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拂晓前的雪
出了院门才发现夜里又开始下雪了,不过还好下的不大。到了府邸门前,凤白炽才看见这个府院上面还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恶小两字,可能就是意喻着恶小帮的名号吧。
可是也算这些帮派人倒霉,不知请了哪个半道出家的书生,就这两个字顺序还给写错了,写成了小恶。
凤白炽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旁的陈厄命人牵了两匹马过来,这是准备骑马去,陈厄一下子跃上马背道:“你可得快着点,不然距离远了会毒发的。”
经他一提醒凤白炽也连忙爬上另一只红马,陈厄骑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黑马跑的极快,凤白炽光是跟上就很是吃力。
时间长了距离越拉越开,见陈厄突然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她也连忙拽着缰绳紧随其后。
可是等她拐进巷子哪还有人呢,陈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空荡荡的巷子里不断传来风声的回响,凤白炽心下传来不好的预感。
她斥着马匹往巷子那处出口跑去,刚出巷口,只见眼前一片开阔,雪子也慢慢将两排拥挤的房屋之间的一条大石板路铺白。
只留下一长趟陈厄行走过的痕迹,凤白炽心口突然传来强烈的疼痛感,她忍不住摔下马匹疼的直让她在雪地里一个劲儿的打滚。
“哎,不是提醒你了吗?别落得太远,
”陈厄的身影又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他下马将凤白炽身上几处点了一下,那阵疼痛感突然像被人抽去一般。
她平静下来知道陈厄是提醒她不要有逃跑的念头,怪不得他雪夜行走也不带府院里的人。
凤白炽也不吭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上了马,这一次陈厄不再只顾着自己跑了,反而知道凤白炽经刚才那样折腾已经没多少精力骑马,所以还好心的把凤白炽手中的缰绳拿了过来,牵着后面的马儿行走。
等二人在一座三层楼坊停下的时候,凤白炽才明白陈厄说的她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眼前这座楼二三层皆飘着楼内公子做的红绸带,细细的,被风一吹就像公子们的手臂,飘飘荡荡的招揽客人们。
其上面不跟普通府邸一样用黑字或者红字写名牌,而是用着比青色更浓一点的颜色书写了春江楼在上面。
凤白炽不知道陈厄又要干什么,止不住的把眼光往他那边瞧。
陈厄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跳下马道:“你也快下来吧,你那什么眼神,小爷可不是来寻乐的,今天带你来看戏。”
凤白炽将马匹交给春江楼的马童,跟在陈厄后面就进了这楼的大门,春江楼以前跟朋友不是没来过,不过因为她年龄小,每回来了都只是陪着里面的公子听曲,观舞。
再说了她家规矩多,等到成年后凤王爷便管的更严了,加上自己父亲总在自己跟前训导什么什么男儿也不容易,若是遇上了男子难处必要帮上一帮。
如此一来,说凤白炽不近男色别人都还不信,只道她家里有预备的人了。
才进大红门,里面早就人山人海,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里面闹腾的紧,直吵的凤白炽头疼。
里面的老鸨见了进来新人连忙领着一群粉袍绿衫过来了,那些粉袍绿衫的公子也不看面前人的脸,冲过来就往陈厄身上抱。
还是那老鸨精,冲上来抱之前还晓得辨认下男女,其实来这里的都是女子平常是不会让老鸨分神辨认的。
只是陈厄这张脸冷下来的时候极为瘆人,想人不注意都难。
那老鸨用一块绿纱巾捂了嘴,半遮面的迟疑道:“哟,我说这位贵客,我开青楼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带着公子来逛的。你可真是让我们为难。”
那老鸨已经记不得凤白炽了,可是凤白炽熟悉他,知道他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挖苦她的意思。
便走到众人面前笑着道:“没什么为难的,给我们弄个雅间就成,我们只是赶路休息休息。”
陈厄在后面跟了一句道:“要个好位置。”
众人见那黑衣公子长的俊俏,本来沉默不语突然开了口,便都转去瞧他。
只见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来,随后贴在老鸨瞪大的眼珠的脸上。
这群人见了银票都好说话,一个粉衫男子先领了她们往楼上走去,只见这楼四方样可是中间却空出一片圆台来,那圆台也建的半人高,凤白炽跟着那公子上了二楼也不停脚竟然又往三楼跑。
到了三楼也能清晰的望见脚下众人和那圆台上正在跳舞的舞姬。
粉袍公子一路上规规矩矩,别人都是亲昵的挽着女子行来,而因为有陈厄在身旁,所以这公子以为陈厄是凤白炽的君子不敢在正室面前放肆。
这可真是多虑了一般正常的夫妻哪里会把君子往青楼里带呢。可见这名小童也是才进楼的新人,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世面。看不出真正的掌事人是谁。
底下面的人传来一阵叫好声,凤白炽好奇一望猛然立在原地不动,她的眼睛瞧的分明那个被推上圆台的白衣公子正是江日雪。
可是明明是明天才举行的出阁活动为什么提前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厄做了什么手脚。
联想到刚进门时陈厄说的看戏她猛然转醒过来,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公子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明天才举行的活动今天就开始了,”
凤白炽椅着这个粉袍公子继续问道:“是不是今天只是热闹一下,明天才是正式的?”
