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新家
六百八十
我原想着这次接母亲回来,她可能不大愿意,但经过我的游说之后,或许还是能够同意的。
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这边儿话一开头,母亲却好像是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直接把话给我堵了回去——“我在这个待了大半辈子了,老也老死在这里。”
“……”我这话说到了一半儿,直接噎在了嗓子眼里面,无言地看着母亲片刻,叹气:“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多无聊啊,和我们一起住多好?左右您已经离家这么些年了,江家那边儿除了江子期以外也没别的人了,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的。”
母亲却还是摇头,依旧是那句话:“我都在这宅子里面呆了大半辈子了,去你们那儿我住不惯,还不如这里来的自在。”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劝,只好说道:“那回头我邀请您来我们家串门的时候,可不许再推三阻四了,土娃都多少天没见您了,你也不想想他会不会想您。”
我这刚刚提到土娃,母亲的神色立刻精神了,都说隔辈亲,这话说的真是有道理,母亲对我当年就已经够纵容了,轮到土娃时,更是疼到了骨子里面,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记得土娃半岁的时候有一次闹肚子,整宿整宿的哭闹不休,或许是肚子受了凉,就喜欢贴在暖和的地方上趴着,一把他放在被子里就闹。
一屋子的下人婆子全部都哄不好他,母亲当时还住在家里面,见到土娃哭的都开始呕奶了,硬生生抱着他哄了一宿,第二日一早等吐完再醒过来的时候,她那胳膊都不会打弯儿了。
和母亲稍微又聊了些最近发生的小事儿,忽然,我看到婆子从帘子后面走进来,对泰安长公主使了个眼色。
“您这是一会儿还有客人?”我问道。
不知为何,母亲脸色稍微大一些尴尬,她点了点头,用扇子捂着嘴,明明很正常的动作偏生让我看书几分心虚来:“没事的,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别走了,还是你这边要紧……”
我诧异,想着母亲今日说的到底是什么话呀,我这边儿来找她就是闲聊的,再者说了,她什么时候同我这般客气过?真是奇了怪了。
六百八十一
大人如今混到内阁里面去了,我也不大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好像就是每天拿笔杆子为圣上写写东西之类的,看着要比之前清闲许多,偶尔上午上过早朝之后,中午还能翘班儿回家一趟。
我从母亲那儿回来之后热的头顶一层汗,明明才五月末。
琉璃端过来一碗冰镇绿豆汤,我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盏,这才缓过气来,拿帕子擦着脸,忽然问:“咱们家的冬装是不是还没收呢?”
琉璃和玛瑙对视一眼,也都不大确定,家里面事忙,这些小事儿现在已经不归她们俩管了,于是玛瑙走出去,找了库房的人询问之后回来禀报:“回夫人,棉衣还在柜里面搁着呢。”
我刚刚忽然想到的事情是:我不过偶尔出一次门就能热成这样,大人整天外面穿着官袍里,里面套着厚衫,岂不是更难受?
这样子可不行,大人是个比土娃都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倘若我一直把那冬衣放在柜子里面,即使他觉得热,也不会主动提及让我给他换新薄一些的衣服——除非等到热的受不了,才可能会开口。
绣娘们给大人心缝制出来的新衣已经赶制好了,就在库房里面搁着呢,我叫人把库房打开,一面儿取衣服,一边儿装冬衣,顺便找了几件往年给大人拿好料子做的正装,一并拿了出来,正忙得风风火火之时,外院儿有人传话,说是老爷回来了。
家里面拢共就巴掌大的地方,前脚还有人传话,后脚就见大人迈着步伐走了进来。
一见院子里面儿全都是大箱子小箱子的转头看了一圈儿问我:“这是哪只小老鼠在掏洞?”
我没有回话,而是看了他一眼,说:“您别动!”
于是,大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我走上前,无视大人那明显是在困惑的表情,走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衣袖,不赞同地说道:“您看看您穿的这么厚,不怕热出痱子来呀?我这边儿天天在家里面也不出门儿,你要是觉得衣裳不大顺心了,怎么都和我们说呀?”
“怎么忽然间说起衣裳来了?”大人笑笑。
我踮起脚尖,认真的盯着他,确认大人的额头确实是没有出现汗水之后,推着他进了小耳房,对旁边的琉璃说道:“去拿一套轻便些的衣裳来,顺便取个热帕子来。”
扭头又对大人道:“一会儿您进屋里面了,把那脸擦一擦,别热中暑了——对了,我那绿豆汤还有剩吗?给大人拿一盏来。”
六百八十二
在不知不觉间,我和大人成了个孤家寡人。
这是双重意义上的,我这边和江子期不和,江家的那些人我基本上都不怎么认识,往年过年送礼时,倒是有几个人来送东西,但通通被我拒了回去;
而大人这边更是倒霉了,宋老爷子刚去的时候,宋二爷曾经给我们二人送过来点过路费,从此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就连土娃的周岁宴,宋家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参加,实在是凄凉。
除了家里面的事儿以外,还有一个让我觉得有意思的,就是大人在朝堂上的关系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明明我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大人名观朝堂,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风采人物,怎么到现在就成了个没人搭理的小可怜了呢?
我是当真觉得这情况蛮奇怪的,这人缘到底能差成什么样,才会让大人的搬迁喜除了家里人以外,连人带礼,谁都没有来?
