞在一起。

    第一节课是体育课的班级,皱着眉怨声载道地从b班教室门口经过。

    楼上传来桌椅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整栋教学楼重新沸腾。

    这个午后,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有人悉心铸了一顶浸过毒汁的王冠,硬要为酣睡刚醒的绿加冕。

    任何一段被人瞩目的恋情,有愿意包庇的喜闻乐见者,自然就会有热衷于搞事情的八卦记者。

    ,而是像素高达2110万的高清照片。

    看场景,应该是上次ktv后,两人在雪云道散步被人跟踪了。

    可任谁也想不到,给她看照片的人,居然会是谢撷芳。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照片是用绿的账号发给撷芳的。

    哪怕此前听闻过无数肮脏的诋毁,这种行为仍然突破了绿对恶毒的想象。

    人迹罕至的花园拐角,当撷芳出示手机,脸色幽暗地问她:“你账号被盗了?”

    绿虽有千言万语,却百口莫辩。

    她险些忘了,眼前这个男生也算得上是她的“追求者”。

    和每次打开抽屉都会掉出两三封情书的陈茉不同,绿承认自己很普通。所以哪怕为人不怎么像话,绿仍认可他是自己的追求者。

    而向追求者发送自己与现男友秀恩爱的照片,既有拒绝的意思,也有示威的成分。

    绿承认,这招借刀杀人,效果卓着。

    绿其实一直都很在意撷芳对她的看法,这种在意并不包含男女之情,仅仅只是出于她对他的尊敬。

    好在撷芳看得起她,深知以她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是的,不是我发的。”绿深吸一气,“我就在照片里,不可能顾人拍这张照片,请学长相信我。”

    但无论如何,撷芳的自尊受到折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在撷芳一言不发地离开后,绿兀自留在原地气得发抖。

    是谁?

    是谁不惜代价地要毁掉她和撷芳之间的情谊?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耗费精力去应对某些极端,她对那些不三不四的下作手段已经足够容忍,究竟是谁如此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她?

    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张脸孔,熟悉的、陌生的、热情的、寡淡的。

    谁会不计代价地将青春淬毒,选择堕入嫉妒的深渊?

    绿猜不到,心急火燎,却无处申辩。

    回来路过洗手池,她急于洗去心里那股毛烘烘的燥热,将水龙头拧到半松。

    长长的洗手池前站着几个女生,她们正在洗刚从便利店买的水果。

    绿低着头,长发遮住脸。从她们其中的一个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叫陈绿吧?”

    “长得一般啊,到底哪里吸引了连勋啊,真想不明白。”

    有人大叫起来:“神经!连勋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人!只是同情她好吧?!”

    有人轻笑:“你别急哇。说起来,连勋那种见到弱者就想帮一把的家伙,其实蛮讨厌的呢。有次坐车我没零钱,他还替我付了钱,一副对谁都很好的样子,就像人间行走的中央空调。”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要你管啊!”

    女生娇嗔地推搡了对方一把,如此打闹了一阵。

    “你也别想太多,就像你说得那样,连勋那种人,对谁都挺好的。”

    “我有病啊去喜欢他?真要把他搞到手,我还不被你们这群人骂死?就像那个陈绿一样。”

    就像那个陈绿一样。

    离着一段距离,绿拧上淌水的水龙头,缓缓直起身。

    水珠顺着脸部线条迅速在下巴聚集,洇湿了她的领口。

    “要说那个陈绿脸皮也确实够厚,连勋得奖的那辆自行车,她居然天天骑来上学。这也就算了,她还敢和连勋用一条锁!她以为她谁啊?有没有脑子?不骂她骂谁?”

    “别气别气,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脸皮不厚怎么行?搞不好那个变态就是她自己雇的呢?”

    “她那副穷酸样,像是用钱耍花招的人?”

    “我怎么听二年级的人说是她自己撞枪口上的?!”

    “消息可靠吗?”

    “上次视频流出来的时候,有人好奇联络了视频的发布者,那人说当天有个变态朝一个小女生脱了裤子,女生当场被吓哭,刚好有巡警经过,抓了个现行。”

    “这和连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因为当时除了那个小女生,陈绿也在场啊,不然你以为她哪来的理由抱着连勋哭?”

    “不是吧?”

    “喂,你们说,她看到了什么啊?是不是,很恶心的东西?”

    语气暧昧。

    “搞不好哦。”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窃笑,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又一哄而散向教室跑去。

    绿将脸埋在纸巾里许久,才将染湿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月牙一样的脸孔。

    她呆呆地望着女生们跑开的方向,一阵风过,既轻又柔,可又仿佛锋利地能将蝉翼割破。

    树叶打了两个漩涡飘下两张,落在地上发出一记松脆的轻响。

    身上的制服早已被刚才的急水打湿一片,贴在小腹上冰凉,犹如月经来时阵痛的预告。

    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想起最近随意从同桌男生的书架上抽出的一本书中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们都是受害者

    决定我们命运的

    是骰子任意一掷

    是星际的气流

    还有从众神的风车吹来的游移微风。”

    “受害者”三个字,犹如对所有懦弱的特赦。

    光之域,永夜城,如置天平。

    比起冲破神的皮鞭的管制,被驱赶的群羊更习惯互相制衡。也因此,上位者的人生怎么可以欠缺相对百分比的诋毁呢?

    换个直白点的说法那就是,她活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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