她直盯盯的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粉袍公子,粉袍公子被她一吓张口就说道:“客人您说什么啊?今天不就是十八吗?没有把公子提前看的理……”
凤白炽像是受到了惊吓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今天就是十八?”
那公子眼中流泪没有见过这么疯魔的客人,趁着凤白炽愣神的时候连忙跑了。
凤白炽回过神来连忙在地下人群中望了许久,可是没有看见江庶的身影,她心下焦急知道江庶拿了卖身契肯定会第一时间要求春江楼放人,可是并没有。
如今江日雪正立在那圆台之上供人们观赏娱乐。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慢慢的走进刚才小公子为陈厄打开的房门,她一进去就看见陈厄正喝着一杯茶水,见她进来也不瞄一眼。
她颤抖的开口问道:“江……江庶……怎么没来?”
陈厄抬起那张俊俏的脸斜睨着她道:“为什么问我?我还以为你要问怎么会突然就到了今天,十八号,哈哈,”
凤白炽道:“好,那我再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厄拍拍面前的另一只杯子道:“坐吧!”
凤白炽依言坐到了他对面,却不喝他倒的茶。
陈厄道:“你不用防备我那么紧,其实你昨天昏迷了一整天到今天入夜才醒,我可没有欺骗你什么。”
凤白炽心道你是没有欺骗我什么,可是你也明显不准备告诉我事实。故意让我误解,好乖乖的随你来。
陈厄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示意凤白炽去看,只见那张薄薄的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写着江庶的笔迹,而内容显然是那张江日雪的卖身契。
什么时候回到陈厄身边的。
在凤白炽还迷惑的时候陈厄直接跟她说道:“那一天你笃定的那张卖身契,其实在你看到有援军后心就慌乱掉了,心中想的可是和手中抓的却不是同一张。所以江庶回家后肯定能看见那张被你拿错的卖身契。”
在满场的欢呼声中陈厄笑的格外开心,他满不在乎的收回放在卖身契上的手指道:“你看,果然人总要有些时运的,我看江庶这个人的时运算是到头了。”
凤白炽将手支撑在桌子上立起来,低着头看着陈厄道:“你为什么不放过江庶他们,你也是男子,怎么会这样恶毒把另一个男子逼入火坑。”
门外传来更响亮的呼声,显然老鸨已经把江日雪的底价开出来了,惹得地下众人蠢蠢欲动。
陈厄看着面前这双愤怒而正视着自己的眼睛忽然笑了笑,下一瞬就移行到凤白炽身后用手挟制着她的腰道:“这楼里哪一个男子不是跳了火坑,就他江日雪一个人是男子吗?”
陈厄出手如电,在凤白炽身上快速的点了几个穴道,凤白炽的身体立马不能动了,连弯曲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陈厄点完她后在原地等了片刻,就听见底下人发出一阵和刚才不一样的惊叫声,期间还能听到有人喊:“杀人啦!杀人啦!”
陈厄这时才凑在凤白炽面前说道:“你瞧,江庶来了,走吧我们也一起去会会吧。”
陈厄身形如电一把掐着凤白炽的腰就跳了下去,顿时引来又一阵高呼。
凤白炽此时被陈厄抓着挡在面前,她才看见江庶已然拿着一把大刀跳上了这圆台上。其面上还围着一块面纱,但是露出来的眼睛如往常一样明亮分明就是江庶,凤白炽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厄说话了,“哎呀,这不是裘火的江帮主吗?何时也赶上了盗贼的行当。”
底下人经陈厄这样一提醒纷纷也反应过来,其中也有不少认出来是江庶的。
江庶也不再掩面了,直接把脸上的纱巾解下来扔了,惹得下面的人一阵唏嘘。
下面有好事者问:“江庶,同样一起争美人不好吗?干什么非得来这一套,如今被揭穿丢不丢人!”