六百八十三
新宅子比之前城西的老宅子要大很多,因为它几乎是把小宅子给包裹在其中了,这算得上是扩建。
说来我们和这房子也实在是挺有意思的,一开始的时候,这只有二进的院子,进了大门之后就能直接看见内门,后来大人将对门给盘了下来,将两户之间打通,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不大通透的五进院子吧,住人还是够用的,就是稍微拥挤一些。
但天意难测,谁能想到元宝他媳妇儿这么能生呢?
几乎算得上是两年生一个了,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再过十年小一辈儿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该娶妻生子时,怎么住得下,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叫他们分家,出去住?
虽然我们夫妻二人对元宝就跟对待土娃一样,但如果到时候当真这么做的话,元宝定然会非常难受的。
这孩子早就跟大人说过,即使我们二人过去了,他也不会跟土娃分家,仁义至此,我也舍不得伤了他的心。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京都里面儿寻么个大房子,至少也要能装得下四个院子的大宅,不然太小了。
大人倒是挺支持我的,或许他是极其厌恶自己读书时,总能听到一墙之隔,旁边院子里面的孩子的哭闹声,直接将库房钥匙给了我,叫我去里面支银子。
可买宅这事儿说的容易,做起来真难,费力也不讨好,前前后后忙活了将近一个月,一点成果都没见到。
京都这地儿寸土寸金,想要买个如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大小的宅子谈何容易,我相中的要么主人家狮子大开口,要么因为种种的问题最后也不了了之,人牙子那边儿都打听了好几遍,依旧没辙。
大人看我跑每天睡觉时走的脚都站不稳了,于是入夜后,等家里面的下人都去外面守夜后,在塌上褪了我的鞋袜,把我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的脚放入盆中,拿热水轻轻浇着:“这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忙完的,你操什么心呢?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吧,乖,你这几天先在家里面歇着吧。”
两辈子我都从未把脚在男子面前露过,明明都是当人祖母的人了,羞的却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
大人见我没有回答,于是又问了我一次,这次我总算是听到了耳朵里面,嗯嗯啊啊的先答应了,等他站起来后,扭头就把自己的脚裹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他被我这番举动弄得一愣,失笑的看着我,从我梳妆台上拿了瓶桂花膏,抹在手上,伸进被子里面握住我的脚擦拭……
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
女子家对脚是最为在意的,我刚刚容忍他为我浇水已是临界点,谁知他居然更加孟浪了,骚的我直把他推了出去,慌张地拿布裹好了,越想心里面越乱,又羞又恼,干脆把被子蒙在了头上,整个人都团缩在里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六百八十四
半夜的时候大人把我叫醒,行那咳咳咳咳之事。
简单来说,四个字评价下:老当益壮。
六百八十五
大人出马就是和我不一样,我自己忙活了那么多天都没见到个合适的,他这头不过是随便跟别人一说,转头就有人向大人汇报,说是有一处宅子想要卖出去,一问地点,就在同一个胡同,再问细一些,好嘞,根本就是隔壁。
你说这些人要讨好大人,倒是做的真一些呀,那隔壁的主人早已经搬出去,并且将房子分割成好几个小院子租给了学子们,哪里能不过三天的时间就说要卖房了?
我怕这件事情最后会闹大,把罪过都归结于大人身上,万一在弄出点什么欺压百姓的名头,那大人就不用在学子们中间混了,于是拐弯抹角的联络到隔壁宅子的主人家,细问之后方得知,他家最近出了些事儿,想要将空屋卖出去换些银两。
回家之后我是越琢磨越觉得行,那宅子足足要比我们这大出来两倍有余,不光院子够了,还能弄出个花圃来,就像梅城那边一样。
大人向来都是听我的,我说行,他就连看都没看,干脆利落的和人家签地契了。
六百八十六
过了半百之后,大人的身体越发不顶用了,早些年他定然是十分不在意自己的,所以种种马虎在他晚年时通通得到了报应。
他现在怕我怕的紧,只要大夫一走,他看我那眼神儿就跟土娃见了先生一样。
叹口气,我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你以后还听不听话?到点儿吃饭不?”
“以后都听欣儿你的。”
“那您还晚上熬夜不睡觉,练字吗?”
“不练了,回头去把文房墨宝都缩起来,但也不叫你操心了。”
我看火候差不多够了,将帕子捂在嘴角,用了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一招——眼圈通红通红,眼婆娑的看着他:“大夫都说了,您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需要静养,得吃药,开的药方子也并不是很多,时常盯着点就是了……您是吃呢、还是?”
“肯定吃。”他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又是无奈又是疼惜道:“多大点儿事儿呀,你就这样哭哭啼啼的,快别哭了,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
“你光是嘴上说说,从来都没有认真做过。”我继续委屈装哭:“你要是听我的,那药今儿个就开始喝吧,咱们别耽搁了。”
“……”他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我,随后用力的掐了下我的脸蛋,笑骂道:“悬狸,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被发现了马脚,我也不心虚,见招拆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噘着嘴,气恼道:“您下手怎么这么重?好疼啊。”
“真掐疼了?我看看……”
六百八十七
我和大人都是性子温和之人,两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是藏在树下的美酒一样,时间越久,感情越深。
对于他情绪上的变化,我不能说能够十拿九稳,但大体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偏差,这不,他今个儿回来,我一看表情不对,追问之下,他才告诉了我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