江庶沉默了片刻道:“我没钱。”
惹得大家哄笑一堂,不少人趁着人多势众也纷纷帮衬着起来,
“没钱?一帮之主怎么会没钱,”
“哼,莫不是江帮主想趁着自己武艺高强,抢回去一个美人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江庶哪有你这样的!想抢就抢,那我也能找我家里的帮忙,今天谁抢的过谁还不一定呢……”
“……”
三张嘴就够厉害的了,何况这一大群里不乏有揣着手鼓动着想看好戏的。
见江庶被说的闭口不言只是立在圆台上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陈厄见真的不断有武大三粗的女子也想挤上台来抢夺江日雪,便用了内力对着众人说道:“诸位不知,这江庶前天才在我那里杀了人,而现在她要江日雪也不是问题,江日雪的卖身契在陈某人这里,只要江庶把她面前这个女子杀了,我便可答应把江日雪给她。”
地下众人见竟然还扯出了江湖恩怨来了,兴奋不见反增,几百双眼睛直盯着圆台中央的几个人看。
而此时听了陈厄的话后江庶开了口道:“凤,跟你没什么仇怨,你为什么总要牵扯上不相干的人。你想为你的兄弟们报仇,我自裁便是。”
听了这话一旁的江日雪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江庶!不可以啊!”
江庶还没开口陈厄却将手掐紧了凤白炽的脖子,直叫她呼吸困难。可是她还是盯着江庶看,只见江庶刚把刀对准心口,陈厄却严声道:“江庶!卖身契在我这里,你就要听我的,你的命我不媳,快做决定吧,日雪还是这个凤,想好。”
圆台上被四周的烛光照的极亮,台上人的脸都被照的极白极白的。
众人见江庶老不动,这只在画本里见过的江湖仇怨哪能被这些人放过,当然江日雪本人是长的极美的,又被老鸨用半块面纱一遮,不少人心里其实还是痒痒的。
底下人不断的传出来话道“江庶!行不行!平时也没少看你杀人,这是做给谁看呢!”
“是啊是啊,再不动手,这个活动我们可要继续啊!”
陈厄俯视着骚动的人群大声道:“跟着刚才的低价一千两!”
人群们见有人喊价也纷纷喊了起来。
“一千二百两”
“我出两千两!”
“都让开都让开,我家有的是钱,我出五千两!”
五千两已经是最高价了,可是还是不断的有人喊着价钱。
也许是台上多了几个人将气氛炒的愈烈。
竟然引得众人争先竞价。
耳边不断充斥着不断上涨的价钱,眼前的陈厄将那张卖身契用另一只手贴在凤白炽胸前。
江庶脑中疼痛欲裂,眼中就只剩下那张被陈厄欺骗而写下的薄薄纸张,心中一直压抑的暴戾突然将这个持刀女子压垮。
她突然怒吼一声猛然向面前人跃去。
大堂内突然安静的不像话,大家眼睛里只看到江庶弓着身子冲到了陈厄那边,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
可是江庶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到不断从刀上滴溜下来的鲜血,那血直叫她眼前变为血红一片。
却再也没了抬头的勇气,至始至终凤白炽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听见江日雪的呼声江庶眼前才有恢复了清明。
陈厄放了手,面前的人缓缓倒下来,江庶只看见自己的那把大刀牢牢的插在那人胸口处,连带着那份卖身契也被染红。
江庶在凤白炽倒地时就抬起了头,陈厄不知道对着谁说道:“瞧吧,信任这东西本来就不可信。为什么你和她一样,都坚持着什么呢?罢了罢了,反正你们都死了……”
说着就走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随后春江楼迅速的来了一批官兵在门前包围着。
江庶将面上不存在的眼泪一抹,便快速的带着江日雪用轻功从这方逼仄的天地里跃了出去。
往日略显漫长的回家路此时就着飘的越发大的雪竟然咋眼间就到了。
院里的孩子们帮着开了门,见江日雪眼眶红红的,也禁了声,跟在江庶身后慢慢走着。
屋前立着的穿紫衣的孝见了二人也微微松了口气,可是他不跟其他孩子一样害怕这个严肃的江帮主。
看见了江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来,举着它到江庶面前说道:“给,这是那个凤姐姐说要给你的。”
江庶似乎脑袋转不过来,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那个叫漆玉的孝,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这,是,谁,给,的。”
漆玉重复了一遍,被江庶脸上不断留着的泪水怔住了,江庶极小心的把那块银子举到眼前仔细观看,那银子在雪色中发着亮,不断有飘下来的雪花落到银子上面然后迅速化掉,留下的雪水就像江庶脸上的两道泪。
她突然的就又转身极快的往院外跑去,她本来向着春江楼的方向,可是想了想还是向着王府那处跃去,她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有时候甚至撞到了路边的摊贩的桌子。
终于她在一条巷道上停下,那条巷道她走的很慢,刚走到巷口便看见王府门前跪了一大群侍卫,而一个男子正和其他人小心的从一辆马车上搬出那闭着眼睛的人,她身上的刀已经取下了。
身上被人披着很长的白狐裘,像是怕她冷,可是胸前不断扩大的血色还提醒着躲在巷道阴影处的江庶,那一幕真的是刺到她了,刺到了那个本来是天之娇女的凤白炽。
眼泪不断的滴落在江庶放在她手上的那枚发着银光的东西上,像是灰暗天空的一缕星光。